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史叔刚命悬一线,郭襄心里更是焦急,要知道九花玉露丸十分珍贵,她的身边也只此一瓶。
束手无策之间,她忽然想起襄阳里也许还有一些,于是决定赶回襄阳,为史叔刚取来几日性命。
打定主意,更不停留,将身上的那几颗九花玉露丸交给了安足辞,嘱咐他按时喂给史叔刚,自己则挑了一匹健马,朝着襄阳赶去。
郭襄骑了健马,更不停歇,跑了大半天,已入了一处市镇。蒙古兵兵临襄阳城下,北方的城镇自是早就沦入了蒙古人之手。但忽必烈登基之后,重用了刘整、史天泽等一批汉臣,采取了一些汉法来治汉人,竟也将这些市镇治理的井井有条。
在这等情况下,北方市镇的有些百姓自也渐渐忘了自己身在异族的统治之下,日子渐渐的平静下来,商贸业开始繁荣了。
郭襄牵马穿过市镇,打算随便打个尖再连夜赶路,立时便有好几名客栈伙计迎了上来,不由分说的拉着郭襄的马往自家的客栈走去,一时之间竟乱成一团。
郭襄神情恍惚,也懒得理他们,自顾自走进了一家较近的客栈。那家客栈的伙计见郭襄进了自家的客栈,自是大为得意,加大了力气来牵马,其余的伙计见郭襄已经进了客栈,知道再争已是于事无补,只得悻悻地放开缰绳,自去招揽其他客人。
郭襄进了客栈,要了碗荷包蛋面,想了想,又要了一只烧鸡一壶酒。也顾不得其它,用手去撕那烧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又拿过一只大碗,往里倒了酒,只几口,便将那一大碗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在这样一个小客栈,竟然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如此豪爽的喝酒吃肉,自是引起了客栈之内往来行人的注意。好在郭襄素来都是我行我素,更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再加上赶路多时,已是饥肠辘辘,倒是吃得自得其乐。
她这般吃着,邻桌一名汉子却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不住的回头看着郭襄,郭襄却也并不在意,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那汉子留着几茎稀稀疏疏的胡子,正是那日酒馆里的王大侠。王大侠一向自认自己武功才貌俱是十分不凡,今日见这个美貌的女子朝自己微微一笑,还道是被自己不凡的气度给吸引住了,也是微微一笑,身体却移到了郭襄的对面,道:“敢问姑娘芳名?”
郭襄久历江湖,可说是阅人无数,见这王大侠如此形容,便已知道此人乃是个喜欢无事生非欺软怕硬的主,心下厌恶,并不作答,只是顾着吃碗里的面条。
王大侠见郭襄竟不搭理自己,颇有些恼怒,但随即又将那点恼怒压了下去,换出一副笑脸来,道:“姑娘要去哪里啊?要不要本大侠陪你去啊?”原来他见郭襄如此豪放的吃东西,又敢朝着他微笑,还道郭襄是个傻美人,不由得动了歪脑筋,想诱骗于她。
王大侠在这一带横行,虽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侠,却也并非无恶不作之徒,只是在这样一个客栈里,又见没有熟识的人,才将他心底里的恶激发了出来。
郭襄见王大侠越说越不靠谱,也觉得有些恼怒,道:“请兄台自重些。”王大侠听郭襄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而且声音虽说不大,但已足够被邻桌的客人听到了,觉得脸上大是无光,不由得大怒,道:“姑娘可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才好。”
他听郭襄那一句话,已知道郭襄并非走失了路头的傻美人,但仍是觉得她既生的美貌,必定没有多大能为,诱骗不成耍耍她出出气也是好的。
郭襄此时已吃了个饱,更不想与他纠缠,道:“小二,结账。”王大侠听郭襄竟然要结账而走,急道:“姑娘慢走。”左手一晃,竟是一招小擒拿,想要把郭襄拿入怀中。
郭襄家学渊源,见过的绝技岂止数百种,这样寻常的小擒拿自是不放在眼里,稍稍抬肘,便轻轻巧巧的避过了王大侠那一招小擒拿。
王大侠微微一愣,笑道:“姑娘的功夫还不赖嘛,来来来,本大侠陪你玩玩。”招式陡地一边,竟是颇为复杂的一路掌法。本来以郭襄的见识武功,想要破他这一路掌法自是不难,但郭襄被他惹得心头火起,竟是看也不看,随随便便的向他抓去。
王大侠正为自己那复杂而漂亮的掌法只得间,猛的颈后一紧,身子一轻,还没反映过来,身体已是向着门口倒飞而去。身在空中,脑中灵光一闪,已是醒悟了过来,原来自己竟被眼前那个“没多大能为”姑娘给抓起来扔出去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身在空中,无从借力,无法使用身法停下来,只能任着倒飞之势摔下来,而这一摔,非得摔成重伤不可,心里猛地一惊,暗道:“不想今日却栽在……”
岂料他尚未想完,便只觉得脚踝一紧,竟被人拉住了,紧接着,那人竟将他向后一引,身体在手中划了个圈,轻轻卸去了他的倒飞之力,像放一个物体一般将他放在地上,却是看也不看他。
王大侠被郭襄一扔,又被那人抓着转了一圈,已是晕头转向,脑子里嗡嗡作响,忙运息调整一会儿,才渐渐恢复过来。
这一场变故使他惊魂未定,倒是安静了不少,连心里想大声叫骂的那股恶气也不知道吓到哪里去了。
王大侠定了定心神,方才抬眼看去。这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将他接过来的那个人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刚刚接他的那种手法来看,这个年轻人的武功显是高他太多了。
王大侠向来自傲,直到今日被一扔一接,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那点微末道行是在浅薄的紧。
王大侠从吃惊中醒过来,细细的打量着那名年轻人。只见那名年轻人龟背鹤形,甚是英武,不过一身衣服却是邋里邋遢,让人不敢恭维。
那年轻人自将他接下来之后,却也不进店,只是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郭襄,眉宇之间隐隐露着些温柔与落寞,仿佛是打量着一位多年前曾经分开的朋友一般。而郭襄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复杂,似有几分吃惊又似有几分兴奋又好似有几分恐慌。
忽地,那年轻人失声道:“你是襄姐?”几乎是在同时,郭襄也叫道:“你是君宝?”
时光荏苒,少年时的朋友再次相见,竟已是将近中年了。好在,时光的刻刀,终于没有把两人雕刻的彼此都认不出来。
在一个陌生的小镇,少年时的朋友就这么深深地凝望,隔着一道门槛,像是隔着一条深深的时光的鸿沟。
良久良久,谁都没有试着往前踏上一步。对他而言,是犹恐相逢是梦中,踏出一步,或许梦便醒了;而于她,这是往事时光的回流,她愿意淹没在往日时光的洪流里,她怕的是,踏出一步,往日时光的洪流便消退了,她怕的是,踏出一步,她触摸到的,便只是现在这一条干枯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