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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九华不言语,李左车便等着,他耐心一向不错,可经不住面前的姑娘一直这么看着他。
    李左车低垂下目光,避开九华的视线。
    “你的病,我治不好。”医术到九华这个地步,打眼便能看出大概。
    李左车一愣,扬起的眉梢落下来了些,“在下不过是想多活些时日罢了,不强求治好。”
    “左手伸出来。”九华做了个把脉的手势,李左车本没想到赵熙凌这么好说话,竟问也不问就同意了诊脉,他放下手中温热的茶碗,还有些愣愣的。
    九华皱了皱眉,探手捉住李左车脉门,沈仲一惊,刷地一声拔剑而出——
    “阿仲!”
    李左车厉声一唤,沈仲才不情不愿地把剑收了回去。
    九华又瞥了那侍卫一眼,笑道:“广陵君的侍卫忠心耿耿。”
    李左车听不出她是嘲讽还是真心夸赞,只点了点头,不曾接话。
    九华见他那样子勾唇一笑,搭在他腕上的指尖移了移,九华的手凉,叫李左车这种常年抱着手炉的人有些不自在。
    “是幼时落了水?”九华问。
    “是。”李左车应了,又说:“十多岁时冬日行军后又患了风寒,之后便咳地更厉害些。”
    指尖下的脉搏细若丝线,若有若无,叫人生怕下一秒就摸不见了,九华又道:“张嘴。”
    李左车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张了嘴,接着便不知道做什么了。
    九华被张良气着的心情好了些,“张大些,舌头伸出来。”
    李左车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接着连咳了几声,才慢慢的将舌伸出来,他闭着眼,面颊连带着耳朵都红了,觉得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有些旺,他这怕冷的人,都觉得热起来。
    九华看过舌苔,见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觉得他似乎羞的要背过气去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人憋得不行了,才说:“好了,呼吸。”
    李左车长舒一口气,急喘了两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觉得有些晕,还没回过神,便听到面前姑娘带笑的话。
    “不过是伸个舌罢了,又不叫你憋着气。”
    李左车闭着眼缓了一阵,“姑娘见笑了,先前那位医师,并未叫我……伸舌……”说到最后,声音都低下去。
    “那是他不会。”九华说的漫不经心,“平日里容易口渴吗?”
    李左车与沈仲对视一眼,是沈仲回的话,“先生一日最多能饮二十壶茶。”说着,指了指李左车面前的茶壶。
    是喝的有点多了……
    九华有点无语,“平日里是不是不常食用荤腥?”
    “先生爱吃鱼,每周总要吃一次的。”沈仲对于李左车的事情记得清楚。
    “以后不许吃了。”九华板着脸,看上去无情至极,“你没发现吃过了鱼,先生便容易咳?”
    沈仲仔细一想,还真是,随即呐呐不言。
    “过甜的与酒也不可食。”九华继续叮嘱,左右巡视着找笔。
    李左车寻了干净的竹简递上前,九华看了他一眼,摊开那竹简,右手拿笔,左手摊开在案几上,等了一会儿,手中还什么也没有,抬头就看见李左车盯着她空空如也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腕。”九华提醒他,李左车这才如梦初醒,将手腕递过去。
    “平日里是否有痰?胸闷么?”
    九华摸着李左车的脉,两人一问一答,慢慢地写好了一张方子,“咸阳戒严了,趁着现在还能通融,你去把药抓来。”
    沈仲听言,看向李左车,见人点头,这才恭敬接过竹简。
    “先前你吃了不少人参罢。”九华不去看走远的沈仲,只问面前的李左车。
    李左车应了,又听九华道:“人参高热之时不能吃,须得记下,我既然要治你,往后便要听我的话。”
    李左车有些怔,先前那位医师是原先的王上派给他的,总是开完药便离去,不会事事亲力亲为。
    九华见人不回话,“衣食方面你若自作主张,我便不治了。”
    李左车笑了笑,“劳赵姑娘费心了。”他咳了两声,又喝了口茶,“我自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酬劳方面,还请赵姑娘尽管开口便是,只要是左有的,都予你。”
    男子靠在软垫上,轻轻笑着,一派云淡风轻,真好像除了命,什么都能给似的。
    “也好。”九华垂眸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什么也不缺,便问:“会下棋么?”
    李左车本以为她会说什么,没想到她问这个,还愣了一瞬,他不能出门,整日待在屋里,“会。”
    李左车应了,思量着赵姑娘问这做什么,难不成他这毛病连棋都不能下?
    “那你便陪我下棋罢。”九华拿手指弹了一下茶杯,里面见底的茶又立刻满上,“我如今什么也不缺,就缺个能陪我下棋的,你若下的不好就好好钻研,就当是报了我的恩。”
    李左车还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一时间忘了应,正当他愣着的时候,一只雀从侧窗敞开的小口闯进来,落在九华面前。
    那雀儿啄了啄自己的羽毛,伸出一只脚,把上面绑着的布条露了出来。
    李左车礼貌地别过眼,不在看向九华。
    鸟是白凤的,赵熙凌认得,她伸手解下来,上面是张良的字迹,一张细条子写满了选择刘季的苦衷,都是些九华听过的话,还有些委婉劝她回去的字句。
    九华看得皱眉,匆匆扫过一眼,一合掌,那布条便化作齑粉,消失不见。
    李左车见她面色不好,便问:“赵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急事。”九华否认,不欲多说,“待沈仲回来,我便教他煎药。”
    李左车应了,“在下不欲长住咸阳,若赵姑娘无事,可与某同游。”
    同游?
    这意思,他还要拖着个病恹恹的身子游历?
    九华的疑问写在脸上,李左车看得明白,他笑:“在下时日无多,还想多看看这山河。”
    “你既遇见了我,你时日多不多,便是我说了算。”九华喝尽了杯中的水。
    李左车被她张扬的话语一怔,只能呆看着面前人的眉眼,他自从得了这个病,咳得要把心都吐出来,就晓得自己是活不长久的,天要何时收他,他半个字也多说不得。
    何时能想活几日就活几日了?
    九华一挑眉,“待你好些了,想去哪里,便可去哪里,何须急这一时?”
    李左车的眼亮了些,轻应一声,“咸阳的药铺离此处有些远,不如赵姑娘与我手谈一局?”
    倒是上道。
    九华眉眼一弯,应了,看人慢吞吞的将棋摆出来,李左车不愧为赵国智士,棋盘之上毫不相让,道逼得九华认真起来了。
    李左车看着黑白分明的棋盘,最终低咳两声,长舒一口气,投子认输,“姑娘好棋力,某甘拜下风了。”
    他眉目之间有了倦色,下棋费心神,他若有沈仲那样的身体,恐怕还能多思虑些,再走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