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两人正轻啄对饮着。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蟒袍的中年男子,端正的五官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有些阴翳,此人正是嬴政的生父,秦国公子嬴政子楚。
“不韦,还要多久?”子楚的声音不像是他现在看起来的那么阴翳,反而带着充足的阳刚之气,目光盯着堂下的另外一个中年人,眼神中既透露着几分喜欢和急切。
“公子,大王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行了,最多不过五年便会归天……”吕不韦压低着声音说道。
“本公子知道,可是,你不要忘了。大王去了后,还有个安国君,何时才能轮得到我!”子楚盯着吕不韦说道。
“请公子宽心,安国君体弱多病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到时候下药要容易的多。”吕不韦恭敬地说道。
“能不能……”
“公子!”吕不韦不等子楚的话说完,就吼着打断了。
“罢了罢了。”嬴子楚有些失望地摆了摆手。
“还望公子体谅!大王本就是一代雄主,足智多谋不说,更是有着一身深厚的内力。药量若是再加,不但大王会有所察觉,就是中车府那里也会发现的。”吕不韦拱了拱手,劝说道。
嬴政子楚听了吕不韦的解释,却不做任何回答,过了一会儿沉声道:“本公子已经忍了这么久了,低眉顺耳地讨好华阳夫人和楚系人马,自然不在乎再等上几年!”
“多谢公子谅解。”吕不韦仿佛松了口气道。
大殿内,只剩下了两人轻饮酒水的声音,过了没一会儿,吕不韦起身,对子楚说道:“公子,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没有其他的事情,下臣就告退了。”
“嗯!”嬴政子楚端起酒杯,随意答应道。
面对嬴政子楚略带无理的举动,吕不韦也不在乎,却是礼数周全地再次一拜,缓缓向着门外退去。
“朝上,或者说秦国,有多少你们杂家的人?”就在吕不韦快要走到门口时,堂上的子楚忽然朗声问道。
吕不韦闻声脚步一顿,宽大的袖子内的双手不经微微握拳,随即又快速地松开。吕不韦转过身,双手作揖,语气平稳不变,恭敬地回答道:“有多少人在帮公子,就有多少人是杂家的人。”
“这么说来,范相也是你们的人?!”嬴政子楚略带怒气地说道。
“杂家之间并无相互联络,下臣并不知晓范相是不是杂家之人。”吕不韦语气不变地说道。
“是吗?”嬴政子楚眯着眼睛说道。
“不敢欺瞒公子。”
“走吧!”嬴政子楚挥挥手,示意吕不韦可以出去了。
“喏!”
吕不韦走后,一个衣着华贵的丽人从旁边的侧门中缓步走了出来。
“他到底还是骗了我!”嬴政子楚狠狠地将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饱含着怒气说道。
“他本就是商,奇货可居罢了。”丽人缓缓走到嬴政子楚前,将被置在地上的酒杯拿起,放在嬴政子楚面前的桌子上。
“不错!一手奇货可居,倒是天下闻名!”
“夫君不必气恼,若是他吕不韦,或者说他背后的杂家毫无所求,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夫君还会用他?”丽人轻声宽慰道。
“呵!此言不假。等着吧!总有一天本公子会堂堂正正地坐在王座上,让他们匍匐在我的脚下!”
“夫君放心,叔父他们一定会帮你的,不过……”丽人的眼中放满着光彩。
“爱姬放心,我的王位,一定会是嬌儿的。”
“多谢夫君。”丽人轻轻地将身子靠在嬴政子楚的怀中,依偎着说道。
已经入夜的咸阳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队穿着整齐的带甲秦国军士走过。
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缓缓地行使在咸阳的街道上,马车的两旁十余名配剑的武士,步伐整齐地护卫着马车。
“呼!”马车驶过一个拐角时一道微风吹过,微微掀起马车后的窗帘。
马车内,吕不韦扫了来人一眼,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来人弯腰,向着吕不韦递过一个木牌,便没有其他的话语了。
“嗖!”又是一声。马车旁,走在最后的一名武士警惕地回头扫了一眼,寂静地大街上,别说人,连只蚂蚁都没有。武士疑惑地摇了摇头,随即摆正姿态,继续前进。
就在这名武士转过头后,一道黑影迅速地从房屋上方飞过。
“站住!”马车向前行驶了没多久,就被一队巡逻军士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宵禁后还在街道上行走!”这对军士的什长喊道,随手示意自己的部下竖起长戈,对着这队人呈现半包围状态,甚至有人都掏出了一枚火箭,随时准备发射求救信号。
马车周围的人并没有慌乱,面对拿着长戈的军士,也没有拔出手中的长剑,甚至连站的队形都没有变化。
马车前方,一名武士从袖子中拿出一块令牌,对着什长说道:“我家主公是公子子楚的门客,今日公子宴请,此乃公子的通行令牌。”
什长眯了眯眼,借着微弱的火光,隐隐能看见令牌上用秦小篆写着的“公子子楚”的样子。
什长抬了抬手,示意部下收起长戈,自己走上前去。
什长没有接过令牌,而是走到马车后,恭敬地说道:“请先生一见!”
