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若是能同红莲说话,这声夸赞定是不会应的,一把好剑若是光被夸美,他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红莲曲指轻弹了下剑身,长风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这声音竟在车厢内转了转,隐隐有余音绕梁的架势。
红莲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了,她赞道:“声音也好听。”
她看着赵熙凌伸出的手,恋恋不舍地将长风还回去:“他可真重,竟与鲨齿差不多重。”
赵熙凌惊讶于她记得鲨齿的重量,一时间没有回话。
从体积上来看,长风轻薄,比妖剑鲨齿更为轻盈,但重量上却差不多,这是用材不同所造成的区别,长风剑虽然薄,但与其余同等身材的剑比起来更为坚固,不易弯折,这是密度的问题。
赵熙凌原先上学的时候物理学的还不错,但现如今已忘得差不多了。
长风是她的得意之作,自然用的是最好的料子。
哦
还有凌虚
想起凌虚剑,就想起了用这剑的人,赵熙凌撩开遮窗的麻布,望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马车驶出王城又一段距离了,也不知张良收到卫庄的消息后是怎样一番神色。
赵熙凌将剑横置于膝上,轻点着剑身。
红莲见她兀自沉思,不回她的话,便好奇起来:“你在想什么?”她问道。
赵熙凌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接着取了剑鞘,将长风装好,才缓缓道:“我在想,等你看到了城外的景象,会不会难过。”
红莲一瘪嘴,不以为意:“怎会难过?最多不过是荒无人烟罢了。”
荒芜人烟也足够你难受了。
赵熙凌在心里想到,她抿着唇,没说话,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是不对,有些事,还需人亲眼见证才好。
她轻敲了两下车厢,吩咐道:“进了下一城的城门便将我们放下便可,你自回去复命,便说是我的吩咐。”
“是,小姐。”那车夫应下之后便安静如鸡。
倒是红莲此时有了满脑子疑问:“下一城便下去了?不走远些?”
“我们可以慢慢往外走,下一城也是王城外,你且看看再说。”赵熙凌不忍告诉红莲,如今的王城也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王城尚且如此,王城之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两人各有思量,沉默一会儿后,马车微微向前一冲,红莲没坐好,晃了晃才稳住身子,她一把掀开车帘喝道:“你怎么架的……车?”
她本还想再说,可眼前的景象将她的呵斥掐断在喉咙,那是两排枯树,从身形上还依稀能窥见它们原先的风姿,可如今已变得焦黑,只留几片还黏连在枝干上的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本该平整无比的石板路从右侧裂开一道口子,如同一道黑色的深渊,嘲笑着她的天真,再向前看去,有几个小棚子,看得出原是商贩摆摊的地方,如今莫说客人,连小贩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个写着包子铺的小摊牌匾歪斜,案板上徒留几个笼屉散落着,那桌上撒了些许暗红,红莲不想去想那是什么。
泪水漫上眼眶,她恍惚间看到这条大道原先繁荣的景象,她耳边隆隆作响,听到的也不知是风声还是小贩的吆喝与行人的欢笑。
赵熙凌撩开车帘站在红莲的身边,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握住红莲的手。
红莲一下回过神来,她扯着袖子狠狠抹了抹眼睛,另一只手回握住九华,她说道:“我知道你为何不让我走远些了,可我终是要走远些的,否则……”
她说着,想起那个黑色的背影,垂下头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便再也跟不上他了。”
红莲又想起父王的眼睛,里面是无奈,是惶然,还有浑浊。
她觉得,她需要做些什么,否则她良心难安。
红莲吸了吸鼻子,回身拿了包袱:“我们走吧。”
赵熙凌看了那车夫一眼,车夫是个明白人,只一眼便晓得赵熙凌的吩咐,这是要他将红莲公主的反应事无巨细的报给将军了。
他冲着赵熙凌点了点头,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红莲利落的下了车,有些茫然。
她该去哪儿?
赵熙凌看出她的想法,说道:“往前走,进村庄,或许会有些幸存者。”
红莲握紧了手中的小包裹,里面是赵熙凌为防止她们走散而分出来的一些干粮,她呐呐道:“这是发生了什么?秦军……秦军已经打到这里了么?”
赵熙凌环视了一眼街边的景象,解释道:“还没有,许是因为穷困引发的暴乱。”
“穷困?暴乱?”红莲不明白,是怎样的窘境会造成现在的情况。
“人,一旦吃不饱穿不暖,就会聚众去抢富人的东西,抢不到便要砸,便要互相厮杀,直到一方胜出为之,这城里的人,就像是笼子里的画眉,为了一方能够活下来,便总有一方要去死,活下来的那只掉了毛,却能得到一些吃食,死去的那一只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红莲打了个颤,忽然觉得有些冷。
在她的记忆里,人会因为吃食而大打出手简直是无稽之谈,可如今亲眼所见,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紧跟上赵熙凌,一步都不落下。
两人步行半日,总算是见到了一座村庄的牌坊,期间赵熙凌教了红莲提气赶路的方法,小公主倒也没喊累。
两人一进庄,就见一位小姑娘守在牌坊后边的石墩子旁,那是一个一来人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那女童看到两人眼睛里便迸出光来,高声呼道:“善人!善人!”
她许是好久没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甚至有些破音,她蹒跚着冲向两人,但看着她们的衣裙,终是在两人的面前停下了。
“善人,赏口吃的罢!”那女童打着颤,左右望了望,没见着眼前二位姑娘身后跟着护卫,便终于又胆大了些,她又上前一步,伸出手去,但终是不敢碰眼前那布满暗纹的灰色衣裙。
她祈求着:“善人……求您赏口吃的罢,或者……或者……给口水罢。”
女童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她发声困难极了,嘴长得极大,卷了皮的唇裂开了个口子,有些出血,她忙伸舌头舔了,不敢让那血流下来。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