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我是惠子的朋友,许久没有她的消息,冒昧上门拜访, 失礼了。”
木门被人轻轻敲响,少女干净温和的声音传来,院子里争吵的人纷纷停止面面相觑——惠子的朋友?
山下太太看了看丈夫,又惊又疑上前开门。外面站着个头发微微有些绒的娇小少女,她皮肤很白,眼睛又黑又亮顾盼神飞, 让人好感十足。
“请进。”山下太太看看外面确认只有这女孩一个人, 这才让开一条路:“抱歉,我不知道惠子还有朋友。”
“啊,女孩子间总有些小秘密。”她笑起来, 大眼睛又黑又亮隐隐透出些许红色,山下太太看着看着恍惚间就觉得女儿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朋友, 只是最近事多她忘记了:“我想起来了, 你是惠子的朋友,叫……叫……”
她侧头努力思索,阿薰低了低头“提醒”:“我是阿薰呀, 山下太太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是啊是啊, 你是阿薰, 我这几天记性不好, 自从惠子出事后就一直没能好好入睡。我的女儿……”她的悲伤并不作伪, 但神色间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跟在她身后的少女惊讶道:“惠子竟然出了什么事吗?她怎么了?”
“突然就失踪了,简直就像是遇到怪谈里的妖怪一样。”她恐惧的向四周扫了一圈, 就好像什么怪物会突然扑出来似的。
院子里浮动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混在花香里, 说不上来是什么。
山下太太压低眼睛声音也逐渐低沉:“那天和今天一样, 只没有这么热。晚上惠子回房间休息,第二天早上早饭时间还没有从屋子里出来,我开门去看,屋子里没有人,被子里也是凉的,她能去哪里呢。”
说话间她们穿过走廊进入室内,青灰色的新瓦上还沾着最近几日的水汽,和室里坐着四位年龄不一的男士正在争执着什么。
“惠子绝对不会无故失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说这句话的是个青年,长相与坐在正中的山下先生有几分相似,阿薰注意到他说话时山下太太皱紧了眉头。这时坐在他对面穿着花俏的年轻人张嘴反驳:“难道不是你们说她在家里失踪了?你们都好好的,为什么只有惠子出事?”
争执到这里被打断,山下太太领着惠子小姐的“朋友”走进房间:“孩子他爸,这是惠子的好朋友阿薰,担心惠子就来拜访。”
阿薰盯着这人眼睛笑了笑,对方含含糊糊应下了这个说法:“哦,是阿薰……你过来干嘛?”
“惠子到底怎么了?”
看着她的眼睛就无法控制嘴巴。
山下先生神色恍惚:“前几天她突然失踪……”
“惠子失踪前发生过什么吗?争吵或者不愉快之类。”
刚才她问过山下太太,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山下太太的描述中惠子小姐一向温柔腼腆,如同每一家按照世俗标准教养的女孩子一样沉默且缺乏存在感。
“惠子和俊介吵了一架。她就要出嫁了,俊介舍不得妹妹就管得多了些,不许她晚上和人出去散步。”山下先生是这么解释的。
少女扬起软绵绵毫无攻击性的笑容恳求:“我能去惠子的房间看看吗?”
“不行!”他立刻粗暴拒绝,似乎觉得这种态度有些可疑又换了种语气:“这几天房间已经重新整理过,你就算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对方强烈抗拒,不大好继续坚持主张。
阿薰转向最先说话的青年:“俊介先生,惠子要嫁人了呀,和未婚夫出去散步,只要及时回来也没什么吧?”
青年脸色通红:“没有结婚就是不行,女人怎么能那样不自重!还有你也是,这么晚了敲门跑进别人家,就不觉得难为情吗?”
山下太太“嗐”了一声,跺跺脚转身离去,山下先生有些尴尬:“这孩子就是心直口快,阿薰你看在往日与惠子要好的份儿上别与他一般见识。”
坐在山下先生对面始终一言不发的男子发出短促笑声:“得了吧,这可不是惠子会被你吓得乖乖听话。你又不是惠子的亲哥哥,管那么宽干嘛!”
和俊介争执的男子转向阿薰,很是客气守礼的低了下头:“抱歉,不知道阿薰你今天会来。惠子失踪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阿薰转过眼睛幽幽看着他:“我正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上门拜访。”
这人立刻噤声。
五个人,每个都很有趣。
“为了早点找到惠子,麻烦你们一个一个讲一下最后见到她时发生了什么吧?”
