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城外的华中第一军大营沉浸在一片香甜的睡梦之中,即便有飞鸟经过也被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所打断,这些兵士们实在太累了,白天他们将德安城搜了个底儿朝天,好不容易搜刮了点家当,却被当官的拿去了大半,又气又恨又没办法的他们只得借酒消愁美美地睡了。
整个营帐按照旅的建制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个部分,周德发的中军大帐便设在正中的位置上的,一盏孤灯晃悠悠的亮着,提醒着众人谁才是整个军队的大佬。钱德发的旅团因为常振邦脱离的缘故,明显的小了一些,被其余的旅团似有似无地包围起来,值夜的兵士们也没精打采地在营中来来回回的走着,时不时地靠在营中岗哨上睡一会儿,总之没人当回事,就算营中偶尔有几点灯火亮起也是那些丘八出来上厕所。
“老王,今儿的酒真好喝!”一个值夜巡逻兵醉醺醺的说道。
另外一个晃悠悠的说道:“这可是贡酒,贡酒啊!以前专门给皇上给老佛爷喝得,你小子要不是托老子的福气能喝上这么好的酒?做梦去吧!”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从哪里抢来的!”醉醺醺的大兵一脸不服气地说道:“现在四更天了,等天亮了,老子就带人去陆家,将他们家的酒水都搬来请老哥喝。小弟不但请大哥喝酒,还要让那小娘们脱光了给大哥乐呵乐呵!”
“得了吧!”晃悠悠的兵士说道:“陆家小妞可是个有权有势的小辣椒,你敢碰她,小心他到周大人哪里告状!”
“怕个吊!”醉醺醺的兵士说道:“有钱有势能耐啊!大不了将他们家抢光之后一把火烧了,看那小娘们到哪里告状!”
“高,这个主意真高!老子喜欢!小子这么有魄力,比咱们那狗崽子的连长强多了。我看咱们连应该老弟你当家才对啊!”晃悠悠的兵士此时已经醉得连舌头都大了,却兀自在那边胡言道:“老哥也不要别的,把那小娘们的头筹给我就好了!老子这么大还没玩过这么好看的小娘们呢!”
醉醺醺的兵士有些不高兴的说道:“第一次老子……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晃悠悠的兵士顺着醉醺醺的兵士手指方向望去,去见天空之中骤然出现了一朵红色的莲花烟火。当即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小子你这都不知道啊,那不是烟……不好,敌袭!”
“敌袭?”醉醺醺一愣,挠头了半天,还有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整个大营之外突然传来如大浪淘沙一般的呼啸声,数不尽的兵士在炮声中如大浪一般冲杀了过来,子弹如雨点般射了过来,再看他们身前身后的大营已经乱成了一团,倒是都是乱窜的士兵,像极了煮烂的饺子,无头的苍蝇。
“老弟还不赶紧趴下吧!”晃悠悠的兵士见醉醺醺愣在哪里,当即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按倒在地上,便见不少兵士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那些站起来乱跑的兵士们无不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或击毙,或击倒,然后这些冲过来的兵士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生死,呼啸着如浪涛般径直朝着周德发的营帐冲去,常振邦一马当前冲了进了帐篷,去见帐篷中两个马弁醉醺醺的倒在地上,钱德发,王天真,李志忠却是五花大绑,口塞了布头,背靠背的蹲在营帐正中,就是不见周德发。常振邦大吃一惊马上将李志忠口里的布头丢下,使劲儿拍了拍李志忠的脸道:“六哥醒醒!”
李志忠迷迷糊糊醒来,见了常振邦只有三句话,第一句是老七你怎么来了,第二句便是,老七快跑,第三句快跑。
他刚说完,便听到后面一声炮响,不远处的林间顿时万炮齐发朝着这中军大帐轰杀过来。
“真狠!”常振邦一把让兵士们将钱德发等人的绳索解开,一边咬牙切齿的吼道:“为了要我常振邦的脑袋竟然搭进去这么多人,我常振邦服了!”说着冲出营帐,大声道:“兄弟们随我冲杀过去,活捉周德发!”说着翻身上马朝着山林开炮的方向杀去,突如其来的炮声震住了的九江军下意识地跟着常振邦冲了过去,不少人被大炮轰死,也有人趁机当了逃兵,但大部分军队还是跟着常振邦冲了过去。
周德发趴在林中,从他的德制双筒望远镜中,看到一枚枚炮弹在大营之中开了花,不由得心中也乐开了花,虽然他是这第一军名义上的老大,但毕竟这些临时抽掉的旅团们根本就不可能让他如臂使指般的调动,在江西葵丑之役中,他们华中第一军被李纯用来当了炮灰,这一点不假,但换谁坐在他的位置上也是一样,他能做的便是让沦为炮灰的华中军少一些伤亡,这一点他自信做到了,可是那些团长旅长们不干了,天天蹬鼻子上脸的闹,这一次用这些人当了诱饵,当真让他有一吐胸中窝囊之气的快感。
“报大人,九江军余部朝着山林这边袭来,还望大人早作决断!”一个侦察兵来到他身边说道。
周德发微微一笑道:“让赵雅芝部调转炮口将九江那些狗崽子都给我轰死。同时让吴奇部做好近战的准备,其他各部与我随时待命,今日一战弄死了常振邦,兄弟们各有封赏!”
