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拉的殿侍开导人也会用永远活在你心里这种话么。”沐雨泽跟着铯林娜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念叨了两句。
“不要说风凉话了。”铯林娜猛地站住了脚步,神情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焦躁,“你跟着我干什么,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不是你让我跟着你的么。”沐雨泽无奈道。
“现在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铯林娜说着加快了脚步,将沐雨泽甩在了身后。
沐雨泽看着渐渐远去的娇小身影,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比较头疼的一点是,即使到了这里,也没有收到什么新的提示。沐雨泽拿出了自己没有信号的手机,头疼的在一旁的柱子上撞了两下。
“你在干什么。”他的动作立马惊动了一个行人,表情愤怒的看向他。
沐雨泽连连道歉,一边飞速遁走。
而此刻心中一片迷茫的铯林娜突然又接到了通话请求。
“我不知道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贺先生没想到他会那么顺利的找到艾格拉,当初准备的机子不够高级。”本来以为都隔了那么久,当初文件上的内容应该被他忘光了才对。
没想到沐雨泽能比照联系起每一个细节,根本没有贺先生重新布置的环节再走一遍的过程,直接就去了玛卡戈壁。
对于他们这些等着捡现成便宜的人,倒也不是坏事。
唯一可惜的是,监视工具在艾格拉里变成了无信号状态,那款手机完全无法在信号强度上同铯林娜手腕上的高科技产品相比。
“贺先生让你将资料转到傀儡机上。”
“知道了。”铯林娜有些不耐烦的想要按断通话。
“等等,我还得再转述一句话。”男人比上次显得耐心了许多,言语中也少了跟铯林娜针锋相对的意思,“其实很多事情,你早都已经猜到了,现在不过是结果被肯定了一遍而已。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一直都十分清楚。”铯林娜冷着脸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我真希望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
“如你所愿,艾格拉行程结束之前,我都不会再打扰你了。”
结束通话之后,铯林娜并未回去重新找沐雨泽一起,而是迅速回了自己的土坯房。
将门从屋内锁好之后,铯林娜从背包里找出了自己的太阳镜,抬手戴了上去,顺便按了镜框旁侧的按钮。
手链尾端宝石被按亮,眼镜旁边打出虚拟的键盘射线,她抿着唇,飞速输入着指令。
随着文件接收成功的提示在镜片上显示出来,文档直接被她转发到了沐雨泽的手机里。
解除键盘状态之后的铯林娜靠着墙发了一会儿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了,也许,她可以看看文件里的内容是什么?
铯林娜身为贺先生游戏下线的参与者之一,或者能够被称为工作者之一,清楚的知道贺先生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探索世界上的神秘力量。
他的最终目标可能是获得能力,或是永生。
与她无关,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拿到自己应得的报偿就足够了。
铯林娜盯着就在自己眼前的文件夹,表情复杂的陷入了回忆里。
她的回忆,比她给沐雨泽讲述的,更加复杂。
越恐惧的东西,越不会被忘记,这是最痛苦的一点。
艾格拉是她的恐惧之源,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里曾经救过她的命。
因为神殿曾经救过她的命。
那里是艾格拉最神圣的殿堂,她深刻的知道,在那里达成交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年幼时因为好奇光镜聚拢的亮点,她在干草旁玩耍,结果不慎点燃了大火,她被困在火焰中,感受死神的降临,身上的皮肤被大面积烧伤,她毫无知觉的躺在火海里,怎么挣扎都无法从干草垛上爬下去。
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她是喜爱太阳的。
艾格拉的人们都不会因为燥热而感觉不舒服,她们甚至觉得阳光是身体的一部分,只有夜晚才是危险的。
是父亲救了她。
燃烧的大火被人们惊觉,父亲披着湿毛毡进去将她抱出来。
那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些也都是依照之后父母的讲述她自己假想出来的,她只知道自己被医师判断为救治无望,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等死。
绝望的父母将她带到了燮神神殿。
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供奉的祭坛上。
她完全无法感知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见到了欣喜若狂的父母奔上来将她抱在怀里时候的样子。
她感觉很温暖,原来她还活着。
然而交易从来都意味着代价,比她想象还要恐怖的多的代价。
她渐渐开始变的不像人类。
有的时候,她身上会变得很软,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用水清洗身上的时候,她会像是海绵一样,轻微的膨胀。
她甚至能用拧——来沥干自己身体中的水分。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在没有水或者阳光暴晒的情况下,至少看起来,她跟正常人没有丝毫区别。
她父母从没有因为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而嫌弃她,她也就懵懂的认定一切都是正常的。
她依照跟父母的约定,保守自己的秘密,她那时候以为那是每个人都有的秘密,然而还是有一天,她身体的状况被发现了。
她开始被同龄的孩子称为怪物。
她的父母为了她的成长而不得不带她搬离艾格拉。
没人知道从死神手中捡回自己命的女孩儿是多么珍惜这次新生,她其实早就已经认知到自己所处的状况了,可她还是自私的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感觉像是噩梦的地方。
而因为之前在神殿的交易,即使离开了艾格拉,她的父母每年也要回去一段时间,她能做到的只有很好的照料自己,不给她们添乱。
噩梦永远是噩梦。
直到有一次他们没有回来,她等啊等,从黎明等到天黑,又从天黑重新等到黎明。
一天,两天,一个礼拜,一个月。
她终于认知到,他们不会回来了。
