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的战争虽然给丐帮带来极大的打击,但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声却也当真是所言非虚,襄阳又是丐帮总舵所在,是以襄阳城中的丐帮那个弟子竟仍有五百余人。
这五百余人挤在大校场,只把大校场内的雪踏的凌乱不堪。大校场的四周,几个火堆熊熊的燃烧着,不是发出些噼噼啪啪的声音,只把大校场映的明如白昼。
也许是受了热气所致,大校场周围的冰雪竟渐渐化了开去,剩下晶莹的雪水在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丐帮群雄在大声的议论着,喧嚣着,颇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毕竟这样的聚会已经多年没有过了。忽然,场上安静了下来,原本的吵闹声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截断了一般。
大校场之内,一时之间竟只剩下几个小乞丐还在低低的说着什么,但不多时便被他们身边的乞丐给阻止住了。其中一名年约六七岁的小丐,生性顽皮,竟丝毫不以身边人示意的目光为意,顾着自己说,他的父亲在他旁边,赶忙伸过黑乎乎的浮肿的手捂住这个小家伙的嘴,场上这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那名小乞丐被父亲捂住了嘴,又被紧紧搂着,动弹不得,只好安静下来,顺着叔叔伯伯的目光望去,只见远远的走过一名大汉,手里拿着条竹棒,身后跟着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名美丽的阿姨。
那小乞丐一眼便认出了那老者便是郭靖郭大侠,那美丽的阿姨便是黄蓉黄女侠,但那名拿着竹棒的大汉是谁,他却迷糊了。
原来他的袋数过低,平常连与帮主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虽也曾远远的见过耶律齐,但却是不知道他就是他们的帮主,更何况,在他的概念里,还没有帮主这个东西。
至于郭靖夫妇,却是谁也认得出来是郭大侠与黄女侠。郭靖与黄蓉入场后,也不打话,径直往地上坐去。原来丐帮弟子在开大会时也是席地而坐的,这叫做不失乞丐本色。耶律齐却缓步走上点将台去,打量着丐帮群雄。
那小乞丐正睁着一双眼睛盯着耶律齐看,忽见耶律齐将手中打狗棒举了举,道:“众位兄弟,今天这大会,想必我不说,大家也知道用意。”
丐帮群雄并未作答,耶律齐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大校场,道:“带孟八上来。”话音刚落,孟八便在两名丐帮弟子的押送下缓缓走上台去。
另三名长老张四狗、李三鬼和林焕面无表情,在台下冷冷的看着孟八。耶律齐盯着孟八看了一会儿,道:“孟八,虽然你已承认沈长老为你所杀,我还是想当着众兄弟的面再问你一次,沈长老是否是你所杀?”
孟八这次却未迟疑,答道:“是。”耶律齐听他很干脆的答了个是,又问道:“为何?”
孟八淡淡的说道:“我对他有意见,便下手杀了他。”他的语气极是平淡,就像是杀了一只鸡一只狗一般。
听到这话,有几名性子急躁的当时便骂了开去。林焕更是愤怒,喝道:“想不到你孟八竟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我林焕算是瞎了眼,往日才会与你这等小人称兄道弟。”
丐帮群雄听到林焕这么说,更是鼓噪起来,有几名甚至抓了地上的雪团往孟八砸去,孟八却一躲也不躲,直挺挺的站着,耶律齐手臂一挥,将那几团雪荡了开去。那些雪团被耶律齐的内力激开,掉落在地上,汁水横溅。
耶律齐将手中打狗棒一举,道:“众兄弟稍安勿躁。”丐帮群雄见帮主发了话,顿时安静了下来。
林焕也对丐帮群雄道:“帮主处事向来公允,定能给我们一个交代的,众兄弟不须着急。”
张四狗与李三鬼则一脸吃惊的望向林焕,他们吃惊的是这个素来不多话的林焕竟然在今晚并不沉默。耶律齐走近孟八,轻声说了些什么,对底下的张四狗道:“劳烦张长老请出法刀来。”
听到这话,场内众人都是吃了一惊,要知请法刀便是意味则帮主要以自己的鲜血为犯了不可恕之罪的帮众洗去罪愆。
耶律齐既要请法刀,便是要宽恕了孟八,这回连李三鬼也不沉默了,道:“帮主,这……孟八他……”
耶律齐却对他摇了摇手,道:“李长老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李三鬼无言以对,用眼神示意林焕说话,不料这回林焕却宛若未见一般,一言不发。
李三鬼见林焕没有反应,想要再说点什么,只听耶律齐对着张四狗又道:“张长老……”张四狗知道再劝也是没用,捧着法刀缓缓向台上走去。