“派人告诉那些狗崽子们,让他们配合我部,痛歼常振邦!”
传令兵当即将周德发的军令一一散发出去。
赵雅芝部的大炮当即瞄准了黑彪马上的常振邦一炮便轰了过去。
常振邦本能的感到一阵不舒服,接着一枚炮打落到了不远处爆炸,溅起的灰尘和冲击波将常振邦掀和黑彪马掀到了一边,不过这黑彪马当真了得,就在快要跌倒之时,竟猛然一跳,又立了起来,带着常振邦向前冲了一段距离,兵士们见常振邦都不惜命,更是奋勇向前,很快便冲出了炮口的有效射程之内。
早就以逸待劳的吴奇望着常振邦等人,舔了舔嘴唇,心想今儿听说李三立了大功,明儿听说王四立了大功,老子当真有些不服气,没想到今儿老子要立大功了,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伸手一挥道:“兄弟们给我上,活捉常振邦者赏百元,官拜营长!”他身边兵士们一阵欢呼纷纷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了过去没和常振邦的九江军战为一团。
来的时候常振邦是一个旅的编制,打到现在,跟在他身后的弟兄已经不到一个团了,这些人虽然少,但活下来的都不是孬种,就算吴奇以逸待劳,如下山猛虎一般也无法抵抗这些过江猛龙一般的九江军,很快战事便像着有利于九江军的一方发展。这可急坏了吴奇,他马上让人向周德发求援,周德发接到吴奇的求援之后,当机立断将所有的军队投入了战场之中,这一下九江军便有些支撑不住了,毕竟对方人数众多几乎是一个旅的兵力。
常振邦开枪击毙了一个上来纠缠的兵士之后,长叹一口气,说道:“没想到我常振邦今日要死在这里!”
华中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来道:“大人不可有轻声的念头,周德发毕竟是百战老将,败在他的手中也不冤,兄弟们都希望大人冲出重围,为兄弟们报仇!”
“抓住那个骑黑马的!”这时候听到后面涌过来不少华中军。
华中天赶紧将常振邦拉下马,自己翻身上马,对常振邦道:“请大人上卑职的马!”说着朝着那些华中军冲了过去。
常振邦纵身上了华中天的黄飘马,集聚了大约不到一个营的兵士朝着山下退去,后面的华中军却是死死地咬在后面,大喊道:“那个穿将军服便是常振邦!住抓了赏千元!”
常振邦无奈只得脱去了军服,紧穿了一身白衬衣狼狈而去,先前躲在林中指挥的吴奇此时一马当前,冲了过来,大吼道:“穿白衬衣的便是常振邦,抓了赏千元!”
常振邦不得已从地上抓起一面军旗裹在身上,谁知迎面杀上来一个娘们气质十足的华中将领,正是周德发的火炮营营长赵雅芝,簇拥在常振邦左右的军士忙冲过去阻拦却被赵雅芝纵马撞到了一边。赵雅芝大喝道:“常振邦还不束手就擒!”
常振邦大吃一惊手中马鞭悄然落地,这可如何是好,常振邦不急多想,双腿使劲儿朝着黄飘马肚子上踢起,黄飘马吃力万分,顿时撒开了朝着山下跑去,黄飘马这一使力,顿时拉开了一顿距离,谁知道吴奇却冲了过来,大喝道:“常振邦休走!快快下马就擒,否则老子让你脑袋开花!”
还未待常振邦说话,赵雅芝便冲了过来,挡在了吴奇身前,道:“老吴这是我的猎物,你给老子让开!”
吴奇不屑地说道:“等你有点爷们气了之后再说这两个字,免得给咱们爷们丢人!”说完扬鞭打马,从赵雅芝身边冲了过来,直追常振邦。
常振邦再看此时自己身边已然无人,眼瞅着吴奇便要杀将过来,只得再次踢马前进。谁知道黄飘马用力过去,竟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常振邦扬天长叹,现在没了马也只得撒开腿便往山下跑去,可是人再厉害也只有两条腿,那里比得过对方四条腿?眼瞅着越来越近,好在周围有不少大树,常振邦索性绕着树木绕圈跑,但是即便这样也无法根本摆脱吴奇赵雅芝的追赶,好在这两个人互相争功,耽误了不少时间。
谁知道就在这时,山下冲过来不少华中军,将常振邦下山的路完全堵死,常振邦大吃一惊,脚下没停下来,便咣当摔了一脚。赵雅芝一马当前将常振邦从地上提溜到马背上,扬天大笑道:“这份大功,我赵雅芝立了!”
