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归离开后就去找黑九了。
    黑九盯着他微红的脸，十分好奇地问：“祭祀大人，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何归的肤色偏白，有时候在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故而平时只要一点点红润，便像染了嫣红一样媚人。用马红俊的话来说，何归有时候真的是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紧。
    何归脚步一顿，抬手在黑九的头上锤了一下。“别问些不该问的。”
    黑九吃了一记爆栗，感觉委屈极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委屈巴巴的模样是十分可爱，奈何何归从来不懂“可爱”的涵义，脸上的神色依旧那么冷淡，说道：“你回去告诉大师唐三无事，让他不用担心，我也要在这里陪他一段时间，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们会安全回去学校。”
    “我要怎么说？猫是不会讲人话的。”黑九提醒说。
    何归淡淡道：“你直接找大师就好了，我猜他已经看出你的不寻常了。”
    黑九震惊：“怎么可能？我可是伪装的很好的！”
    “你以为而已。”黑九的智商姑且不说，他的身份来历早就遭到大师的怀疑，黑九平时一些不同于普通猫咪的表现只怕大师早就看进眼里，再与他联想起来，难免会有猜疑。不过是因为信任唐三也信任他，所以没有询问罢了。
    何归摆摆手，示意黑九赶紧走人。一会儿唐三没有在山谷里找到他，又该起疑了。虽说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也打算对唐三全盘托出了。只是如今他忍不住的为唐三多考虑。
    黑九一步三回头，视死如归般地离开了。
    果真如何归所说，黑九犹犹豫豫地来到大师面前的时候，大师特别淡定地喝完了一杯茶，才悠悠然地问：“是何归让你传话吗？”
    大师锐利地眼神把黑九吓得呆住了。他僵硬地点点头，说道：“嗯，祭祀大人说唐三很安全，他也陪唐三所以就不回来先了，等事情结束后他们会一起安全回学校。”
    大师一只手托住了下巴，沉思道：“是吗……你知道毒斗罗要小三做什么吗？”
    黑九摇头。
    “好吧。只要小三无事我就放心了。那么，我还有一些事想问问你。”大师抓住黑九的尾巴把他提高到与自己的视线持平。“你称呼何归‘祭祀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我可以很确定，你不是魂兽，但也绝对不是普通的猫，对吧？”
    锋利无比的视线仿佛刮得黑九生疼，令他瑟瑟发抖起来。
    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抓他的尾巴啊！！！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你先把我放下来！”分分钟跑的让你连反应都没有！
    “那你答应我，你不逃跑。”
    啊哦……
    迫于压力，黑九决定妥协了。
    “祭祀大人就是祭祀大人啦！你们知道不知道祭祀大人又没有多大关系，反正祭祀大人不会伤害你们。至于我，我就是猫啊！我和你们也没有关系，我主要就是跟着祭祀大人，保护他而已。”
    大师皱了皱眉。这些话说的……跟没说没什么两样。
    这只黑猫看起来也不是很蠢。
    “能告诉我，何归来自哪里吗？”大师问。
    黑九翻了一个白眼，“我说了你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无尽之海，你听说过吗？”
    的确是闻所未闻。
    大师暗道。
    他松手放开了黑九，顺手还在他头上顺了一下毛。
    也罢，是他想的太复杂了，不如这黑猫想的简单透彻。
    再说山谷之中的唐三和何归。
    何归回到唐三身边的时候，唐三正准备采摘八角玄冰草——奇寒花品，能使人心寒意冷，中枢麻冻，十米之内冷气逼人，时间稍长就会寒毒攻心无药可治。
    唐三觉察到何归到来，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师兄，你刚才是去哪了？”脸上的笑意颇有几分揶揄。何归装作没有听见，从他手上取过了匕首，问道：“你要摘八角玄冰草？”
    “是。冰火两仪眼附近不宜久留，老毒物把我们留在这里，大概是算是考验之一。想要安全在这里待下去，就需要进入冰火两仪眼锤炼，否则，即便我们最后出去了，体内冰火两仪眼残留的力量也会影响到日后的修行。”说到这，唐三注意到何归平静无波的神色，突然升起了一个疑惑。
