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待陈之骥出去传话,便听到外面一阵打斗喧哗的声音,接着客厅大门咣当一声被人生硬的一脚踹开,吴佩孚吴子玉便在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簇拥下来到冯国璋的面前,负责护卫冯国璋人身安全的北洋第十六师也随后赶了过来将吴佩孚等人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冯国璋见状,阴沉下脸来,挥挥手让十六师的人马撤了下去,一旁的陈之骥道:“吴佩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大总统宅!”
吴佩孚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冯国璋面前,鞠躬礼行道:“卑职吴佩孚,见过冯大人!”
冯国璋道:“吴大人不去坐镇保定,不去天津问安,怎么有闲情逸致到河间老夫这里。”
吴佩孚道:“老大人车驾巡河间,实乃直隶之幸运,曹督军忙于政务,脱不得身只得委托卑职前来问安!”
“大兵围宅,你是问安还是问罪!”陈之骥质问道:“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陈之骥虽然官小职卑,但也是堂堂国务院的参议,小心我到段总理哪里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滚出去!”冯国璋忍不住大怒道。
“听到没,大总统让你滚出去!”陈之骥狐假虎威地说道。
冯国璋忍无可忍一脚揣在陈之骥腰上,陈之骥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咣当一声撞出了门外。
吴佩孚忍不住笑道:“陈参议真是个妙人。”
冯国璋道:“一个蠢货而已!放他出去只会惹祸,不得已老夫只能留他在身边了,谁让他是老夫的女婿呢?俗话说的好,打狗还的看主人,你无视陈之骥可是瞧不起老夫?”
吴佩孚道:“卑职岂敢瞧不起老大人,虽然老大人如今从大总统的位置上退下来闲居河间,却也是左右中华政局的风云人物。曹督军速来钦佩老大人许久,奈何公务缠身脱身不得,今日探知有人意图谋害老大人,得知此消息之后,曹督军雷霆大怒,急忙令卑职带兵南下,防护大人,以防不测!若有惊扰之处,还望老大人赎罪!”
冯国璋嘿嘿一笑,道:“很好的说辞,只是他曹三傻子想来直来直往,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吧!该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吧!”
吴佩孚道:“老大人乃北洋勋旧,派系领导却也一直是那段祺瑞的眼中钉,肉中刺。陆建章死了,下一个便是老大人了,咱们不可不防!”
冯国璋忍不住笑了道:“老夫当大总统的时候,位高权重,他曹锟也没拿老子的话当回事,擅自跑到天津和段祺瑞开会逼宫强迫老夫下讨伐令,如今老夫身无一职犹如闲云野鹤了,他倒是关心起来了,当真是奇也怪哉!”
吴佩孚闻言当即正色道:“夫武者,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如今西南叛逆,霍乱国家,决裂山河,我辈身为武将,自当讨伐叛逆,混一山河,定国安邦,又岂能效那些喋喋不休之文士,奢谈议和,姑息养奸,以一夕和平为后世子孙留祸害!曹督军见识远大,为国为民这才和段总理联手与天津举行会议定国家太平,有如此良臣贤将,实乃大总统之福!如今大总统虽已去职,德高望重之下难保不遭他人嫉妒生害,须知大人一身关系天下安危,若是惨遭不幸岂不是让某些奸险小人得逞了?所以曹督军虽然知道老大人对于他的主战主张十分愤慨,但还是派卑职前来问安,保护!”
冯国璋嘿嘿一笑道:“吴大人攻城略地在湖南大显身手,可谓声名显著,但这护卫之事怕不是你的长处吧!老夫手中的十六师可是前朝禁卫军,有谁比他们更适合护驾的呢?何况还有十五师的协助,若他们两师都无法保护得了老夫的周全,还有谁能保护老夫安全呢?”
吴佩孚道:“老大人说得对,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便算是有十五师,十六师还有卑职的人马贴身保护老大人的安全也不一定能够保得老大人无碍,不过卑职确有一策可保的大人万安!”
“哦,是吗?”冯国璋戏弄地语气说道:“吴佩孚你倒说说你的计策,也让老夫看看到底是什么计策比北洋第十五师,第十六师的全副武装还要厉害!”
吴佩孚道:“老大人如今赋闲在家,却能号令江苏,浙江,湖北,直隶可谓无冕帝王,徐大总统胸怀宽广并不以为意,但是徐树铮却是有名的小心眼儿,怕是容不得老大人如此更何况老大人手中还有节制北洋第十五师,第十六师的权利,势大震主啊!”
“徐树铮算什么东西,他又能拿老夫如何?慢说老夫手中只有十五师,十六师,便是老夫重回南京,便是段祺瑞也不敢阻拦,他徐树铮也不敢放个屁!”