谁知话没说话,一颗子弹从山下射了过来,集中了赵雅芝的肩膀,将她狠狠地摔宰了地上,接着山下的华中军一涌而上,常振邦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谁知道这些华中军并不是朝他而来,却是对周德发的华中军展开了猛烈地袭击,这些人出手当真是毫不留情,但凡见了周德发的华中军便是一颗子弹,击中了还不算完,非得在补上一刀才过瘾。
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让常振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着华中军冲出一人,朝着他大步走来,常振邦定睛一看,不是外人,正是李志忠。
李志忠将常振邦搀扶起来,说道:“兄弟,老哥来晚了!千万不要归罪哥哥啊!”
常振邦苦笑道:“六哥能来,便是小弟的救命恩人,若是再敢怪罪哥哥,当真是天理难容!”
李志忠派人牵来一匹黑点梅花白肚马,让常振邦骑了上去,道:“周德发不仁义用第一军的兄弟们当诱饵,坑惨了兄弟们,兄弟们气愤不过于是双臂裹红,找这周德发报仇雪恨!”
常振邦淡淡地说道:“大哥现在何处?”
李志忠道:“大哥松绑之后气愤不过,喝了几杯酒水便醉了,若是大哥不醉的话那就好了,说不得能带动更多的兄弟找这周德发报这一箭之仇了。”
常振邦看了一眼双臂缠着红布条的华中军,人数不少,差不多有一个旅的人了,这些人不论干的掉敢不掉周德发以后都是李志忠的铁杆嫡系了,于是微微一笑道:“恭喜六哥!”
李志忠叹了口气道:“都是周德发那老小子造孽!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哥哥还真怕来的晚了,耽误了你!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老弟你没事就好了!”
“六哥的救命之恩,小弟他日自当报答!”常振邦淡淡地说道:“对了,五哥那里去了?”
“别提他,提起来就憋气!”李志忠狠狠地说道:“老子就没见过这么贪生怕死的人。眼看着自己兄弟被周德发快要弄死了,竟然无动于衷,不但自己按兵不动,也不让大哥的队伍动!当真可气!”
“大哥的部队也听五哥的?”常振邦好奇地问道。
李志忠道:“我也是今天才见到,可能是大哥吩咐的吧!”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红布华中军终于打退了周德发部,虽然没有活抓那老东西,不过也将那老东西的部队打残了。打散了的九江军也渐渐集合到了一起,待清点过后都送到了常振邦身边,原来浩浩荡荡出九江的时候可是一个整编旅,现在才一个团多一点,常振邦看着报上来的这个数字忍不住心疼的落下了泪水,不过他还是强忍着眼泪,对着这些垂头丧气的九江军笑着说道:“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正是有了兄弟们的艰苦卓绝的战斗,才让我常振邦策反了红布华中军,打垮了周德发,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待会我请兄弟们喝贡品封缸酒!”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策反红布军击垮了周老贼,当真是神机妙算。”从垂头丧气的兵士中钻出来一个兵士,常振邦看着面熟,走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张友能,不由得苦笑道:“原来是张副官啊,这军服穿在你身上当真合适啊!”
张友能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知道自己换上军服逃命未免有些丢人,只得小声地说道:“托大人的福气,没被周老贼抓了当俘虏!”
“好了,我并不是要怪罪你!这周德发确实是个人物,老子都被打得换马脱衣,更何况是你们呢!”常振邦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便找来李志忠让他熬了几锅热乎乎的稀饭,给九江军的残兵败将们果腹,这些九江军端起热乎乎的饭碗,原本绷着的一张脸。眼泪便哗啦啦流了下来,更有人放声大哭起来。
“大哥现在如何?”常振邦看着九江军的大哭,对着李志忠说道。
李志忠苦笑道:“大哥还能如何?在喝酒呢!”
常振邦道:“周德发率领残部跑了,留下来的华中军怎么办?”
李志忠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昨天夜里周德发跑了,剩下的两个旅长都意外的死了,现在就剩下老大这个旅长最大了。不听他的听谁呢?”
“这样也好!”常振邦道:“大哥并不是个坏人,但昨晚那些跟着六哥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可是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六哥,六哥以后可不要辜负了这些兄弟!”
李志忠道:“大哥暂时充任华中第一军的师长,老五和我都暂时充任旅长,留在德安修整几天之后便回华中。老七恭喜你,现在你这个九江镇守使可算是坐稳了,别管老哥说话难听,九江四周都是北洋军的底盘,你可要小心再小心,若实在混不下去,便来到六哥哪里,我看谁敢在我地盘上动我兄弟!”
常振邦笑了笑没说什么,不过李志忠的话让他听了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