毛延寿尴尬地顿了一下。奶奶的,这可是我的上乘之作!他的得意之作被勉强地说成“差不多”,他想骂人的心思都有了。但是他是毛延寿啊!所以他还是堆出了一脸的笑容,先把这尊瘟神送走再说。
“那姑娘您就放心地走吧!皇上看了肯定会对您一见倾心的!”
“你不会趁我走了把这画像改了吧?”昭君摆出怀疑的眼神道。
毛延寿心里一虚,马上摆手道:“肯定不会,您就放心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那我先走了。再见。”不会个鬼!昭君知道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一定会做手脚的。但眼下并没有什么办法。所以只是吓他一吓,就走了。
眼看昭君要出了画室的门,毛延寿拿起笔准备做点手脚,突然昭君又回头喊道“千万不能做手脚啊”,吓得他一屁股没坐稳摔到了地上。
哎哟!疼死我了!
毛延寿扶着站了起来,这次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昭君不会再回来之后,才提起笔,在刚才那张画上添了一点。
哼!敢不给钱,还说我画得丑,我就让你“好看”!哼哼!
毛延寿在昭君的图像上左脸颊处点了一颗痣,觉得还不解气,在她的人中处又点了一颗痣。任你怎样绝色,有这么两颗痣,鬼才会看上你!哼!
昭君出了画室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一边了。反正也不能改变什么,就不想了。
她来到掖庭宫外透气,四处走走。远远地看到假山旁有两个少年似乎在争执什么。
第62章 王昭君之大漠缘(三)
</script>昭君她想折返回去,但是掖庭宫里众位待诏宫女正在让画师画像,她实在是不想回去跟人谈论这个事情。掖庭宫外只有这一条路,昭君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到近处的时候,昭君发现其中一人赫然就是那天见到的太子。这时候离开也不好离开了。只要被人看见背影,说不定就要认为她偷听了什么话要逃走。好在假山背面垂下来一片茂密的紫藤,昭君站在紫藤的阴影里,希望这俩少年说完话了赶紧走,自己就能离开了。没想到他们的声音太大,昭君无意间听到了这两个少年争执的内容。
“刘康,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这是太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太子哥哥,您这是怎么说的!弟弟我是看您喜欢那个玉玲珑,才把它送给你的。你当时也很高兴,怎么这会儿又怪起弟弟我了呢?”这是那个被叫做“刘康”的少年的声音。
昭君从原主的记忆中已经知道,此时的汉元帝只有这两个长大的儿子,一个是太子刘骜,一个就是刘康。皇后不受皇帝宠爱,太子也不太受汉元帝的喜欢。相反,傅昭仪和她的儿子刘康却一直很得汉元帝的喜爱。
“你还说!我又不知道这是父皇赐给你的,你故意把它送给我。父皇看到它在我手中,以为是我抢你的东西,还说我玩物丧志。我看你就是故意陷害我!”太子刘骜显得非常气愤,喊的声音很大。
“太子哥哥非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当初你也是想要的,我是想到父皇常常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学习孔融让梨,才忍痛割爱送给了你。既然这样,我跟你也没啥好说的了。”刘康语气很镇定,说完就走了。
太子刘骜怒气未消,把玉玲珑使劲一摔。玉玲珑砸到假山上,弹到了昭君脚下。
然后刘骜就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低声抽泣了起来。
昭君等了半天,刘骜还没走,反而越哭越伤心了。她想了想,捡起地上的玉玲珑,缓步走上前去。这个玉玲珑由一整块碧玉镂雕而成,在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美丽绝伦。太子刘骜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少年心性,喜欢也是正常的。
昭君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刘骜的肩膀。
刘骜赶紧用手抹了眼泪,回过头来,看到昭君立在眼前,惊问道:“是你?”
这不就是那天在湖心亭里睡着的宫女吗?这个宫女还懂医术,提点了他最近声音发生变化是因为处于换声期。他当时也是将信将疑的,找了两个太医问过之后才知道她所言非虚。又按照她说的找太医开了点药,每天喝一副,现在喉咙的不适已经没有了。
本来刘骜对她是心怀感激的,但是少年时期正是自尊心比较强的时候,他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堂堂一个太子,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刻。所以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偷听我们说话?”刘骜想到这个可能,心中就激起一股劣气。
“你们?太子和谁啊?”昭君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这周围没有别人啊!”
