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须得进去看一看!我忙道:还请这位小哥带路。
国师大人都为了你,变成了那个样子,怎的你还要过去害他?那个少年瞪着我,怒气冲冲的说道:'对国师来说,你不过是一个害人精而已,你这样的害人精,大概也就是走得越远越好的,眼下你已经活过来了,难道还要纠缠着国师,阴魂不散?
说着便要将我们给推开。
此间的事情,如何是你知道的,陆星河将我护在身后,沉声说道:这位小哥,倘若国师当真是因着花穗菜危在旦夕,那就更须得让在下和花穗一同前往,既然是为着我们,我们必定会想法子,来回报国师。
你们想法子?那个少年撇了嘴:国师给你们害的还不够惨?你们赶紧走!今日还罢了,以后国师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不会与你们干休!
小哥哥,让他们进来吧。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国师一定很想念她,能见上一面,说不定还就大好了呢!而且,国师虽然是为着她,可也不是她逼迫的,而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咱们爱戴国师,凡事当然要以国师的好为好了。
那个少年回过头去,我越过了少年的肩膀往里面一看,原来来人是金豆。
可是金豆,现下里全然也不再像是以前的那个金豆了。
他瘦的厉害,整个人本来就小,现如今更是缩了一圈似的,看上去憔悴的了不得,眼窝和腮豆深深的陷了下去。
金豆,你怎么……我话也不曾问完了,金豆且转过身来道:你们随着我来吧,国师,国师现在应该能说话了。
我和陆星河忙跟了上去,从背后看,金豆的头发干枯了下来,人也像是风里落叶似的,飘飘忽忽的。
我忍不住问道:金豆,你与姐姐说,国师受了伤,你怎么却也成了这个模样。
金豆好似根本就没听到一样,也不曾回答我。
陆星河冲我摇了摇头,让我莫要急着问。
我心下只沉甸甸的,又惴惴不安。
这往国师府上的路,虽然只有几步,却总觉得,像是漫长的走不到头一样。
好不容易到了国师的居所,识得我的几个少年见我又来寻国师,面上表情都十分复杂,但见是金豆领着我来,可也知道,准也是国师自己想见我,这才似乎憋了一肚子气似的回过头去,也不看我。
金豆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我只闻到了一阵檀香的味道传过来,但见那个居室之中,兽头香炉里焚着香,还带着,药物浓郁的味道。
青色的帘子垂下来,一个人影在里面晃动着,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掀开了帘子,露出来面庞来。
是那个昆仑山上的小鹿。
那小鹿见了我,皱紧了眉头,才要说什么,却听见国师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夫人来了?快请夫人过来心疼心疼为夫吧。
再不是往日里那个坏坏的,戏谑的,似乎什么事情都了然于心,信心十足的声音,这个声音,只是在强打精神。
我嗓子哽了一梗,勉强说道:国师,不知道现如今怎么样了?听上去这样憔悴,还是要来说笑话。
大舅哥也来了。虽然陆星河不曾出声,国师似乎也透过了那个帘幕,知道了陆星河来了:难得妹夫这几日憔悴些,大舅哥这一来,也不曾说些个好听的么?
国师究竟如何成了这个样子?陆星河道:为了花穗?
我已经没事了!我忙说道:却不知道国师出了什么事?
好一句没事。国师的笑声也像是酒里参杂了苦艾,醇厚却有些个发涩:你没事,本座也没事。
没事?现在这个样子,命也去了半条,如何能是一个没事?那个心直口快的小鹿先跳了脚:接到了金豆给的信,我连夜就从昆仑山跑过来了,眼瞧着生龙活虎一个人,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病恹恹的模样,还落了一个没事?你们都瞎了吗?
