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公鸡还没来得及打鸣,维新军便如惊涛骇浪一般涌向了横亘在太原城前的各色壁垒,地雷随之惊天动地的响起,惊醒了壁垒中的昏昏欲睡的中央军,千奇百怪的枪口如百目巨人身上的眼睛骤然发出精光万道,将面前的涌过来的敌人如分肉般切割成若干小块,随后趁着小块中的维新军眼花缭乱之时从容尽数灭之,一波又一波进攻便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徒增了不少伤亡,损失了不少弹药,消磨了不少士气,但是效果却小的可怜。
“他娘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兄弟们给我冲,老子就不信冲不过去!”
孔昭同骂骂咧咧地说道,同职调动到这维新七十二师,无异于将他贬官三等还不止,心中怒气可想而知,刚才的进攻又一次次失败,更加重了他的怒火,这才意识到自己目前糟糕的处境,如此无力的进攻,便是个总指挥又有何用,想到这里,忍不住将指间的烟蒂丢到了地上,狠狠地碾压了几下,真是不知道这李生春是怎么想的,大家相识一场,数十年的通家之好,怎么紧要关头拉了自己的后腿,若他想霸占自己的军队,那他只能说上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可事实证明他不是这样的人,当初若不拉自己出来,说不定现在自己的人头已经挂在了军营的高杆上了。这是对方的好意,可是他却有些不甘心,这样子一帮虾兵蟹将提到提不起来,光是看见他们就觉得心烦意燥,更不用指望靠他们建功立业了,这种愤怒有如螃蟹被去了双螯,千里马被打断了腿一样,除了无奈,连生气都是和自己较劲。
“李参议那边如何了?”
“将军,李参议……李参议,那个李参议啊?”
孔昭同看了一眼两眼懵逼的旅长,一肚子火从底下窜上去,却又无奈的灭了,这样的人你和他生什么气都生不起来。
“李生春哪里有什么动静!”
旅长想了想,很慎重地说道:“李将军哪里没听说过他的部队加入攻防战线,想必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儿吧!”
“你……”孔昭同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片刻之后,他不客气地说道:“这几次进攻效果甚微,不单单是东南火力强盛,还有咱们不重视的原因,屡次这么一点点的上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儿,下一次咱们来个大的,你们旅整个给老子压上去!”
旅长闻言变色,口音都变了道:“大人,一个旅数千人,损失了可就不得了了。”
孔昭同冷冷地说道:“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失,行军打仗不是请客送礼有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你下去收拾一下,祝你马到成功!”
旅长三魂丢了七魄一般,行尸走肉一般的下去准备了。
“李参议到!”
随着士兵的通报,李生春元带着六十个壮汉缓缓而来,这六十个汉子每个人的肩上都挑着一副扁担,扁担两头堆砌着颇为沉重的新闻报纸,将凸起的扁担都完美的融进汉子们肩膀的线条上。
“老李,你可来了,这仗打得忒憋屈了。”
孔昭同忍不住抱怨起来。
李生春望了一眼炮火喧嚣的战场,无数维新军如野草般凋零,他的心中忍不住一阵唏嘘,这老孔用兵历来以刚猛著称,两军野战便是中了埋伏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可惜这身本事到了攻城战中变成了极为明显的劣势,瞩目所及都是维新军的尸体,伤感之时不免又有些庆幸,得亏是大元帅将他调到这种炮灰部队,若是换成原来的部队,那真是心疼的欲哭无泪。
“老孔,你的炮队为什么不掩护,这不是让兄弟们白白送死吗?”
李生春观察了半天,终于看出了问题所在,没有大小炮火的掩护,兵士们排山倒海的冲过去,暴露在太原城和大小壁垒之中,无异于逢年过节被送去屠宰的羔羊。
“老李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大元帅参议了,哪里知道兄弟的难处。这新编师团的人手一支枪五发子弹已经算不错了,至于炮火,本来也是有的,但是周荫人那个混蛋说炮火部队的调动要咱们两个都到场了才行。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李生春指着汉子们放下的箩筐,道:“弄这东西着实太消耗时间了,这不刚弄好第一匹,你一派人,我就过来了。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不少呢。”
孔昭同抓起一份报纸,看了看,很是不屑地说道:“这玩意我擦屎都觉得硬,你真有把握?”
李生春道:“打仗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能够五成以上的把握就值得尝试了。”
“好了,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兄弟虽然不懂,但还是支持你的。”孔昭同说着往他身后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没有找到,值得继续说道:“老李炮队来了吗?”
李生春笑了笑道:“周大人调动了两个炮兵旅过来,现在已经到位。”
“炮兵旅?”孔昭同大吃一惊,炮兵是陆军之王,一个集团军中也不见得有一个像样的炮兵旅,这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当真是舍得下本。
李生春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只是朝着跟来的副官做了一个手势,副官双手拿着小红旗挥了挥,便再次恭恭敬敬站在了李生春身后,孔昭同见什么都没有出现,刚想问,便觉得轰轰轰一片喧哗,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不少维新军猝不及防地摔地东倒西歪。远处碉堡也在万炮声中或倒塌,或崩塌,但更多的却是毫发无损只是升起了不低的灰尘。
“兄弟们冲!冲啊!”