“你没看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刘骜半信半疑地看着昭君。
“我刚刚路过这里,看到这个玉玲珑,就捡过来还给太子。”
刘骜接过那个玉玲珑,看到上面还粘着些泥土。
“还给我?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刘骜又警觉了起来。
“这里就太子一个小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昭君温和地笑了一笑。
“谁是小孩子?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大?哼!”这个宫女太可恶了,竟然笑话自己是小孩子。刘骜冷哼了一声,同时心里却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皇宫里的所有宫女和内侍见到自己都是卑躬屈膝、敬而远之的态度,刻意巴结自己的人也都是别有所图,父皇、母后一向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总是耳提面命的,还从来没有人把自己当做一个小孩子看待呢!
昭君却被刘骜噎着了。她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就四十岁了,又经历了三个完整的人生,看到小孩子的时候,习惯性地在心理上就把自己当做一个老奶奶看待了,没留意到其实自己这具身体和太子是差不多的岁数。
“那个……你伤心什么呢?要不要我开导一下你呀?”昭君赶忙转移话题道。
“哼!本太子还需要你开导?哼!”刘骜扬起下巴,鼻孔朝天,又摆出了一副傲娇样儿。
“好!你是太子,最有本事了,不需要小的开导。那小的就忙自己的事情去啦,告辞啦!”昭君要不是怕被抓个现行,早就溜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既然太子不用人管,还是溜号比较好。
刘骜看到昭君转身要走,顿时急了,大吼道:“回来!本太子没让你走,你敢走!”
昭君只好又退了回来,“请问太子有何吩咐?”
“你坐在这里,我问你几个问题。”刘骜拍了拍旁边的一块大青石。
“好!”昭君乖乖地坐下,和太子一人坐了一块石头。
经历过这两次接触,刘骜对昭君产生了一些信任的感觉。而且她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又是个无根无基的小宫女,刘骜也不怕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所以就抓着她聊聊天。平时没有人跟他聊天的。
“你在宫里多久了?”
“没多久,前一段时间才来。”
“你有兄弟姐妹吗?你父母把你送到宫里,是不是不太宠爱你啊?”
“有兄弟。我父母对我们很好,都一视同仁啊!”
“那他们怎么忍心让你来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因为我聪明啊!我父母不忍心让我在乡里随便嫁了人,又遇上民间采选,就把我送到宫里了,看能不能有个好的未来。”昭君这话没有乱说。昭君的才貌,不是乡里那些人家配得起的,所以父母才送她入宫。
“你是待诏的宫女?”刘骜问道。他知道她是宫女,但并不知道是父皇采选入后宫的。母后这段时间因为采选的事情正不高兴呢。
“是的。”
“父皇选上的,只会是少数。你没想想要是落选了怎么办啊?”刘骜边问,边睁着乌溜溜的眸子仔细打量昭君。从容貌上来说,这个宫女确实清丽无双,有很大的可能被父皇看上。不知为什么,他心中产生了一点不愉快的感觉。
“选不上,就选不上呗!”昭君早就知道会落选,所以也就不那么在乎结果了,“在掖庭宫安安静静地做个宫女,也挺好的嘛!”
“你甘心吗?你父母不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吗?”刘骜偷偷留意着昭君的神情。
“有什么不甘心的?既来之,则安之。好好过好每一天就好啦!况且管理后宫的娘娘挺好的,也没亏待我们,我们在掖庭宫打打杂,也不用干特别辛苦的事情。”
刘骜听到昭君说“管理后宫的娘娘挺好的”,觉得这是在认可自己的母后,心里就高兴了起来。
“你倒是挺乐观的。”
“为什么不呢?知足常乐嘛!”昭君扬起弯弯的眉毛,做了个可爱的表情。
“做宫女真好!不像我,每天都有很多烦心事。”刘骜露出羡慕的表情,想想自己,忍不住唉声叹气。
“你有什么烦心事啊!太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你一个小宫女知道什么呀?我虽然身份尊贵,可是一个朋友也没有。有个弟弟,跟我关系却不好。我母后成天教我防备这个防备那个,父皇也总是责备我,我觉得他们都不爱我。”刘骜毕竟是少年心性,聊着聊着,就把自己苦恼的事情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昭君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小太子,这不过是一个缺爱的孩子罢了。皇家子弟不都是这样吗?