我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国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带着淡淡的笑意,道:皇上不急,急死了太监,这本来,也是我们两夫妻的事情,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夫人来了,你们这些个碍事的还不避讳,要棒打鸳鸯还是如何。
小鹿一听这话,又是瞪着国师,又是瞪我,光洁的额头上青筋都给爆了出来: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金豆见状,忙且将那小鹿给拉开了:行了行了,国师那个模样,你还要跟他置什么气?我劝你赶紧跟着我出来,莫要添乱才好,国师要什么,是自己选的,咱们,咱们毕竟是外人。
什么外人!你说谁是外人!那小鹿还在吵嚷着,早给那金豆拉出去了。
陆星河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花穗,我在这里,只怕不大方便,你跟国师说话,我等在外面。
大师哥……
我放心你,也放心国师。陆星河浅浅的一笑,道:我等着你。说着,也随着那小鹿和金豆出去了,还掩上了那雕花木门。
夫人,过来坐。国师那只好看的手从青色的帘幕之中伸了出来,冲着我招了招。
不用了,我咳了一声:在这里说,我能听见,国师,你这一次,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
唔……国师发出了一种十分痛苦的闷哼声来:活也快要活不下去了,还是莫要说了吧,胸口,实在难受……
这个时候,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横竖伤成这样要死不活的模样,想必也没法子再对我怎么样。
想到这里,也只得跑过去,掀开了帘幕,道:国师,你究竟伤在了什么地方,我去唤了人来。
那一只修长的手,却十分敏捷的抓住了我,翻身重重的将我压在了下面,好闻的男人味道扑在我脸上,一双绿眼睛闪烁的像是夜里的狼:其实,本座是骗你的。
我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国师挺直的鼻尖,正磨在了我的鼻尖儿上,绿眼睛里面,倒映出来的,满满都是我。
而且国师一身月白的里衣正解开了大半,清冽的锁骨和坚实的肩头,全露出来了。
不是头一次看见,可是,我还是心慌意乱。
想起来那一日初见,漫漫月色下面,泡在了木桶里的那个人……
夫人脸红了,心也跳的厉害,你说不喜欢本座,大概是自欺欺人。国师涎着一张笑脸,道:跟大舅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
这样的动作,谁不会心慌?我皱起眉头来,才发觉,两只手腕已经都给国师攥住了,国师笑的得意洋洋:大舅哥实在天真,还真放心,若是本座,怎么会放你自己在这里?
他是君子,你是小人,这还用说?我挣扎不过,也不挣扎了,预备他若是还要欺上来,我就再来咬他第三次。
夫人这眼神,让为夫心里发寒。国师便是这样说,薄唇边上也还是漾着笑容:本座只想亲亲你,可不想给你咬。
不好意思,大概没有那样的好事。我望着国师:是不是,国师也只想吃美食,不想去茅厕?
国师好看的眉头一拧:说起了煞风景来,夫人若要称第二,只怕也没人敢称第一了。
所以请国师有话直说,听说国师身体有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座也想问问夫人,只剩下了十天么?国师扬起了对一个男子来说,精致的有些个过分的下巴来:本座不许。
国师许不许,能有什么用?我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国师,真的知道了这件事情了。
本座神通广大,夫人应该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吧?国师望着我的眼神,忽然凝固了起来:本座不许,是因着,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你,你怎么可以,属于了旁人?
多谢国师厚爱,是我自己没有这个福气……
你,什么都忘记了。国师抿了抿薄唇,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最早认识你的,明明是本座,你应该喜欢的也应该是本座,本座为着你,什么都能做到,为什么,连对本座笑一笑道资格,本座都得不到?
心如何是能随人意的?我怔了怔,这才说道:国师心内也该明白的,明明是不喜欢我,你才能过的轻松。
无奈本座并不想要那种轻松!国师像是咬紧了牙,方才说道:本座,要一个理由放弃也好,可是本座连理由也找不到!那扫把星足够好也就是了,可是他哪一点能比得过本座?跟他在一起,除了受伤,你只能还是受伤!