“徐树铮是不敢说什么,但他可是杀了陆建章的主儿。难保他不会再起杀心!况且老大人现在身在河间,要去南京当然没人组织,只是千里迢迢,还要经过倪嗣冲倪督军的安徽,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吧!便是倪嗣冲不拦你,两师南下钱粮都是问题了,佩孚觉得老大人这样想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不值么想,老夫该如何想呢?”冯国璋冷笑道。
吴佩孚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大人也到了花甲之年了,是时候休息休息,养养花,喂喂鱼享享天伦之乐了,将这肩头的担子交给年轻人了……”
冯国璋道:“你不用说了,曹三傻子要想接替老子的位置,成为派系首领也不是不可能,但老夫怕他没这个本事,反而害了兄弟们!”
吴佩孚道:“老大人此言差矣,曹督军心胸宽广容人之能,北洋第一。征讨湖南更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由他接过老大人肩膀上的担子,不但能够融合北洋各派系为一,也能让老大人安享晚年。”
冯国璋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惜老夫这里有比他更好的人选!”
“谁?”吴佩孚一愣,他也不是蠢人,当即明白了冯国璋的意思,道:“老大人不会说的是常振邦吧!他只能算半个北洋人吧!”
“天下形式不同往日,如今咱们的派系手握直隶,江苏,浙江,湖北四省大权,段祺瑞掌握京津两地实权,西北的边防军,安徽的武安军,粤赣闽三省自号讨逆军,东三省张作霖又是一家,云贵五省另当别论!你觉得曹三傻子能在群雄涿鹿之中保住兄弟们姓名权位吗?”
吴佩孚想了想道:“云贵小丑不足为虑,张作霖固守满蒙,常振邦困守东南,只要曹督军兵贵神速进军京津。天下还是大有可为的!”
冯国璋嘿嘿一笑道:“大有可为?曹锟北上能不能顶住边防军的进攻还在两说之间,便算真的占据了京津,驱逐了段祺瑞他又能如何?张作霖雄霸东三省,并吞满蒙,问鼎中原之心路人皆知,迟早要和你入关一战,常振邦独霸粤赣闽,养精蓄锐,积攒财富,锻炼雄兵,拉拢江浙人士,被看那王占元占据湖北,伺机而动,必定屈服于常振邦淫威之下!这北有入关问鼎之张作霖,南有饮马黄河之常振邦,两强之下他曹锟如何大有作为?若想不灭亡势必要有所依托,而最好的依托难道不是常振邦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倒不如趁早和常振邦结盟,以他为主,以曹锟为副,则西南不足畏,东北不足惧。段祺瑞更是无所作为!吴佩孚你和曹锟不一样,你是有脑子,有眼光的家伙,虽然不讨喜,但也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家主子获取做大利益!”
吴佩孚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老大人的目光高明,佩孚佩服之至!怎奈曹三爷可以忍气吞声,我吴佩孚确是不能,所以曹三爷也不会忍气吞声,那常振邦虽然独占三省又拉拢了江浙,但我吴佩孚不一定怕他,实不相瞒,湖北王占元鉴于常振邦咄咄逼人之局势已经秘密与曹三爷结盟,以直隶湖北之精锐,辅佐我吴佩孚和孙传芳,那常振邦便是亲帅大军又如何?届时江苏,浙江两省督军必作壁上观!胜败也在两可之间,直隶湖北败了,不过是损兵折将,他常振邦败了,可就是四面楚歌!龙济光,陆荣廷必定出兵广东,湖南,安徽也会南下广西,至于福建,卢永祥,陈光远也早就蠢蠢欲动了!所以危险的是他常振邦,不是我吴佩孚!”
冯国璋笑道:“你有你的算法,他有他的算法,老夫自然也有老夫的算法!”
“敢问老大人的算法是什么!”吴佩孚道。
冯国璋道:“人老了,难免就求安稳,若这些人都交给你家曹三爷,以你吴佩孚的脾气怕是要鏖战不休了,这样着实不利于我北洋的中兴和发展!我若给了常振邦怕你们这些老人又不服气,干脆这样得了,反正咱们这边都有谁,你我他都是心知肚明的,干脆这样好了,你们各自争取各自拉拢,谁有本事谁就都吃,谁若没本事,就老老实实缩头做人如何?”
吴佩孚想了想,说道:“难道老大人不怕北洋精华落到了外人手中?”
冯国璋听了哈哈大笑道:“外人?常振邦乃是北洋世交,北洋之中有不少人是他亲朋古旧,说起来比那曹锟和你吴佩孚都要亲近不少,只是没有从军罢了!再说争夺天下考得是本事而不是亲疏远近吧!要论亲的话,陈之骥不比你们亲?小伙子既然下了争霸天下的心思,就多增加自己的实力!打人还得自身硬啊!”