耶律齐要宽恕孟八对丐帮帮众无疑是极为震惊的,但孟八比帮众的震惊还要大,因为,在这之前,耶律齐在他身边说了一句话。
耶律齐说:“沈乞儿不是你杀的,你的刀不见了。”这是一句极为简单的话,但对孟八而言,却是极为不简单。因为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他的刀不见了,确切的说是他的刀不见了,然后沈乞儿死了。
可是,作为一个刀客,刀不见了这样的话能说出去么?他知道,若是孟八连自己的刀都看不住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也没法在江湖上混了。
江湖人的面子是要比性命更重要的,所以他选择了承认是自己杀死了沈乞儿。他诚然也隐隐约约的知道是谁偷了他的刀,但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这中间所牵扯到的东西也是在太多,所以他宁愿以一死来掩盖这一切。
岂料耶律齐竟一语道破了他心中埋藏的秘密,这叫他如何不震惊。心念未了,只见耶律齐已从张四狗手里接过法刀,朝着自己的大腿扎去。他本能的想阻止,但手却终于没有伸出去。
耶律齐那一刀终于扎上了大腿,鲜血直流。郭靖与黄蓉坐在台下,一语不发,只向耶律齐投去关心的目光。两名丐帮弟子赶紧递过布条来,耶律齐接过布条,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便示意孟八到台下去。
孟八正待举步,只听台下传来一声冷哼,这声冷哼来的甚是突然,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刚才并未发言的长老林焕。旁边的李三鬼虽恼恨他方才不劝阻耶律齐,但见他竟发出冷哼,也是不禁吃了一惊,轻声提醒道:“老林。”
要知丐帮上下等级极严,耶律齐既已宽恕孟八,林焕再发出冷哼,便是等同于冒犯帮主了。哪知林焕并不加以收敛,站起身来说道:“帮主一句宽恕便宽恕,似乎不能服众吧?手足相残,说宽恕便宽恕,岂非人人都可以向自己的兄弟下手了。”
他这两句话说得义正词严,丐帮群雄中顿时有几人嚷道:“对,不能宽恕孟八。”郭靖等人见林焕一开始并未阻止,直到此刻才站出来质问耶律齐,已知此人是早有准备了。
耶律齐作为帮主,想要宽恕谁便宽恕谁,本没有必要向谁交代,但林焕这一句话说得实在是义正词严,耶律齐在一时之间却也是找不出话来回答他。
林焕既已蓄谋已久,又岂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耶律齐尚未反应过来,只听林焕冷冷说道:“我一向相信帮主是真心为我丐帮,不过照今日这情形看来,只怕到底不是一个种族,其心不同。”
耶律齐虽有涵养,但听到这话,却也是不禁大怒,大声道:“林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林焕看了一眼耶律齐,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道:“想不到帮主的心到底还是向着蒙古人。”说着将那信展开,对着帮众扬了扬,道:“这是耶律帮主的笔迹,不会错吧。”
他既拿出了这样一封信,黄蓉也不得不站起来了,道:“什么信,拿来我看看。”林焕见黄蓉说了话,将信递给黄蓉,道:“黄老帮主向来多智,贤婿的笔迹是这样吧?”
此时耶律齐已经从台上赶至,呆呆的看着那封信,信不长,但一字一句都敲在耶律齐的心上,信上说的是放出被俘虏的鸠罗什和深山老怪的时间和开城配合蒙古兵进攻的时间。
耶律齐见到信上的字,脸色也不禁变了变,道:“确是我的笔迹……”
话音未落,只听一名丐帮弟子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不好了,鸠罗什和深山老怪逃走了。”
耶律齐既已承认信中笔迹确是自己的,而城内所发之事又于信中内容吻合,此等情景,对他确是极为不利。
只听林焕道:“我还是迟了一步。”又对耶律齐道:“耶律帮主,我没冤枉你吧?”他这话虽是对耶律齐说的,眼睛却是看着黄蓉。
郭靖却向那跑进来的乞丐问道:“他们伤人没有?何时逃走的?”那弟子喘了口气,道:“没有伤人,只是把看守那几名弟子点倒了,逃走应该有一刻钟左右了。”时间与信上的时间大致吻合。
郭靖点了点头,拦住了正想去追的几名丐帮弟子,道:“不用追了,此刻应该已经出城去了。”跃跃欲试的几名弟子见郭靖阻拦,便也打消了去追的念头,默默的看着耶律齐,想看看他做些什么解释。
其实此刻,郭靖与黄蓉的心里也是十分疑惑,凭情理,他们是怎么也不愿相信耶律齐会背叛襄阳的,只是这信的笔迹还有刚刚发生的事都明显的指向了耶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