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望着国师,道:旁人再好,那也是旁人,可是他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存在。是他让我对每一个明天有所期盼,即使那个明天,我不在他身边。
原来你是为着他。国师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从来没见过的,自嘲的笑容来:本座想起来了,他若是不在那段时间内回去,就要生生坠落了,你舍不得?所以为着他能回到天上,你宁愿自己死?双生,你知道,天上的星星,并不是只有一颗。
偏生,星星虽多,我只拥有一颗。我笑了笑:而且,我是江菱,不是双生。
本座却不想管那么多。国师的眼睛:他是你的星星,你却是本座的太阳,本座今生今世,不,是永生永世,也只会围着你转!
这个话很美,美的我几乎忘记了呼吸。
听到国师这样说,我很高兴,可是,我咽了一下口水:你知道,不管什么东西,不会永远不变的。
我的心可以。国师抿了抿嘴:我保证,会比你对扫把星的那颗心保留的更久。
国师……
十天之内,能做到很多事,是不是?国师握着我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慢慢的松开了:能为你做什么,我就会为你做什么,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国师还不曾告诉我,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国师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是因着,本座去了一个地方,得罪了一个人而已。
你去了冥界,找了二公子?我望着国师:这有什么必要?
本座不管那许多。国师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不管做得到,做不到,本座还会继续的去做,只要你活着。
说到这里,国师忽然俯下了身子,坚实的胸膛撞在了我身上,嘴角溢出了一声呻吟来:唔……
我脸一红,只当他又要故技重施,才要将他给推开,一起手,这才愣住了,但见那月白里衣,之所以是半开的,因着他不过是用它掩上了自己的伤口罢了。
好大的一个伤口,血还慢慢的渗了出来。
不许告诉旁人,国师喘着气:你知道,我有许多仇家……
这会有多疼?再怎么神通广大,他现如今也不过是凡人之身。
我知道。我心里一阵难受,嗓子眼儿发干,十分艰难的说:原来,原来如此。
你在心疼?国师居然还能露出来一丝笑容来:这,比什么灵丹妙药也管用。
脸上一阵发凉,我摸了摸,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满脸的泪下来,国师的肩膀和月白里衣,在我眼睛里面模糊成了一片:对不起……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要在这个世间比较好……
这是什么傻话?国师的声音里带了十分明显的怒意:这个世间若是没有了你,还能称得上什么世间?在我心里,你就是整个世间!这一点伤,算得了什么?本座不许你哭,见了你哭,本座比受了什么伤,流了多少血都要更痛!
国师的胳膊环住了我,血腥味道参杂国师特有男人的味道扑在了我的鼻子里,怕他的伤口裂开,我不敢挣脱。
这样真好。国师的声音有点沙哑:可不可以,就这样一辈子?我不奢求生生世世,我们终将是要回去的,只要一辈子,就可以!
我很想答应,可是我没法子答应,因为,我已经有陆星河了啊!我吸了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国师低下头,却用他的嘴,将我的嘴堵住了。
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儿从我口中蔓延了出来,唇齿交缠里,我有点恍惚,可是因为他的伤,实在也不敢推开他,我心里一阵发慌,满满的都是懊恼,陆星河就在外面等着我,我却……
良久,国师重新抬起头来,才说道:我不问,你也不要说,那样的话,我也再不想听。
我知道了。我像是一个才偷了东西的贼,忙站起身来,中了国师的毒一样,话也说的语无伦次起来:我,我须得……还有,我娘,还有,还有大先生……
我知道。国师的绿眼睛又闪烁了起来:父亲大人跟母亲大人的误会,都解开了?我会差人带着父亲大人到母亲大人那里去的,我也等你,一家团圆。
也或许,再没有那个希望了。我笑了笑:'国师为我做的,真的已经够多了。说着,似乎有人在后面追我一面,我慌慌张张的拿起脚来便往外面去。
等一等!国师忽然说道:你是不是这一次回来,不过是要让他忘了你,好让你走了之后,他心里不会难受?
我抿了抿嘴,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可曾想过,本座心里会不会难受?国师笑的凄凉:本座会等着你,本座就在这里等着你。就算是你心内的亏欠也好,最后的时候,是不是应该留出来一点时间,给本座?