惊讶过后,孔昭同大声吼道,刚才的旅长硬着头皮在炮火中前进,壁垒的射孔中依旧活力十足,不过视野却被升起的灰尘遮挡的有些模糊,几乎全凭感觉,不过这也足够了,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切割的整整齐齐,但受到的影响并不大,顶多想个新手做菜的那样切得大小不一。
然而差之分毫失之千里。
以前绝无生路,现在不但很多维新军活了下来,还成功的引爆数个明堡一个暗堡,这情形当真给孔昭同提气,他都有些感动了,没想到这帮子废物竟然还有点本事。
就在他兴高采烈大慰平生之时,李生春一挥手,最少一个团的迫击炮跟了过来,那六十个汉子很快便将新闻传单分发过去,发完之后,李生春道:“老孔在发动一波攻势,这是关键所在,绝不能含糊了。”
孔昭同道:“老李你这话的语气,兄弟可有点不爱听了,咱们哥俩相互配合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耽误过你啊!”说完对着副官吼道:“去,告诉各旅团长,准备全线冲击!”
副官看了他几眼,使劲儿给他使眼色,孔昭同却啪地一声摔了个巴掌过去,道:“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赶紧给老子传话去,若是耽误了李参议的事儿,老子毙了你!”
副官见状只得去了。
随后一声令下,整个师团如大坝泄洪一般冲了过去,身后的两个炮兵旅更是玩命儿的开火,转眼之间便有数百维新军战死沙场而太原城外的碉堡也被断掉了两三个。
那些迫击炮也立即冲入战友之中,有的迫击炮发出的是炮弹直接摧毁了明暗堡垒,有的则发送的是新闻报纸,这些报纸如雪片般四处飘落,大部分都落到了地上,但也有不到五分之一的落到了碉堡和中央军的手里。
太原城头上的徐永昌见敌人来势汹汹,不敢怠慢,立即指挥城头开炮,顺便放出一旅精锐骑兵,山西的骑兵早就被赵承绶在忻州城下败光了,剩下的也纷纷归了维新军,这支军队明面上是东南为主,山西为辅,实际上山西人挑不出一个连来。可以算得上是中央军的东南嫡系了,这些人溢出来,当真是人如老虎马如龙,刀如闪电枪如雷。这一冲过来,便如洪水过境,那些小溪小河无不掉头转向,维新军的攻势不但被遏止住了,还反戈一击,骤然崩溃了敌军。
维新军兵败如山倒自然是惨不忍睹,不迫击炮部队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过他们早就接到了命令,报纸发完之后,不论炮弹有没有打光,都可以提前退下来,不算违抗军令,这损失也就笑小了去了,不过依旧有不少人消耗了,这些消耗都是逃命之时,友军所带来的。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孔昭同看到一边倒的局势,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大吼着挥舞着指挥刀,督促着事先安排好的督战队上去,妄图将这些冲回来的部下驱赶会战场,这些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怎么可能再让他掉过头去送死?他们自然是不干的,反正怎么也是死,大不了和这些当官的拼了,说不得还有条活路,不知道谁吼出来的号召,士兵们纷纷调转枪口对准了眼前的凶神恶煞的督战队,督战队完全没想到这些当兔子的家伙们竟敢反击,猝不及防之下督战队损失惨重,这些被孔昭同寄予众望的非但没有起到效果,还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当真让他肠子都毁青了。
就在孔昭同有些绝望之时,李春生再次挥手,他身后又冲过来一个团的士兵,这士兵装备精良,清一色的冲锋枪,看的人都眼红,这些人像是早就被吩咐好了一样,立即出击,火力全开之下很快便摧毁了那些哗变之人的进攻,督战队也趁机整顿气来,再次耀武扬威地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的他们比上一次更加凶神恶煞,那么多昨天还一起唱歌喝酒吃火锅的兄弟死在哗变之中,他们早已经这些退回来的人当做叛徒,打算统统杀光了才好。
“老孔收兵吧!”
孔昭同看了一眼李生春道:“仗真窝囊,我不服气啊!”
李生春道:“就算这些兄弟全填过去,也不可能攻克太原,你这又是何必?再说此次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大元帅和周大人那边也不会责怪你的!”
孔昭同看了李生春一眼,道:“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
“我是真不服气。”
“战争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咱们成了就应该收兵,周大人说了,这次完成任务之后,让你将原来的部队并过来。”
“真的,周荫人那混丢王八蛋有这么好心?”
“别人骗你我能骗你?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老李是什么人,你好不知道吗?”
“也是!咱兄弟谁跟谁啊?既然周荫人那小子认怂了,老子就给他个面子!”孔昭同大吼道:‘收兵了!收兵了!”
中央军的骑兵如风卷残云,似地狱魔鬼,在战场上可称所向披靡,可依然无法撕裂维新军的防线,只得讪讪而退。
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中央军,孔昭同忍不住说道:“你那些报纸丢出去,当真有用吗?”
李生春微微一笑道:“十万张中还能没有一张?只要一个人看了,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太原城!不知道常执政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会做出什么决断?”
“如今各为其主,你管他干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不知彼,胜负各半!”
“少扯这些没用的,不是兄弟说你,这些当兵的有几个识文断字的?只怕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识字说不定更好!”
“老李你不会被周荫人那小子忽悠傻了吧!不识字这报纸能有啥用,白白损失争夺弟兄。”
李生春嘿嘿一笑道:“你不懂,有些事儿懂了吧,说不定效果不佳。不懂呢?说不定能让这些报纸发挥到更大的作用。老孔啊,你就拭目以待吧!”
“干,老李,你真是越说越悬乎了,又朝一日你不带兵打仗了,说不定能当个牛鼻子老道也能让你赚地盘满钵满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两人说说笑笑便去了孙传芳那边汇报军情战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