    冰火两仪眼会对师兄产生影响吗？
    他顿了顿，而后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何归沉吟了一会儿，答道：“似乎……没有影响。”关于冰火两仪眼的记载他早已经记忆模糊，故而并未注意到冰火两仪眼所带来的影响，此刻唐三提起，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
    唐三拥住何归，低声道：“师兄果然是特别的。”
    何归心中微动，他掰过唐三的脸，捏着他的脸颊慢慢说道：“我觉得我该和你说说关于我的一些事情。”他能感受到唐三潜藏着的患得患失的心情。何归注视着唐三眼中自己的倒影，思绪有些飘忽。冰蓝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令唐三感到莫名的心慌。
    何归笑了笑，说道：“上次被桑娜带走后，我的记忆恢复了。”
    唐三攥住他的手，沉默着。
    来了……
    他在心中默念。
    “我并不是人类，而是鲛人。其实说起来，在我的生命开始之初，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片海和一片天空，还有的，就只是烙印在脑海深处的，像是使命一样的玩意儿——永生守护无尽之海的安宁，永生不能离开。”何归又是笑了笑，只是笑的嘲讽和冷漠。“最初的无尽之海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生灵，说是海，却无风无浪，头顶的天空也没有半片云彩，十分无趣。后来，偶尔会有一些外来者来到无尽之海，他们有的是无意进入无尽之海，有的是千方百计的寻找而来。我驱逐了那些心怀不轨的生灵，留下了心思单纯的生灵，长年累月，无尽之海终于热闹起来了。而我，也因此被命名为祭司，无尽之海的统治者。”
    “只是很多年后我依然厌倦了，每一年都是重复，每一天也是重复，毫无乐趣，毫无意义，你大概没有体会过那种空虚和孤寂，可以让人向往死亡。但是我却不能死亡。我尝试过自杀，但到了第二天我仍然被侍女叫醒了。我找不到死亡的方法。”
    唐三吻住何归的唇，两人交缠了一会儿。
    唐三说：“我不想听了。”
    何归轻声笑了起来，眼眸流光溢彩，令唐三移不开眼。
    “你在怕什么？”何归问。
    怕什么？
    ——不，他并不是在害怕。他只是感到心疼。
    他一直认为师兄是神，是高高在上受尽尊崇的，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在这背后是无尽的孤寂。他唐三上辈子，虽师兄弟不少，但感情至深者却无，从未离开过唐门，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同伴朋友，可以说是至死都是孑然一身，但是却有着对唐门的归属感以及对暗器的热忱，况且还有对师兄的期盼，故而从未觉得自己是孤单寂寞的。
    但是何归却不一样。目之所及皆是空洞的白色，身在何方不知，生存的意义不知，毫无期盼更毫无信仰。他的身体和灵魂，是处在死海中央。
    直到后来王出现，湖水才被惊动起些涟漪。
    “之后我放弃了寻死。但是生命实在太过无聊，我既然不能结束，那么就逃离好了。所以后来我睡着了，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后的某一天，无尽之海又来了两位客人。”说到这，何归的露出了怀念之色，“是王和他的弟弟。嗯……时间太久我都忘记他们叫什么名字了。他们两个想要去往神界，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无尽之海是神界的其中一道大门，而我的职责大概就是守门人吧。我阻止了他们进入，最后王主动放弃前往神界并想要留在无尽之海，我乐得多一个有意思的人，就答应了。但是王的弟弟不肯放弃，不惜要打扰无尽之海的安宁，我就把他扔进了深渊——据说是关押罪犯的地方。”
    “王很有意思，知道很多东西，那一段时间我过的很充实，也拥有了第一位朋友。”
    唐三忍不住问：“他对你很好？”
    “是，很好。”
    唐三目光微凝，声音降了一个度。“师兄喜欢他么？”
    何归微微探头，在他唇上吻了吻，而后说道：“放心吧，除你之外，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他伸手抱住唐三，感受着从唐三身上传来温度，心里也跟着温暖起来。“他们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只是渴望一份信仰，无论是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么？”何归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因为你对暗器的追求，让我心动。我经历过很多世界，看过很多人，但是像你这样这么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第一次，我迫切地希望帮助一个人。”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希望能再见到你。”