我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推开门出去了。
陆星河正低着头坐在外面,像是有什么心事,抬头见了我,站起来,皱起了眉头:你怎地哭了?国师他……
我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抱住了陆星河:大师哥,我喜欢你。
我知道。陆星河的声音柔和了下来,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我一直知道。
所以,不管我做什么,到哪里去,我都喜欢你,只要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星河那一次,要抱我抱的那样紧,因为那一种,即将从自己怀里消失的感觉,实在可怕的了不得。
你今日到底怎么了?陆星河低下头盯着我:说出来。
我将脸只靠在陆星河的身上,假装什么都听见。
无妨,不管你做什么,到哪里去,我陪着你就是了。陆星河笑道:你做什么,我跟着你做什么。
嗯。我把鼻涕擦在了陆星河胸口上,陆星河这才不顾风度的呻吟道:笨蛋,你这是做什么!
不管以后如何,我觉得知足。
多好,最起码,我还有这么十天。
大师哥,咱们一起去吃那个牛家胡同的藕粉桂糖糕可好?我笑道:咱们还没有一起去过呢!
我倒是想去,可是这样脏的衣服,如何穿的?陆星河的星眸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这有什么?我转过头来笑道:这样,才显得平易近人嘛!
谁要平易近人!
走了走了!
紫玉钗街上还是那样热闹非凡,哪里哪里都是熙熙攘攘的人。
今日里怎么倒是比七夕还要热闹些?我四下里望着,摆在摊位上的东西都是些个精巧的女儿家东西。我随手过去翻弄了翻弄。
姑娘还不知道?那个摊贩因笑道:今日是姻缘庙里姻缘娘娘的生辰,可不是未婚的少男少女都过来给娘娘上香油,求一个好姻缘,两位看样子早时一对有缘人吧?这可更好,还不赶紧趁着这个热闹,往那个姻缘庙里面,求一个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陆星河倒是笑了: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所在,我却一直是不知道的。
那可太好了,我笑道:伯伯,不知道往姻缘庙里面参拜,还有什么旁的讲究么?
这你们可是问对了人了!那摊贩忙拿了一大把编成了精巧梅花絡子的红线给了我:姑娘手巧,那这个,往姻缘庙的梁柱上系上了,只要是一个死结,那你们两位的心,也就永远捆在了一起了,姻缘可就算得上在那个姻缘娘娘手底下记下了,再分不开的!
原来如此。我才打开了那个一把梅花絡子,陆星河早把钱放下了:我们要了。
这位小哥这样仪表堂堂,姑娘也美丽动人,两位打上了这个结子,保准啊,以后儿孙满堂!那个摊贩一见了许多钱,早高兴的眉开眼笑,吉利话一句接一句。
陆星河没说什么,但是一张白皙的脸早红了,我脸上也挂着笑,儿孙满堂?与陆星河儿孙满堂的,会是谁呢?
横竖,不会是我。
陆星河签注了我的手,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一路上拥挤的了不得,他只用双手环住了我,只怕旁人挤到了我。
他的神色,看上去像是这般照料我,是十分理所当然的。
真好,真好。
到了姻缘庙里,陆星河穿过了攒动的人群,死死的将那个结子扣在了系着密密麻麻的红线的梁柱上。
这样就不会解开了。陆星河不知道纠缠了多少遭,方才露出来满意的笑容,大概只可能会剪开,解是解不开的。
是啊。我摸着那个结子,笑道:大师哥,你去请一点香,咱们也烧一注可好?
陆星河点点头,怕我跟着受挤,便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我望着陆星河挺拔的背影,回头将那个结子,就解开了。
系的是很结实,可是,我毕竟从前是个手艺人。
梅花絡子还带着陆星河的温度,我攥在手心里,接着偷偷的放在了衣袋子里面。
希望,以后还有旁人,能跟你来系这个结子,希望,你也能扣的这样紧。
外面那个姑娘说的,你说是真是假?这时候,两个上香的女子正窃窃私语起来:不大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