吴佩孚点点头,道:“老大人言之有理!佩服受教了!不过就算老大人希望后辈靠本事吃饭,但如今徐树铮虎视眈眈,窃以为老大人还是应该将首领的身份托付出去,这样才能保得自身平安!江苏督军李纯李大人年高德劭,能力出众仅次于曹三爷,应该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
冯国璋闻言笑了,随后呵斥道:“这等事情不用你管,你且管理好直隶之事,不要让你家三爷居于常振邦之下便可了。”
吴佩孚道:“这是自然,不过卑职在想,常振邦独霸三省,已经很招人记恨了,有必要将他拉拢到我们这个圈子里吗?”
冯国璋道:“三个人打架,你是面对一强一弱两个对手,你是希望单挑对方两个呢?还是希望两弱战一强呢?”
吴佩孚道:“自然是两弱战一强了!”
冯国璋道:“曹锟和常振邦你们谁都不是段祺瑞的对手,段祺瑞此人有多强势,想必你们都见识到了,为此你才想到了用曹锟来取代老夫来自保,常振邦想到的是庇护在老夫的羽翼之下!”
吴佩孚道:“既然他有求咱们,为什么不让曹三爷来替代老大人呢?那样曹三爷可以对抗段祺瑞,常振邦也能自保!”
冯国璋道:“此一时彼一时,老夫北上之时,常振邦并未彻底占据粤赣闽三省,为了获得老夫的庇护,完成老夫交代的任务,让江浙两省督军发出求和电报更是不系挑起上海之战。可惜现在不痛了,他平定了福建臧致平之乱,联合了海军部,驱逐了广东龙济光的残暴,平定了黎人之乱,已经将粤赣闽三省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手中,并和海军部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可以说常振邦如今就算不参与进来,也能将江浙两省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以东南五省之财政兵力,就算不能问鼎天下也能划江而治最不济也是三足鼎立!而曹锟若没有常振邦的帮助,能驱逐了段祺瑞,却也打不过徐树铮!到头来不过是瞎折腾一趟,又是何必呢?”
吴佩孚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冯国璋看了他一眼,道:“一根凤凰毛落下,便是皇帝老佛爷也得供着,一堆的鸡毛也不过是一个鸡毛毯子罢了!”
吴佩孚道:“一唱雄鸡天下白,胜过了无数凤舞九天!”
冯国璋叹了口气,道:“孩儿不由娘,你们一个个都是坐拥一省,手握重权的督军大人了,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你们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就像你说的那样老夫老了,也该赏赏花,喂喂鱼,颐养天年了,你走吧,老夫累了。”
吴佩孚再次敬礼,倒退着出去之时,突然看了常振邦一眼,道:“这位兄弟是……”
常振邦满脸欢喜地说道:“吴将军你好,在下是陈之骥陈参议的好友,听闻冯大总统回来,特地前来问安!若是吴将军有什么需要在下的效力的地方不妨直说。在下是能文能武……”
吴佩孚看他显摆那点听起来就可笑的军事论调,便觉得厌恶,挥挥手道:“老弟大才,去吴某人哪里当真是屈才了,不妨留在这里问安大总统,说不定有适合老弟宏图大展的机会。”
常振邦笑着说道:“咱们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小弟当初就是这么想的啊!不过小弟爱好武功更甚于文治……”
吴佩孚道:“吴某人重任再身,待他日有机会定会推荐老弟于曹督军坐前!告辞了!”
常振邦回头看了冯国璋一眼,道:“冯叔叔,我送送吴将军!”说着热情的跑过去为吴佩孚开门,吴佩孚身边的那些马弁也一脸瞧不起的他的样子,但是常振邦却甘之如饴,伸手牵过一匹老马,道:“吴将军你看我这马如何?”
吴佩孚看了几眼,忍不住笑道:“此乃年行千里的好马,老弟当真有福了。”
常振邦拍拍胸脯,十分自豪道:“那是,吴将军你不知道我这马来头有多大,当初我父亲就是骑着它中的举人。”
众兵卒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呵呵大笑起来,常振邦似乎终于认识到了这些笑声中的恶意,不由得恼羞成怒,道:“你们这些大老祖懂什么,这等好马是你们见都没见过得,吴将军你的这些兵士怎么回事?”
吴佩孚忍着厌恶,笑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老弟不妨骑上这祖传的好马去趟保定,吴某人随后就到。只要你比我先到,我便给你再督军府中某个一官半职!”
“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
常振邦闻言大喜翻身上马直奔保定方向而去。
众兵卒一种轰然大笑。
吴佩孚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世间没有自知之明的蠢人当真不少,不过当他看到陈之骥有说有笑依依不舍的告别之时,隐隐约约感到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大步走到陈之骥面前,道:“陈之骥你的这位朋友当真有趣!”
“有趣?或许吧!但在我眼中振邦兄可是比你够朋友!”
“什么!他就是常振邦!”吴佩孚闻言大惊,当即率军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