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的樱花树下?
她顺着指引走到小镇中心, 那是一株两层楼那么高的樱花树,如同南国常见的某种树木那样几乎独木成林。眼下并不是樱花绽放的时节,这棵树却在阳光下肆意伸展着缀满花朵的纸条, 微风吹过粉白花瓣犹如飞雪抚过肩头,让人留恋驻足的同时又忍不住从心底泛上莫名恐惧。
也许是因为这颗花树实在太过高大了吧。
樱树旁是一座用正红色颜料染红柱子木料的三层客舍——这可真是豪华气派,阿薰心想哪怕在府城大阪也没见过如此华丽的建筑。
此刻她正站在客舍门外,走过拱桥看到桥下是清澈见底的河水。
太阳晒得有些热了,少女用手背遮着眼睛看了眼天空,放下来时扣响柜台外的板子:“您好?”
“您好!抱歉, 有人在吗?”
她喊了两三声, 皮肤黝黑的干瘦伙计躬腰跑出来点点头:“有——有——,有人咧。”
他像是条被晒蔫吧了的鱼干那样带着咸腥味呲出两排豁豁丫丫的尖牙,瞪眼笑得极难看, 就叫他鱼干好了。
鱼干手里还握着条抹布,看样子应该是正躲在客舍后面打扫卫生才没有待在门口迎客。
“您这是要在小店落脚?请进请进!”他利索的伸出条胳膊把外面挂上的插销拉开敞门向后退了一步:“几位?”
“只有我自己。”少女言笑晏晏, 气质打扮和田间地头抑或街面上步履匆匆为生活奔忙的女人全不一样, 只站在那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鱼干随侍在侧替她引路,麻布在两只手间换来换去倒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您打算住几天?最里面有个小院子专门招待女客,外人都不能随意进去, 清净得很。”
女孩子侧过形状优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五天”, 像被出山的泉水浇在头上似的激灵了一下, 鱼干抖了抖:“五天?不如住七天咧, 您也好歇歇脚, 欣赏一下方圆百里最为有名的樱花。”
“……”客人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鱼干认为自己可以当她这是默认:“欸!您跟我来。”
开了门留下钥匙, 鱼干恋恋不舍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冲走进客房的人喊道:“有需要您就拉下墙上的铃铛, 早中晚都有堂食。”
可惜那女孩子不但没有再露面,连应答也不曾应答,他只得低头悻悻离去。
等伙计走远阿薰来到窗边推开糊着和纸的窗框,微风把樱花的花瓣送进房间。庭院对面的延廊下正有仆人来来回回搬运着什么,应该是之前就住进来的客人。她想了想,抱着画轴从包裹里翻出一包花生糖拿在手上拜访“邻居”。
“日安,我是刚住进来的斋藤。”体面守礼的清秀女孩主动上门示好,另一位住客自然乐意请她略坐片刻聊聊天。
有几分年龄穿着素色和服的柔弱夫人边催仆人奉茶边引了她在窗下安坐:“我一直想有个年轻女孩陪着说说话,正好你就来了,不要怪我失礼。”
“听口音您是京都人?”少女找了个怪讨人喜欢的聊天话题,夫人很得意的笑起来:“是啊,这正是探望了我那在外做官吏的儿子打算返家。你呢?”
“我家在大阪府附近,给东京那边的大人家里做高等侍女,辞工回去要嫁人啦。”女孩子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乖巧又甜软,让人心生喜爱。
然而这位夫人却略微惊讶的上下打量她几眼:“那可真是看不出来,恭喜。”后面的话就不大热络了。她的反应尚数人之常情,阿薰也没往心里去:“您在这里要住几天呀?门口的樱花可真漂亮。”
“已经住了六天了,明天就是第七天,也该启程。早点回去也好,旅途风景固然优美,又哪能比得上故乡舒心。”说完低头摆弄桌布上点缀的流苏不再发出声音搭话,她见状就起身行礼告辞,回到房间透过窗户就看见那位夫人使唤女仆将一只茶杯扔出来砸碎。
“……”我又没用你的茶杯,至于么!
不过这支队伍明天就出发,不知道他们该怎么离开这个小镇。
既然有人能走,为什么又会是个“无人能够离开”的镇子?
