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蹙着一双眉头，神情认真地看着我，眼中似是翻涌：“你又认为谁才你真正的你呢？”
    我稍稍愕然，沉寂半响，却并未答他。
    这个问题假如我一开始就能知晓得通透明了的话，便也不至于会落得这般境地了。
    我是因责任而生的，是师傅临终嘱托我来守护“明心玉”的存在，这个“我”一直伴随了我千百年轮回转世，游走三界。
    而另一个“我”，则是自遇见脩之后的我，那种让我偶尔能发现自己还算是个活在这世上的人的“我”，一个偶尔能够随性脑些小脾性，偶尔会患得患失的我，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的我。
    这样的两个“我”，我更希望能成为后者，至少也终究算得上是为了自己而活，但是心中的理性却不允许我这么做。
    “无论如何，魂魄终究是要归位，心魔必须要除。”脩看出的我心底的动摇，便低沉着声音强调道。
    我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道：“脩，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反驳什么，我只想说一句，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答案，要不就直接让我的神识灌入楚熏的肉身里，让我与她的意念争个高下，是融合也好，是吞噬也罢，最后得出来的，自然就是那个最理想的人。”
    我的语调似是破罐破摔，其实我并没有信心能够战胜拥有明心玉的那个“我”，不过假如真的那么糟糕透顶到连我的这个意识也被她吞并了的话，那我也真的只能认命了，至少这样也算是死得个痛快。
    脩微愣了一下，盯着我看了半响没有说话，紧接着道：“但她是命令我杀了你，这证明她并不想与你正面对决。”
    “那是因为她不敢。”
    “那你又算得上是勇敢么？”
    我瞬间噎了声，脩犀利的问话，霎时将我的一层心思给戳破。
    我已经不想再跟他聊下去了，怕自己再也掌控不了，只得道：“放我走吧，也算是给你一点时间，考虑考虑我的这个提议，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话已至此，已是我的最后底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余光中看见那挺拔魁梧的身形依旧伫立在身后，半点未曾挪动，直到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或许对于脩来说，他真的只是想一成不变的与我一起游走于三界之中，美名曰为“度”，实则也是希望能早点脱离我的掌控，所以他才无法容忍我的心魔，在他眼里根本就是需要取缔的存在，所以他于情于理都要杀了两只魂魄的其中一只，否则即便是重新融合了，我也至多不过是恢复成曾经一样而已。
    所以，他在犹豫。
    我则没什么好说的，兀自回到洞穴中继续去给夜轩做丹药疗伤，夜轩看出了我心情的低落，不自觉地伸手上前拂了拂我的鬓发，抓于自己掌心嗅了嗅，脸色一沉：“是那只麒麟的味道，你见过他了？”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夜轩的脸色变得愈发不好看了起来，侧过身去不再跟我说话。
    而我自己的心中则有些忐忑，不停的在揣摩着脩究竟会怎么选择，又会选择多久……
    幸好，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我等太久，到了翌日一大早，当我在一边盘着腿用炉鼎炼丹之时，忽然瞧见对面的夜轩猛地从草席上弹起来，一双手刨着地面，很是警惕地盯着洞穴的方向，嘴里发出愠怒地嘶鸣声。
    我不自觉地扭头朝着身后的洞口望去，发现在那逆光的晨曦之下，一个挺拔而熟悉的身影已是赫然显现，那雪白的银发于飞舞中与风融为一体，带起一串沙沙之声，令我晃神。
    他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我，对我简短的说了句：“我选你。”
    那一瞬间，万般的动摇与犹豫，皆被这一声宛若定心石般的话语给平复了下来，令我释然一笑。
    再后来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我让脩假装将我的魂魄吞噬掉，实则是将神识潜藏在他深处的意识中，然后让他回到那个“楚熏”的面前，我便就趁她出其不意间，重新强行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在肉身中与她的意识进行一场正面的厮杀。
    她的我的心魔，也是我魂魄的一部分，或许是我最强的敌人，但是这天下之大，却恐怕也只有我才能够将她打倒。
    最后的最后，脩是选择了我，所以我也不想让他失望。
    厮杀的最终结果是我的胜利。
    除了那个恼人的心魔偶尔会盘旋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作祟外，她却也再也激不起任何风浪了来，于是，我的意识又重新主导了我的肉身，成为了它的“主人”，一切又仿若重新得到了归位，尽管我也知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
    不过，事实上一切却仿佛也不是如从前那般一样了，只因此刻我的身边似乎又多了一个身影……
    “脩，从今以后，我们就又要多一名同行者了呢。”我笑着指着对面的夜轩道。
    然而，脩的神色却显出比平时更阴冷的神色来，没有丝毫喜悦的情绪。
    对面的夜轩也板着一张脸，带着愠怒盯着脩，没办法，毕竟几天前他俩才刚刚大打过一架，如今想要因我的一句话而和好如初、相亲相爱，那也基本只能是笑谈。
    “为什么要带它一起上路？”脩终于紧蹙着眉头问道，语调却不似疑问，而是抱怨。
    夜轩则毫不示弱的挑了挑眉，冷哼一声：“有意见？”
    我似乎嗅到了空气里一丝箭弩拔张的意味，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随后对脩解释：“我答应过他，要助他修仙的，不能食言。”
    脩只淡淡瞥了我一眼，还没等我话音落下，他就兀自转身离去，瞬间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以前是我命令他从我眼前消失他才消失，如今倒是他能来去自如了，脩的脾气似乎也见长了？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对面的夜轩则冷哼哼着道：“你为什么要收那样一只不知好歹的凶兽来作伴？”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