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听到我的呼唤?
你可曾见到我的身影?
当教堂里钟声鸣响粉碎了清晨的静谧,白鸽向蔚蓝的天空飞去,圣者们齐声歌唱:
我在呼唤你。
我在呼唤你。
……
和木姽婳站在与中央枢纽一层之隔的暗道中,听着那种撕裂的、困兽般的低吼,沉默地抿唇。那双仿佛古井一样平淡无波的瞳眸,也渐渐染上某种怜惜和哀叹的色彩。
时间流逝也失去了概念,久到了她的双腿竟然也站到麻木。
再没有任何声音了。
整个廊道,整个世界,死寂到了可怕的地步。
姽婳起身,缓慢地,向着下一层走去。
活下去?怎么可能活下去呢。
能够活下的只有如红莲一样起舞的selene,只有踩着森森骸骨踏上王座的骨座。
至于那位少年?他已死去了啊。
带着他的,如待宰羔羊般的弱小,和一颗鲜活而赤诚的心脏,年少的青涩和羞赧,都统统死掉。
在那月色下,在那星空前,在那枯草衰黄的草地上……
在那个瞬间,他的灵魂或许已穿透了石墙,拥住他心爱的女孩,同她一起死亡。
他已去向何方?
他已永远埋葬。
-
姽婳在中央枢纽门前站立。
“灵尊想让这里的骷髅帮他做事情,骷髅的条件是必须打通二十九场竞技赛。”她轻轻地说,“骨生域是血狱连接外部的通道,只有最终的擂主才可以操控这里的一切。”
可是靠在墙壁上,颓暗在阴影中的人,静静的、呆呆的,似乎是死了一样,没有半分的触动。
但是——
在姽婳试图靠近的时候,眼前却陡然冒出了数不清楚的红蝶围绕在她的身旁,她的眼瞳倒映出了面前那个突然出现的刻有罗马数字的钟表盘……红蝶在飞舞、针表在转动,她的意识在飞速地涣散。
她顿住了脚步,随即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然而不知从哪儿延伸出的藤蔓却快速地攀附而来,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随即便就着廊道后退。
隐匿在黑暗中已久的少年,带着寒冷的,诡谲的笑,慢慢走了出来——
“我可是从来不改变计划的。”他淡道,“准备好了么,第二个祭品?”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刹那,赤焰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那动作甚至是慵懒而随意的,就好像只是向上翻了个白眼而已,充斥着轻蔑和嘲讽。可那眸底……那眼里彻底的、肃杀的寒意,如同一只蛰伏良久的,嗜血残暴的恶狼。瞳眸深处,似乎轻泛着幽幽的绿色光芒。
(九)此身孑然
和木姽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密室里。
脑子一片空白、晕沉。
她睁着双眼望了周围一会儿,而后鬼使神差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处,用特殊的汁液写下的“沫华”两个字。
……沫华是?
她为何,脑中没有一个关于这两个字的讯息?
又为何,要写下这两个字?
她皱了皱眉,虽然依然对眼前的情形感到了困惑,却是把这两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底,然后飞速地将其洗掉。
后来的后来,在天网社待得久了,又因为有九杀零使的身份,她能查到不少的东西……
诸如这位前任九杀的惊艳事迹,喜穿红衣的特点,还有与现任九杀之首骨座赤焰的各种纠葛。据说天网社某些特殊部众简直可以把这俩人的故事编成十几种花式虐法……倒是有趣。
只不过,为什么都是个悲剧向的结局?
不知是哪一天,姽婳途径天网社下辖的某个据点时,听见俩守卫的在嚼舌根,话里话外似乎也隐隐约约牵扯到了这两位。于是她来了兴致,神不知鬼不觉地安了个窃听器。
——
“最近方圆百里的治安简直好到了可怕的地步。”
“可不是嘛诶诶,你也不想想看,咱们赤焰大人一天天的浪在总部各种布满机关酷刑的房间里找虐就算了,这大晚上的还总跳出去……嗯,行侠仗义?”
“原本还有小偷出没什么的,现在怕是连鬼都不敢出来了。然而这样居然比以前还要阴森些??”
“你说咱大人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啥呀?简直了……各种玩命式打架,这做派怎么有种街头混混式的感觉,似乎还是劫富济贫的那种?”
“啊喂,你这脑洞就开大了吧。咱们大人怎么可能是混混,我们是杀手!高贵的杀手知道吗!”
“是是是……”
然后他们开始讨论起了某一个版本里的赤华虐恋。
姽婳起初听得津津有味的,甚至有点想笑。但是越听她就掌握了越多的讯息,某个清晰的印象,开始渐渐地在她脑中投射出来——
为什么?
一个街头混混,混吃等死的人……最后变成那样可怕的恶狼?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那么悲伤、那么绝望、溺满了破碎和懊悔的哭泣声?
谁在呼唤?谁在呐喊?
为什么她只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单纯地感觉到,一个想变强的人的心愿,就那么、那么地难过。
然后她发觉自己竟然,落了泪。
——和木姽婳,你何时这样感性过?
你为谁而难过,为谁而伤感,为谁而哭泣呢?
他呢,他又为谁哭泣?
为了一个叫沫华的人吗?可是我为何,只知道她的名姓,却不知她的面容,甚至怀疑她的存在?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他呢?我是不是曾听到过一个悲伤的哭喊声呢?那份绝望是如此的清晰,深埋于我心底,竟叫我如此悲伤。
后来。
有了解答。
当那一年,九杀来到了中央枢纽后的骨生域竞技场时,她终于知道了答案。
他是真的在复仇。
云浮、络纱、夏枝、暮心……每个打赢擂台赛的都是把对方轰下台而已,可只有那个男人不是……他的每一步,每一招,都是杀招,都是死招。他的出刀,一次比一次凌冽,狠厉、精准、力道奇大无比……直砍得那骨架四散飞溅。
这就是屠杀。
为了这场单方面的虐杀,他曾为此在天网社残酷如炼狱般的训练室待上数月。
森森骸骨,猎猎红衣,他似乎……是要证明着什么?
向着谁呢?
向着谁呢……
-
那一天结束之后,九杀几个人还饶有兴味地去了个酒吧庆祝——提议的是千灯暮心,算是几个人中较有玩心的一个了。
姽婳没有想到的是赤焰竟然也会来。
但。
从头至尾他只干了一件事情——
他换下了刚才那身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衣服,穿着一套黑色的夜行衣——似乎是,嗯,那种专门搞点小偷小盗的人会穿的衣服。
那款式甚至还是几年前流行的人,算是种烂大街的货。姽婳看着那裤脚和领口处磨损的痕迹,又闻到了那种积压了几年似的发了霉又积了灰的味道,判断出这衣服不是穿越时空买的,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不说话,也不会往这边瞧,而是就着面前的鱿鱼烧吃了起来——但那似乎味同嚼蜡,于是他又点了一大堆的烈酒。
一杯又一杯地喝。
一杯,又一杯。
暗红色的碎发垂下遮住了他的双瞳,让他失去了那份锐利和狂肆,甚至因此变得柔和了许多——满身阴霾,藏在暗处。
那身寥落,仿佛和多年前一样。
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他没能把一个单的戒指,变成一对而已。
仅此,而已。
(十)引我魂渡
人生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就是我的人生。
怎么可能忘记呢?
怎么可能不回去呢?
怎么可能呢。
于是我来了。即使是以这样决绝的方式。
于那千尺幽深的血潭之中,他挣扎着,在滑腻的水中,找寻到她的存在。
……“阿焰,真厉害啊。”
她轻轻地笑,眉目流转,生满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