    “我是注定要离开的人，与其再次离别，不如就此诀别。”当时的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何归笑了起来。他从唐三的怀抱中离开，后退两步两手抱肘，微微歪着头打量着他。“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来到这异世界。一般来说，这种概率虽然不是没有，但是微乎其微。”
    唐三也笑了，说道：“或许是我和师兄的缘分不该绝，天意如此吧。”
    何归挑了挑眉，嗤笑道：“天意？”他从来不信什么天。但是，他相信在这大千世界，自有某种力量作祟，如若他的实力足够强大，或许可以窥见一丝——那个神秘的女人，或许她已经接触到了。
    唐三见他似乎陷入了思索，问道：“师兄，你想到了什么？”
    “想起了一个一直在帮我的人。”何归说，“之前提到的深渊，其实是另一个残酷可怕的世界，里面都是被放逐的神，他们暴戾、邪恶、污秽，但同时也强大。深渊被破开了一道裂缝，许多深渊的罪犯入侵无尽之海，引发了一场混战。那时候的无尽之海，天空和大海都是血红色的，红的可怖。即便我和王联手，也很难抵挡住大规模的进攻。最后，王选择自爆，与他们同归于尽。”
    何归风轻云淡地说着：“只是，杀死了一波，又会有另一波的罪犯继续侵占无尽之海，想要终结他们，唯有毁灭无尽之海，这样，深渊的裂口也能彻底关闭。而在我的记忆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方法——献祭。按理来说，我应该会魂飞魄散，不留丝毫痕迹，但是，我获救了。”
    唐三眸光微闪，“是黑九的主人吗？”
    何归惊诧：“你知道？”
    “我见过一面。就是上次师兄被抓走之后，黑九带我去找你，后来遇见了黑九的主人。”唐三说，“我能够感受的出来，她很强，也很危险。”
    “是，的确是一个强大可怕的人。”何归眼帘微垂，“我猜……她已经窥破了时空的法则，实力早就凌驾于很多神之上了。你应该不知道，她也是来自深渊，但是，她不属于深渊，也不属于神界，算是……彻彻底底的放逐者。不过，这些和我们都没关系。”
    “是，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师兄还在就足够了。”唐三说。他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让人难受和窒息的东西。
    他和何归之间，心灵的距离更加近了。
    何归问：“这是关于我的全部事情了，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唐三笑眯眯问：“有啊。师兄，我们可以成亲吗？”
    何归愣住。
    等等，这话题跨越的有些大了吧……
    唐三向前逼近一步，凝视着他的的眼睛，温柔地笑着。
    “师兄，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愿意和我成亲吗？
    和我成亲吗？
    成亲……
    吗？
    当然是……
    愿意的啊。
    ——唐三，你就是我的信仰。
    何归扬唇，“好。”
    唐三吻住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等我们回去了，就成亲吧。”
    “好。”
    唐三在那柔软的唇上厮磨了一会儿，哑声问：“师兄，我可以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么？”眸色深沉，意味不明。
    何归心中微动，然后在他的腰间掐了一下。“先把冰火两仪眼的事情解决了。”
    “……”不是，这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一口血梗在了喉咙里，郁闷至极。
    唐三冷森森地瞥了一眼那冰火两仪眼，此刻只觉得它无比碍眼。
    何归轻咳一声，撇开微红的脸，说道：“等你不受冰火两仪眼的影响，我们再来做其他的。”
    唐三笑眯眯应道：“好。”
    何归被他盯得心跳加快，十分窘迫，留下一句“你自己小心，我去转转”而后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