“也许不是他们不爱你,只是他们对你的期望太大了吧?”
“是吗?”刘骜眼神明亮起来,继而又黯淡了下去,“可是父皇对我弟弟一直都是赞誉有加,只是经常责备我。”
昭君看着刘骜委屈的小样子,心中暗暗叹息。少年太子,是不容易快乐啊!
“大概陛下是因为对你期望过重、要求比较高,所以才常常督促你。你是太子的嘛!以后要承担起这江山社稷呢!所以要懂很多事情啊!你弟弟最多是个王爷,不用管那么多事,陛下对他的要求比较低,所以他更容易赢得夸奖一些。”
“是吗?你说的是真的吗?父皇没有不爱我?”刘骜的眼神又闪起期盼的神采。
“我觉得就是这样。爱之深责之切嘛!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昭君只是从一般父母对孩子的朴素心理来分析这个事情。平常人家父母一般也是宠爱小得一些,把责任交给老大。
刘骜听了这番话,倒是真的想通了什么似的,之前身上的阴郁和暴躁一扫而空。他喜滋滋地跟昭君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
“王嫱。”
“王嫱?好名字!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以后我来找你玩,你不许拒绝。”刘骜下了个非常孩子气的命令。
昭君微笑着点点头。
刘骜高兴地抱着玉玲珑走了。
昭君站在原地,看着一个阴郁的少年解开了心结变得阳光开朗,心里也很高兴。既然把我当朋友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把我仍在匈奴不管了吧?
第63章 王昭君之大漠缘(四)
昭君回到掖庭宫的时候画师们都已经撤走了。
给待诏宫女绘像的工作足足进行了一旬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整个掖庭宫的待诏宫女们都兴奋异常,见天地在讨论这件事情,纷纷猜测谁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
有些宫女在画完像之后本来很满意,但是跟别人一讨论又觉得自己其实还可以更好看一点的,就设计了美美的新颖的妆容,回头偷偷找画师重新再画,当然代价也是成倍地往上增长。
画师在这个时代的地位类似于匠人,接触不到权力中心,属于不被任何人马重视的人群,当然除了很有名气的丹青大师之外。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好好捞一把,自然都不会放过。
跟昭君同住的徐柔儿上次就已经把所有家当都送出去了,这次自然就没有办法请画师重新再画,只能看着别人的行动干着急,所以情绪有些低落。
她看到昭君一副我行我素、好似毫不挂心的样子,就问她:“嫱儿,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
“对不能改变的事情,随份从时就可以了,那么操心干什么?”昭君安然地答道。
柔儿无语道:“你心真宽!”
不是心宽,是早就知道了结果,所以就不去做无用功了。昭君心里暗道,但是她不能这么跟柔儿说。按昭君前世中的样子,柔儿也是没有选上的。昭君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劝她,不要到时候太过失望。
“柔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落选了怎么办?”昭君正色看着柔儿。
“啊?”柔儿一时没回过神来。
“任何事情,都有‘成’与‘不成’两种结果。虽然你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如果此事还是成不了呢?待诏的宫女这么多,肯定绝大多数都要落选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幸这事落到自己头上,到时候该怎么办?”昭君乌黑的眸子盯着柔儿。
柔儿还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家境虽然也很窘迫,但也是落魄的官宦之后,接受了正统的大家闺秀的教育。由于她在当地才貌也是数一数二的,才被家里送到宫里搏一个前程。以她的想法,自己就算不能被帝王看重,也应该能够给个最低层的名分,以后还可徐徐图之。谁知道至今连帝王的面都见不到。
以前她都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但是现在昭君把这话点开之后,她也不能再骗自己了,不得不正视这残酷的现实。
“我不知道。”柔儿思忖半晌,带着哽咽道。仔细一想,她就知道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极大。她知道自己的家底,跟昭君相比是半斤八两,跟别的人却是没法比的。
如果画师会因为她们给的银钱多少而影响到画作,她的那点家底也只足以让自己的画像列入其中较差一些的水平。如果不管她们给多少东西都影响不了画师的创作水平,那她们的那些财物就都白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