马车内久久没有动静,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许多。秦国军士和马车护卫武士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就在什长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马车内终于是传出来了一丝声响。
“将军辛苦了!”马车的窗帘被慢慢揭开。一个蓄着浓密胡须的中年人弯着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不敢,有劳先生了。”什长作揖说道。
“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可就先走了。”吕不韦转过身,准备回马车内。
“先生!”什长突然提高了音量,说道,“先生的鞋脏了。”
吕不韦一惊,低头一看,脚上的金丝靴果然沾染着一大片泥渍。
“多谢将军。”吕不韦回答了一句,便又弯腰走进了马车内。
与此同时,秦国相府内,灯火通明。一队队秦国精锐的铁鹰锐士几乎是无死角地来回巡逻着。
秦相范雎的寝屋,本是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此时却闪过一道黑影。范雎眼神一冷,放下手中的书简,闪身到放置自己佩剑的架子旁。
“不韦见过宗主。”一身黑衣蒙面的吕不韦出现在了屋子之中。
“不韦,你的武功又长进了。”
“谢宗主夸奖!”
“秦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宗主,公子子楚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范雎走到书桌旁,席地坐下。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安国君那边的药量稍微减少点,那子楚还差了点火候。”
“喏!”吕不韦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范雎话他还是没有资格去怀疑的。
“宗主,前些日子,宗内新开发出了一种药物,毒性更大,隐性也更强,是不是给大王……”
“没必要!”范雎摆了摆手。
“这……,喏!”这次吕不韦是真的有些疑惑了。
“你真的以为秦王不知道?”范雎冷笑着说道。
“什么!秦王居然知道自己在服毒!?”吕不韦震惊地说道。
“不但如此,太子的事情,他也是清清楚楚的。”
这次吕不韦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感情他们自以为隐秘的事情,完全是活动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
“那为何秦王甘愿服毒?就算秦王自幼在燕国习得一身好武艺,内力深厚,可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寿命没有影响吧!”
“因为他必须死!他不死,楚系的力量就得不到平衡。楚系的那帮子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拼死一搏!”
“到时,秦国内乱,六国必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吕不韦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脱口而出道。
“不错。”范雎深深地点了点头。
吕不韦一阵默然,想不到,看似是一代雄主的秦王嬴政稷居然被楚系的臣子逼到了要自杀的地步。更可笑的是,还要死的顺其自然,理所当然。
“大王,虽然登基五十余年,不过,真正掌权的时间不长,底子还是差了点。”范雎叹了口气说道。
吕不韦再一次地默然,仔细一想,似乎也确实是这样。
突然!吕不韦想到了什么,再次震惊地说道:“大王都被逼到这样的地步,那宗主您不是……”
“呵呵,你以为我在逼迫白起自杀后还能活着?”范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宗主您还……”
“这就是我和大王的交易了。”范雎轻轻地说道。
吕不韦不说话了,杂家底子浅,百年来,不过出了范雎一个人才。现在想来居然要在仕途刚刚开始没几年就要死去,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不过,诸子百家,想要崛起,就必须先牺牲。墨家,儒家,农家,道家,甚至连烜赫一时的阴阳家,哪个不是牺牲了无数的天才门人,才有了后来的赫赫威名。不论是范雎,还是吕不韦,都是为了自己的宗门而在奋斗,想要成功,牺牲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