周围处处透露着诡异:镇外的幻觉,透明的屏障,内外不同的风景,还有这颗巨大的樱花树。
鬼害怕阳光,白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户外行动,想要查找线索就只能等待夜幕降临。
少女抱着画轴再次打开屋门,就像任何一个好奇心过剩的年轻人那样踩着轻巧细碎的脚步离开院子走到客舍外。鱼干拿着抹布躲在柜台底下打瞌睡,听见脚步声睁眼去看,白底和服上点缀了几片飘落的樱花,一晃就走到外面。
樱树上落下的花瓣与她身上和服相得益彰。
“姑娘,逛街就逛街,太阳落山前就得回来,不然把您关在外面就失礼啦!”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背对着大门的少女身形微顿,几不可查的点了下头继续向外走。
失踪商队运送的货物是西阵织这种名贵布料,那么……她问了几个路人找到小镇最大也是唯一的布坊。这里兼售成衣,半成品和服撑在横杆上供路人欣赏,总能吸引年轻女孩驻足留恋。
“您好,最近有什么高档料子吗?我想带些回去做身衣服成家后穿戴。”色泽或素雅或艳丽的布锭一一排开琳琅满目,走进店铺的客人身量尚未长成,倒是一双眼睛极漂亮。伙计抿平样品上的皱褶从柜台下翻了个夹子递到她面前:“您慢慢看,小店所有好料子都在这儿。”
新嫁娘对衣饰总比其他时候更为重视,无论是为着体面还是为着在夫婿目光中看到惊艳之色……很好理解,伙计也确实把最好的料子都摆了出来。可是这位娇小白皙的客人将整本小样从头翻到尾,撅撅嘴撒娇样的把夹子塞了回来:“这些我都已经有了,没什么新奇的,我要那种特别点的,价格不是问题。”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枚小判摆在掌心给他看了一眼。
一枚小判就是一两黄金,够买一个成年男人吃上整整一年的大米……是大米不是杂粮!
伙计眼神都直了,盯着淡金色的薄圆饼看了好几眼,最后只能遗憾摇头:“抱歉,小店所有好料子都在这儿,您说说具体想要哪种料子?说不定能请老板从其他店里调过来些。”
女孩低头把夹子打开又翻了一遍:“西阵织啊,博多织啊之类的,有吗?”
这可真够特殊的了。
西阵织几十年前还仅供公家上用,如今路边随便一个年轻女孩也能点名要买,时代还真是变了。
——她大约是想要裁一身花嫁,配上博多织的腰带,确实富贵华丽。伙计又上下仔细观察客人的装束,樱吹雪和服布料大约是丹后缩缅,鹿岛锦带子,再想想那枚小判,着实不差钱。
“西阵织很少,过上七天才能有消息。要是不急您就留个名字和地址,有没有我们也好告知。”他摆了个本子出来,女孩子的嘴撅起来很不高兴:“我还赶着回去呢,你这儿要没有我就去大阪买,总不能为着一匹布料把好日子改了?”
这就没办法,伙计收起本子:“抱歉,或者您再看看,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结城紬、久米岛紬、大岛紬。”
她把小判收好掏了几枚铜板轻轻塞进布缝里小声问:“其他地方有卖的吗?我是说,也不一定非得在布庄里。”
白得的零花钱,谁不愿意要?伙计回头看看店铺内室,见没人在意这边才凑过去压低声音:“有个商队似乎带了一车西阵织,说是在镇外被山贼伤了好几个人,躲在镇子北边租了个院子修养,您明白?”
运送货物途中难免有些损耗。尤其布匹这种见不得水的东西,一车里“坏”了一匹两匹很正常,不少商队也靠着这个赚些活钱,伙计正是这个意思。
只需裁剪的时候微微偏那么一点,谁也看不出那小小几处水渍痕迹。
女孩子立刻高兴起来,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喜悦的光芒不停闪烁。她又塞了枚铜板,笑嘻嘻的转身离开,伙计见她走了连忙将铜板一一抠出来贴身放好。
一天工钱也就几个铜板罢了。
阿薰离开布庄直奔北边,每每花钱买点东西问路,很快就找到那个糟了山贼的商队。
“您好,我是藤下家委托来的剑士,请开下门?”
其实她大可以一脚踹开门板走进去,鉴于此地异于常理之处太多,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上前敲门。
木门很快被人拉开,浑身肌肉扎着绷带的高大汉子不断降低视线,彻底低下头才看清门外站着个头发毛茸茸眉眼精致的小姑娘。
“……藤下家的?剑士?”
语气已经不仅仅是质疑,简直就是震惊。
阿薰把画轴一段打开露出藏在里面的日轮刀给他看:“我还有主家交予的信物,你要看吗?”
有刀就够了,敢公然藐视废刀令带刀满大街小巷的溜达,应该不是没本事的人。
大门彻底拉开,汉子低头让了她进门,少女扫过他身上的绷带:“我听说你们糟了山贼有些人受伤了?”
“是啊!”他一边领路一边语气沉重:“不但糟了山贼,甚至还……”
“还有几个伙计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心一意只要留在这里不肯再走。”
说着两人走进广间,这里还坐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商队首领。
“老大,这是藤下家派来找咱们的剑士。”高大汉子低头通报,阿薰抱着刀褪了木屐走进广间:“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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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看点
坂口安吾
不愧是你
作者罹患
樱花恐惧症
不是我不想提前发文时间,而是我早上起来要重新检查错字啊逻辑啊之类的修改一下,发出来再总是改就不太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