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轩带着我重新回到那景泰陵附近时,草丛里的郭亮也已然是清醒过来,那被我强行唤回的前世记忆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郭亮摸着自己臃肿地脸颊和鲜血直流的额头哀嚎道:“哎哟,好疼!你们不会趁我昏迷着了时偷偷打我吧?”
而我呢?则没有再去搭理郭亮,而是让夜轩赶紧趁着天才蒙蒙亮之际,将墓穴里的另外两只“粽子”从下头拖出来,我再在草丛中简短地给他们做了个法事,将这两具遗体给超度候,再将它们重新放回墓穴的棺椁中,最后才让夜轩将墓穴的入口给封闭掉。
谩骂也好、鄙夷也罢,历史永远都是由胜者所书写,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哪怕那些胜利是用无数的血肉与生灵所换、哪怕需要背弃掉人心深处最后的一点良知;只要他们成功了,便会流传千古,即使满手鲜血也依旧歌功颂德,倘若失败了,哪怕再如何心力交瘁、无愧于心,依旧会被后世所唾弃。
但是,至少有些人可以问心无愧,坚持到底、从未放弃,他们会愿意为了自己的坚持而无怨无悔。
或许能为自己心中所想而倾尽所有也是一种幸福吧?
后来夜轩跟我说,他曾经也算是在人间周游了数百年,曾亲眼目睹过无数人类历史的分分合合、沉沉浮浮,却依旧看不明白许多的东西,因为在大自然间,妖怪们一直都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所以夜轩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类宁愿牺牲性命去坚持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宁愿为了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赴死。
“所谓仁孝礼义信,这些不过都是人类自己给自己所规划出的条条框框,但是从古至今,却依旧有无数人会背信弃义,倒行逆施,既然如此,那为何人类又要将这样的古训一直流传,并且还要叮嘱自己的子孙恪守呢?”夜轩难得第一次冲我发问。
只可惜,我却无力回答他:“呃……这个呢……好深奥啊,我想大概是源于‘气节’吧……”
“气节?”
“恩,气节。”
其实以前的我从来都不喜欢看历史故事之类的东西,总觉得太深奥太沉重,却也毫无趣味性,又或者,像是那些教科书上的一堆堆陈词滥调的考试题目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此时此刻的我,却是突然对“历史”这种东西,产生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来。
他们让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不同于任何一个由只言片语、空乏文字所编制出来的形象,让我能深刻的体会到,那是从泛黄的纸墨间走出来的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生灵,是真正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着自己故事的人们。
或许人类的历史就是一场与天命抗争的悲剧,有人妥协了、有人放弃了,有人得势了,有人成功了;历史是万变的,却又是不变的,理性的人希望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以史为鉴,感性的人希望从历史中寻觅感动倾覆寄托,然而,历史万变、当局者迷,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以史为鉴呢?用“心”去品读历史,不在乎多少、不在乎深浅,只为了去体验曾经逝去的生灵残留在纸间的那一丝温热。
很多东西啊,当真是有些难以言说的呢……
等我跟夜轩终于料理完所有的一切从北京回到上海,再将郭亮安全送回了家,最后连同着将被封在手稿里的周阅魂魄超度,差不多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收尾善后,这次陵墓事件才算是完美的结束了。
哎,不知为何,从“斗”(墓地)里一出来后,当真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呢。
风尘仆仆地带着夜轩回家,一踏入店铺里时,正巧被扫地的旭凤给看到,他惊得就是捂住了嘴:“我天!小蠢蛋!你……这是被仇家追杀了吗?”
我这才摸了摸自己浮肿的脸,赶紧跑到自己房间里一照镜子,这才猛地被自己脸上这幅模样给吓到了。
靠!原以为只是磕磕碰碰了两下,结果没想到根本是整张脸都给揍成了猪头三!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额头肿得跟鸡蛋似的,左眼淤青得像是画了眼影,嘴唇也裂开得直渗血!
我的天啊!我刚刚就是这样一幅样子一路回来的啊?!难怪总感觉路人的眼神怪怪的?真是丑爆了好吗!
不想,正在我呜呼哀哉之时,身后的房门骤然被拉开,夜轩手里捧着一瓶药酒紧蹙着眉头走了进来。
“坐下。”夜轩微蹙着眉头看了我一眼。
我只得夹杂尾巴凑近着坐了过去,回想着夜轩之前一开始就是不赞成我去插手这件事的,现在我还给自己搞成了这幅惨样子,估计对我应该也很无语了才对,唉~我果然也是自作自受呢。
“过来。”夜轩简短的命令。
我只得赶紧听话地将脸凑了过去,他便开始将药酒倒在棉签上开始帮我小心翼翼地往脸上的伤口处擦拭,这药酒就是我抓白色妖怪时夜轩给我弄的那种瞬间能痊愈的药,所以我只感到脸上冰冰凉凉的,便也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一面还在思忖着要怎么才能讨好夜轩。
犹豫中赶紧将袖子里的那枚清澈的灵晶掏出来,冲他嬉皮笑脸着道:“夜轩,你看,这次其实我们也不算是白跑一趟对不对?虽然……依旧没能让那位景泰帝投胎转世,不过他灰飞烟灭的时候也很安详,想必也是死而无憾了吧?”
“恩,然后呢?”夜轩无趣地应声,抬眸凉凉地又扫了我一眼。
“对不起……”我惭愧地低下了头来,不敢去对视他的眼睛。
不想,夜轩却认真地回道:“不要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否则我会觉得我很无能。”
我一听,也连忙慌张地摆手解释:“这……这怎么是你无能了呢?夜轩你已经很厉害了!是我自己废柴没有照顾好自己而言啦,你不要自责嘛,而且你不是也有这么好的良药嘛?你看一瞬间就能愈合了呢。”
“我不想你受伤,哪怕一点点也不行。”他这番理所当然脱口而出的话语,却令我心头不觉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