但她心中还有一点儿小小的期望,万一他们决定留在艾格拉了呢?万一他们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呢,她尝试过寻找回到艾格拉的路。
跟她同沐雨泽形容的不一样,总有办法能到找到那个车站的。
但她找不到这座城市。
身体的条件决定她可以不用担忧来自人类的危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怪物,她故意找的黑车,花了大价钱要对方带着她沿着当年的铁轨寻找通往艾格拉的路。
不幸的是,当初那个司机在夜晚停车企图猥亵她,徘徊在外围的守护怪兽咬掉了他的脑袋,并且在她身上留下了恶心巴巴的黏液。
那怪物将脑袋凑过来在她身边嗅的时候,铯林娜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可它最终居然退开了。
自己居然被那种可怕的存在认可,同时,那种未知生物的出现,让铯林娜内心也涌出了深深的担忧。
她父母难道每次回艾格拉,都要面对这种不知从何出现的生物的威胁么。
那天之后,那股伴随着怪物出现的异香便如同梦魇一般纠缠在铯林娜的世界里。
后来她去了很多地方,很多城市,不是因为她所说的寻找父母的消息。
能让她父母失踪的地方只有艾格拉一处,她会选择离开而不是等待,是因为她加入了贺先生的游戏。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太孤独了。
在贺先生的游戏里,她得到了完全不可靠的伙伴,和可靠的实力。
她可以凭靠自己的能力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用担忧法律的问责,会有人能替她摆平一切的。
她享受那种变态的快感。
在艾格拉,神决定一切,而在艾格拉之外,她就是这些信封科学与规则的人类的神。
这种感觉让她迷失,让她能暂时忘掉悲伤。
她成了为数不多的能够完整通过贺先生游戏的人,并且成功加入了贺先生的项目中,寻找合适的目标进行游戏。
贺先生也为她的心愿开通了一条游戏通道。
不过第一个来这里的人,后来失踪了。
就是那个仅仅留下了几个录像片段的摄影师。
那个家伙信奉记录能展现真实,揭露丑恶,他并没有带给她任何关于她父母的消息,但通过那些片段,可以预见的是,他成功找到了艾格拉,因为记忆太过久远,铯林娜甚至在当初看录像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神殿之中的不同之处。
她的重点一直落在出现在录像中的每个人的脸上。
遗憾的是,在摄影师消失之后,这个游戏通道就被贺先生暂时摒弃在项目之外了。
直到前不久才再度开启,只是这次游戏的最终目标不是追查她父母的消息了,而是找到当初那位旅行摄影师。
在看到关于这个事件的计划表之后,铯林娜再也坐不住了,一直密切的关注着这个任务。
贺先生重新提起这件事,让她心中禁不住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并不清楚贺先生的消息来源,只知道他每次派发游戏的目标都是最适合的。
所以她特意跑去了莱城,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接了游戏的人早已经不知所踪,甚至连询问贺先生都不能得到肯定的答复。
幸好寻找艾格拉并未完全变成泡影。
这个身份隐藏的很好的还是暴露了,被警告后更是直接介入了这场游戏的根本所在,她这个艾格拉的背叛者,甚至也能一同重新回到这里。
心中有一点儿希望比较好,还是完全绝望比较好。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一刀直接送进他的心脏。
铯林娜摸着自己后腰别着的匕首,眼底的茫然变成了满满的后悔。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沐雨泽正漫无目的走着,观察着周围的建筑物,或者人的每一个细节,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常的点。
他到底费劲巴拉的到这么个地方是要干什么的。
沐雨泽有些头疼。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两下。
他将手机拿出来,屏幕上自动弹窗了一个文档。
沐雨泽打开之后发现其中有一个txt文档以及一段录音。
他看了看周围,最终决定进了一家看上去像是茶馆的小店,找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去。
这里也很热闹,到处乱哄哄的一片,但比外面要好上不少,至少看东西的清晰度高了很多。
沐雨泽宽大的衣袖遮掩着手机仔细的看着其中的内容。
这些文字像是日记。
没有年月日的日记,但大概能看出来当事人经历了什么。
前面是对于车程的描述,沐雨泽能很好的跟视频对照起来,索性快速略过,手指在后半段终于慢了下来。
这个地方真美,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颜色,天与地的颜色,似乎形成了完美的过渡,每个人都应该来这里逛逛。
听说艾格拉是被神庇佑的地方,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它会怎样保护自己的子民呢?
在这里的人也无法得到永生,我猜多半是骗局。
已经住了三天了,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真是糟糕至极的一件事。
这太神奇了,我所到达的,真是艾格拉么?有人开始质疑起我的出现了,他们说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外来者再进入了,我不知道这跟我有次没有听从劝告夜晚行动是否有关。
天,我见到了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是混乱的,我得到的远比我想象中多得多,我要记录下这一切,这个世界简直太美好了!
日记很乱,沐雨泽看的一头雾水,而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恢复清醒了的铯林娜,同样看完了这些线索。
她猛地回忆起当初自己并未在意的一点。
贺先生骗了她!
游戏通道,根本不是当初为了帮她完成心愿时候开启的,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时间上的问题!
铯林娜关闭一切系统,将眼镜摘下来扔进了包中,猛地开门冲出了屋子。
手腕上的傀儡机定位让她能够很快寻找到沐雨泽的位置,她有点儿明白自己在这场游戏里的地位了。
她工作者的地位在这里被剥夺了,这才是她真正要面临的考验。
真可笑。
她想杀了那个蠢货。
难怪在艾格拉之外的时候,贺先生会突然出现阻止她的杀招,如果沐雨泽可以看成是开门的钥匙的话,后面的考验,其实都是给她的。
只有她才了解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