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朝圣者的队伍并没有任何的军事经验,我觉得要不然真的等圣职长上的大连队,或者请求希腊皇帝派一支四五千人的军队,我们负责配合即可。”沃尔特也不同意过分草率鲁莽。
但两位刚刚尝到很大甜头的领主,强逼着沃尔特对营帐里供奉的十字架跪拜下来,要他对着主起誓,不得在朝圣的道路上有任何犹豫摇摆。
最终,无奈的沃尔特也只能妥协下来。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安娜躺在寝宫的睡榻上,并不宁静,她在要求年长的使女端来杯温水饮尽后,就站了起来,踱到了灯火下的书桌前,听着看着漆黑无边的外界,在自己的日记前,握着芦管笔,逡巡无语。
忽然,有名使女指着窗户外的法罗斯日晷台叫到,“那边有冲天的火光!”
“难道是雷火焚烧的?”年长使女也凑了过去,接着安娜起身,立在窗户前,看着暗夜当中,高大的日晷台不断冒出金色和红色的火光来,刺破撕扯着墨色的天空,就像有红色的彗星在那里摆动般,宫廷里到处是人的喧哗和跑动声。惊诧不安的长公主,重新坐回来,提笔在纸面上写道,
“创世纪第六千五百零五年,尊贵的圣使徒罗马皇帝阿莱克修斯在位的第十六个年份,九月最末一个礼拜的第三日(拜占庭以周日为第一日,第三日实际是周二),宫内雨脚如麻,水浸御苑,日晷台红光雷鸣,日夜不安。”
写完这些字眼后,安娜在心中明白,“雨脚如麻”和“日夜不安”的感受:玛莲娜和她弟弟约翰,被母亲、舅父带兵挟持,明日她就要随母亲一起前往圣智大教堂,要所有的臣民、元老议员和大牧首,承认她为真正合格的皇储继承者。但是此事无论成败,她以后将如何面对父亲?弟弟先前那句“父亲会伤心”的话语,如窗外的雷声般,不断震开她的耳膜,撕扯着小小的心脏。
“父亲啊,父亲啊......”安娜苦恼地低吟着,伏在了桌子上,随后又提起了笔管,在日记的下行处,写了句圣经的名言,“我的父亲比我伟大。”
但是她又想起母亲的话语,“不要输给了男子”。父亲阿莱克修斯确实是无比疼爱自己的,但在父亲眼中,女儿毕竟永远只是女儿,在她未出嫁的时候疼爱她,在她出嫁后荣耀她的丈夫,并可为帝国换来安泰,这也就是身为女子的极限了——阿莱克修斯也超脱不了这种理念。何况父亲爱的也不单单是她,还有那个可憎的女子,还有那个可鄙的弟弟。宫廷内的权力争斗,如同斗兽场般,不管外在是多么温文,但内里永远是血流成河,她为什么不能成为帝国的女主人?况且也不是没有先例......自己在十二岁时,就已经能把千人规模的孤儿院管理得井井有条,又熟读古代的法典与书稿,明白晓畅各种律令典故,她的哪点比粗鄙不文的弟弟约翰要差,就因为后者的胯下,比她多出个器官?还是父亲的想法,永远是站在科穆宁这个姓氏的角度立场之上的?
那似乎也不能怪,母亲与我借助杜卡斯家族的力量了。
“这时候,要是大蛮子在身边就好了。果然我已经没脸再面对父亲了嘛,果然......”安娜最终不由得苦笑起来,如此想到。
朦胧的梦境当中,安娜又来到了那彩色的穹顶云端,她惊叹着四面张望着,果然那个诡异而美丽的,身披黑色长袍的女子,又站在了远处宫殿的入口处,“安娜.科穆宁,你是会得到帝国的冠冕的。包括你的父亲在内,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阻拦不住你,因为那个你最信爱的男子,会亲手把冠冕戴在你高贵的头颅之上。”
“我不想与父亲为敌,而你所说的那个男子,是高文吗?是不是?”安娜焦急地奔过去,对着那黑衣女子问到。
“不用欺骗自己了安娜,人的**就如同伊甸园的蛇般,它无声无息,但能进入你的任何领域,摆脱不掉。”那女子笑着,接着在她的肩膀后,就游出了条紫色瞳子,吐着火般信子的巨蛇,顺着庭柱盘旋而上,钻入了其上电闪雷鸣的云层当中,很快安娜惊恐地抬头看去,只见那蛇巨大的黑影,在闪光和云,当中盘旋着,“她就是你啊,这蛇就是你,安娜。它最早也许只能藏身在小小的果树叶子下,但却会越来越强壮,越来越庞大,人的**就是它的食物和养分,直到挣破樊笼,翱翔于天际之间。所以安娜啊,去用利齿粉碎掉胆敢阻碍你的敌人,与真正信爱的人并肩,这不是什么值得害怕和耻辱的事。”
“主啊,拯救我吧。”安娜这时候,只能跪下,喃喃祷告。
“前去接受你的冠冕好了,不过它并不在这里,而是在遥远的命运之地,它的名字叫‘七岭之地’。”说完,雷火当中,那女子渐渐消失在安娜的视野当中,如她到来般飘忽无踪。
“七岭之地,七岭之地......”安娜是不断说着这句话,从床榻上醒来的,此刻雨水已经收去,据说宫廷日晷台的火焰也被扑灭,而使女则对她报告说,皇后艾琳的车驾,正在宫殿的大门与箭道间等候着她,但起身的安娜,头发蓬松,还在半睁着眼睛,想着“七岭之地”的谶言,随后哑然失笑,“什么嘛,伟大的皇都,不就如同七丘之城罗马般,拥有七座丘陵吗?真不知道那个鬼魅般的女人,在梦境里神神叨叨说了些什么不经的话语。”所以安娜就宽下心来,相信自己是会在今日成功的,大牧首马斯达斯是爱她的,整个帝国的臣民也是喜欢拥戴她的......接着,她就坐在了巨大的三面镜子间,五名娴熟的使女给她梳理着华美的发辫,穿上绣着金色圣像的礼服,在今日大皇宫与大教堂前,她必须得尽善尽美。
当她坐在肩舆当中,来到了布拉赫纳宫的门前,凯撒的伊苏里亚卫队,都端立于彼处,而接到皇后,也是皇帝临行前亲自委任的宫廷摄政艾琳命令的瓦兰吉亚卫队,也都随行护驾,“出发,前往圣智大教堂。”
此时,在公牛广场边沿美丽秀致的宅院里,花园后潮湿黑暗的地下室当中,投下的阳光里,彼得坐在那里,随后一团黑影把他的阳光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