她找了个角落跪坐下来冲屋内四人行了一礼,目光首先看向惠子的未婚夫:“请。”
这个姑娘就外形而言没有任何攻击性,甜软乖巧娇憨可爱,只有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每个人心底涌动着的黑色浊泥。
他就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她,思维也变得迟钝:“最后一次见到惠子,她在哭,她说俊介对她不怀好意,求我能不能将婚期提前。我安慰她说横竖几天而已,小心点就是,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事劳师动众。然后俊介突然出现,我们打了起来,惠子哭着跑走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回了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家里失踪的,只不过所有人都这样说而已。像您这样漂亮的小姐我……”
“可以了,请您坐在那里安静些。”
女孩子温软的声音此刻变得冰凉,冷冷把他甩到一旁看向俊介:“该您了。”
“我没有对惠子做过什么,是她自己太敏感了。”青年有些暴躁,但在瞳术影响下又不至于暴躁到口出恶言无法交流,“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我前几天还看到他和料亭里的女将眉来眼去,好心提醒惠子而已。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家里的晚餐上,因为和那家伙打了一架的缘故,我让她老实待在家里别出去。她会哭也是因为知道了未婚夫人品不佳的缘故,又没有结婚,还来得及挽救。谁知道那天夜里就出事了!”
阿薰转开眼睛看向最后一个人,他又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第三种答案:“我和惠子是青梅竹马的邻居,”他有些不适的抬手挠挠胳膊,袖子掀起露出小臂又很快盖住:“俊介是山下先生的外甥兼养子,是个小气又古板的人,惠子作为原本的独生女嫁妆丰厚,不然那家伙才不会这么殷勤,”他说的是惠子的未婚夫,这人又哼了一声:“俊介是怕惠子嫁出去分薄家产才百般阻挠,那个家伙也只不过盯着她的嫁妆垂涎罢了,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那么你呢,你最后一次见到惠子是什么时候?”女孩子加重了语气,这人忍不住又挠了几下胳膊:“她失踪那天晚上隔着花墙对我哭诉,说是在家里被兄长骚扰,未婚夫又在外面沾花惹草,对人生很绝望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安慰了她几句,第二天没见到她,后来就听说她失踪了。”
“她会不会是受不了自己跑了?”这人边挠边苦恼猜测。
阿薰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去而复返的山下太太道:“抱歉,请问我可以去花墙旁看看吗?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线索。我和惠子是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山下太太没有什么拒绝的借口,倒是山下先生语气不耐甚至隐含威胁之意:“随便转转就赶紧回家吧,你这样的小姑娘,晚上不要留在外面,万一遇到可怕的事就不好了。”
又是这句,可怕的事……吗?
“知道了,多谢您提醒。”她不痛不痒回了一句,跟着山下太太沿着花墙走了一圈。在这夏末秋初的季节里,硕大的山茶盛放到有些颓靡,空气中氤氲着浓郁香气,不知道是什么与花香混在一起。
“这花可真好,惠子很喜欢吧。”她走过露着新鲜浮土的花丛,站在这边看向那边——邻居家在这个地方安排了一间柴房,木门半开半合,地面上有些奇怪的拖痕。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她垂下睫毛转过去看向山下太太:“惠子在哪里,您早就猜到了吧?”
“求你,别说,就这样,就这样好了!”妇人哀求的看向她:“就让我以为女儿逃走了。”
阿薰就站在那片不久之前被挖开又重新栽种回去的花从上哀伤的看着她:“如果连作为母亲的您也这样想……”
我无话可说。
“就这样,就这样最好,惠子遭遇不测失踪,总比……”她像是被堵进死角的小动物那样绝望的摇头拒绝。
——总比出嫁前失了清白含冤死去要强是吗。
明明身在夏末,热风中却有一阵阵寒意袭来。
“我明白了。”
晚风吹过,怒放的山茶就在风中突兀从枝头凋落,山下太太捂嘴小声惊呼,自称惠子好友的女孩子没有再回主屋告辞,径直走出院子在门口转身幽幽看着她的眼睛:“太太,地下很冷,还有水,无边的黑暗和不断啃食的虫蚁,无论谁这么孤零零躺在下面,哪怕性格再温柔都会忍不住怨恨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可怜的女人长长哀嚎了一声,抬手捂着脸双膝跪地牙关咬紧忍耐着,见她如此阿薰不再多说什么,离开山下家走向事先与甘露寺蜜璃约定好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粉发少女回来了,显然一无所获:“我看了一遍,这里没有鬼啊?”
“确实没有鬼,不是所有人都死于鬼的毒手,换下一个地方调查吧。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吗?”
她温柔的抬起眼睛看向同伴,蜜璃皱眉很是担忧凑近了抬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有不舒服就说,我背着你走。”
“我没事,你呢。”
正是因为还有这样昂扬向上灿若骄阳的人世界才值得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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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说明
慧子小姐
并不是
被鬼杀死
而是死于
荣誉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