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张君宝在襄阳已是住了两月有余。郭靖夫妇素来好客,张君宝有是极为知礼,不多久,便相熟了。郭破虏与张君宝性情相投,相处更是融洽,而郭芙也并没有像郭襄所说的一般脾气不好,反而倒是客气的很,耶律齐则向来都是彬彬有礼。
日子似乎平静而又温馨,只是郭襄却并未回来。其间,郭芙也曾出去寻找过一次,但得到消息说是在嘉兴与师姑程英等在一起,这才放心下来,返回襄阳。
张君宝与郭破虏也时常切磋些武功,但他所学的招数,也不过是杨过在华山绝顶传他的那四招和一套罗汉拳,虽说在一身不凡的内力的相助之下要赢郭破虏并不难,但是在招数上,却是远远落后于郭破虏。郭破虏心地淳厚,对自己屡屡落败并不在意,只是为张君宝暗暗焦急。
这一日,郭靖刚刚活动了一下身子,郭破虏便拉着张君宝走了进来,道:“爹爹,你收下张兄弟做徒弟吧,张兄弟若能得到你的传授,一定能将你的武学发扬光大的。”
郭靖微微一笑,道:“能收张少侠这样的少年郎做徒弟,你爹爹只是求之不得,只是,觉远大师的所传,他的所传,只怕要胜我许多呢。”又对张君宝道:“君宝,尊师的所学,实在胜我许多,只是他慈悲为怀,未曾学过外门的攻防招式罢了,你若想学,我倒是可以传你些招式,至于收你为徒,却是不敢当的。”
张君宝本也无意拜郭靖为师,只是碍于郭破虏的盛情,才不得不随他一起来见郭靖罢了,见郭靖不愿收徒却愿意传授武功,不由得大喜,说道:“前辈武功盖世,晚辈若能蒙您指点一二,自是一生受用不尽。”
郭靖听他这么说,问道:“你以前可学过什么招式没有?”张君宝答道:“只学过一套罗汉拳,还有杨大侠在华山绝顶所传的那四招。”
郭靖听罢,道:“是少了点,但武学之道,招式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心性的修为与内力的修为,你所学的招式虽说不多,但若勤加练习,想要击败二三流的高手,乃至于一流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顿了顿,又道:“你莫看杨过传你的只有四招,这四招妙得很哩。”
张君宝想起在华山绝顶一战和在少室山上那一战,更是觉得郭靖所说大是有道理,便道:“前辈说的是。”郭靖顿了顿,又道:“招式之要,在于制人,临敌之际,最要紧的是不可受制于人。”
张君宝忽然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解,郭靖道:“怎么?可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张君宝道:“前辈说的,与我师父所说,却是大为不同。”郭靖面露讶色,道:“那你师父是怎么说来着的?”
只听张君宝道:“当日,我师父曾说过‘由心使身,从人不从己;从身能从心,由己仍从人;由己则滞,从人则活。’”这却与刚才郭靖所说的“制人而不制于人”大是不同。
此语一出,郭靖也是不由得一呆,更别说武学造诣更差的郭破虏了。郭破虏道:“不对啊,‘从人’不就变成受制于人了吗?受制于人又怎么能‘活’呢?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料张君宝却很肯定的道:“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绝无可能记错。”抬眼看去,却见郭靖也是一脸的疑惑,已是陷入了沉思,知道这必是一个武学上的难题,不然以郭靖这样的武学见识,是不会一听到这句话便陷入沉思的。当下朝郭破虏摆了摆手,并不说话,两人静静的在地上坐下来等着郭靖的结论。
要知觉远大师的这句话乃是来自于《九阳真经》,乃是数百年前一位少林高人花了毕生心血写成,其中的内功心法、技击技巧自是别出心裁自成一路,与江湖上诸家所传俱是不同,这位高人写完这部书,已是油尽灯枯,是以这一路武学竟没有传到江湖上去。
而郭靖的所学,极大部分都来自江湖诸家中的集大成之作《九阴真经》,一阳一阴,便是在名字上也是大为相异。郭靖在《九阴真经》上修为已是非同小可,经中要诀更是深入骨髓,所以在思考问题时往往会先入为主,以为天下武功,除此之外更无它途,所以对觉远大师的那句话才始终无法理解。
他口里喃喃着“由己则滞,从人则活”,竟是对地上的郭张二人不闻不问,径直离去。郭破虏与张君宝相视一笑,并不跟从,只看着郭靖如游魂一般消失在院子外。
郭靖满脑子都是那句“由己则滞,从人则活”,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书房,忽地大叫了一声:“哎呀!“竟是撞上了一个人,那人道:“靖哥,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呢?”
郭靖猛的一惊,却见妻子笑吟吟的站在面前,他这才将教张君宝的事说了一遍,道:“蓉儿,你比我聪明,你倒是说说看,‘由己则滞,从人则活’有这种可能吗?”
黄蓉沉吟了会,摇了摇头道:“这是个什么道理呢?按说,这样的话是大大不对的。可是,当年在华山之巅,你我就曾经见过觉远大师的武功,只怕不在我们之下,他的所学,便是这《九阳真经》。”
郭靖见素来多智的妻子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觉叹了口气道:“武学之道,果然是天外有天啊,昔年一部《九阴真经》已是另天下豪杰争得头破血流,以为便是天下最强的武功了。不想,竟又有一部《九阳真经》横空出世。”黄蓉却是宛若未闻,一语不发。
郭靖见妻子一言不发,奇道:“蓉儿,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么?”黄蓉忽道:“也许,我们不该让他留在襄阳的。”郭靖一惊,道:“为何?不管怎么说,他师父也是因为襄儿才圆寂的,我们照顾他也算应该的。”
黄蓉见丈夫不解,忙解释道:“我倒不是不愿意让他留在襄阳,说实话,这孩子我倒是挺喜欢的,只是,我只怕留他在襄阳,反而会耽误了他。”
郭靖知道妻子素来都有自己的主意,并不打断,只待她说下去,果然,只听黄蓉道:“依我看来,君宝的所学只怕是一种江湖上闻所未闻的武功。若留在襄阳,只怕反而会受你我的影响,渐渐忘去觉远大师所传的那一派武功,将来纵有所成,也不过是如你我一般。”
近些年来,郭黄两人武功渐渐臻于圆熟,尤其是郭靖,更是觉得自身所学的武功上有很大的局限无法突破。为了寻求这种突破,郭靖甚至不惜耗费心力,到处搜罗各种武功的古卷残本进行整理,期冀有所发现,但却终究没多大进展,此刻听到黄蓉这话,自又是勾起了一桩心事。
郭靖沉吟了一会,道:“蓉儿,你想的果然比我要远,既然君宝所学与你我异路,我们又何必将他拉入我们这一路来呢。没了你我的指点,说不定倒是能成就出一位震烁古今的武学宗师来呢。”
黄蓉见郭靖已然明白自己自己的想法,更是激动,仿佛一代武学宗师就要在自己英明的决定之下诞生出来似的,脸上不由得绽开一朵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