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新的陕西督军府,大概除了那存放在存库中一年半载的旧牌匾外,都是崭新的!那些革命党员生怕留下一丝半毫孙猴子留下的痕迹,以至于太师椅擦得都快秃噜皮了。
常振邦进了孙猴子的办公室,眼前一亮,只觉得这办公室大,不要说北京执政府中的办公室了,便是广州经略使府的房间也没有一间比得上这里,大到了自己一家老小若是在这里吃着火锅,唱着歌都不觉得窄!
叶济见了常振邦的好奇的样子,不觉笑道:“执政,你可知道这么大的办公室是怎么来的吗?”
常振邦伸手摸着一旁塞满了英文书籍的书架,道:“孙猴子上任伊始,觉得原来的督军办公室太过狭小,无法体现他大总统的身份,便下令将书房左右两边的办公场所打通,合三个小办公室成一个大办公室,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叶济道:“执政说得对!不过执政或许不知道,要不是有这件大办公室,以孙猴子的本事想从西京城中逃脱当真易如反掌,便是执政也拦不住他!”
常振邦笑了,道:“先生这话说的有意思,这办公室动不得,跳不得,他又如何抓得住孙猴子?先生不妨说说!”
叶济却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色道:“执政可知道商纣王?”
“商纣王?就是那个爱江山更爱美人,为了妲己舍江山的主儿?”
“正是!”
“亡国之君提他作甚!难不成先生觉得我是商纣王不成?”
“不敢!执政雄才大略,远在商纣王之上,但这商纣王执政之初也是个勤政爱民,英明神武的主儿,活脱脱的圣主再世!”叶济严肃地说道:“众人都觉得成汤江山在他手中有中兴之望!可是当箕子看他用象牙筷子吃饭的时候,却觉得纣王或许是中兴之主,但更可能是亡国之君!”
“哦?有趣,一双象牙筷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商纣王贵为天子,别说一双富贵人家都用得起的象牙筷子,便是”
“执政差矣!象牙筷子肯定不能配瓦器,要配犀角之碗,白玉之杯。玉杯肯定不能盛野菜粗粮,只能与山珍海味相配。吃了山珍海味,就不肯再穿粗葛短衣,住茅草陋屋,而要衣锦绣,乘华车,住高楼。国内满足不了,就要到境外去搜求奇珍异宝。欲无止境,富贵人家没有那么多资格,周边又有家人亲友规劝,这事儿到象牙筷子也就戛然而止了,可一国天子却富有四海,周围阿谀奉承之辈大有人在,还是醇亲王说的那句话说的好!”
今天这老家伙有些不对劲儿,先说的是孙猴子,又说商纣王,现在竟然又鬼扯到前朝醇亲王,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儿?
“那句话?”
常执政不觉好奇地问道,以他对叶济的了解,此人绝不是无的放矢,不知道在哪里憋着什么幺蛾子呢。
“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财也小,产也小,后来子孙祸也小,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少胆也小,些微产业知自保,俭使俭用也过了。”
这话是老醇亲王的家训,天下之人莫不知晓,要知道老醇亲王家中可是出了两朝天子一朝摄政王的主儿,竟然留下这般胆小怕事的家训,不免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谈,更有人讲满清覆灭的祸端推倒了他们家。殊不知真见过世面的人,才能留下这般浅显警惕地话语给后世子孙,这才是传家言!只要家中平安,子孙出头是早晚的事儿,因此也得到了不少智者的赞许。
“老先生的意思,是要我节俭不奢侈吧!”常振邦苦笑道,这种话直说就可以了,用得着这般拐弯抹角吗?自己想做李二,他就不能做一下魏征直言劝谏吗?
叶济道:“这种事老夫才懒得管!执政有本事奢侈那是执政的本事!”
常振邦又是一愣,他眉头不觉皱起,心说这老东西心里到底做的什么安排,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不会故意为难我吧!
“叶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待会樱子就要来了!”
“林焚过来!”
叶济扭过头对林焚说道。
林焚马上过来道:“叶先生有什么吩咐!”
叶济道:“婚礼的相关事宜都准备好了吗?”
林焚看了一眼常振邦,见常振邦点点头,忙说道:“万事俱备,只等樱子小姐了。”
“事儿办的不错!”
叶济的夸奖让林焚心里很是不对劲儿,这是常振邦和武川樱子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你这老家伙到处搅和,还事儿办的不错,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如此越俎代庖,目无尊长,真是活腻了,民国执政不是帝国皇帝,但杀你个糟老头子可是易如反掌!可是常振邦却神情自若,一点都没有不介意。
“待会下去给我准备两件好衣裳,老太爷不在,只能让老夫我代劳一下了!呵呵。”
林焚听罢,吓得差点没秃噜了,人家爹不在,你就代劳,普通人都得跟你拼了,更别说常振邦了,别以为他现在看起来彬彬有礼,他杀人的时候,血水可以都将鄱阳湖染红了。你若真拿他当病猫,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赢了,老太爷的位置由你坐就是了!林焚下去准备去吧!”
林焚马上点头退了出去,不是他反应太慢,而是这世界变得太快,叶济和常振邦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太过诡秘,自己还是让干啥就干啥就好了,少参和没坏处!
“他走了!”
“大人认为自己的器量如何?”
“不过是运气好的常人罢了!”
“孙猴子呢?”
“狼子野心,志大才疏,也是常人!”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喜从何来?”
“大人又知人之明,又有自知之名!自然不会很快便重蹈孙猴子覆辙,是以为大人贺喜!”
这话传到常振邦耳中,不免有些刺耳,不过看叶济神色严肃不似戏谑之语,不由得不深思一下他话中的意思。
“先生所说之话,振邦似乎已经知晓了,欲壑难填,不可轻开!”
“善哉!”叶济欣喜道:“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孙猴子历经磨难,一生逃窜,从南京跑到上海,从上海跑到昆明,又从昆明跑到西京,小小的西京又怎么困得住他?可是他偏偏在西京城内束手待毙成了阶下囚,大人不觉得的奇怪吗?”
“老先生的意思,那重重包围的大牢中的孙猴子是假的?”
“大人误会老夫的意思了,孙猴子是真的,能抓住他不是革命党窝里反,而是……”叶济说到这个的时候忍不住伸出手指了指这间大办公室,道:“这办公室太大了,办公的桌椅就难免要大气了一些,桌椅大气了,布置就不能草草了事,布置好了,人在其中就不能衣冠不整,对不起这房间,衣服高级了,装饰豪华了,人就难免颐指气使。一开始或许不是他的本意,可惜到了最后害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步步膨胀起来的意志,就像纣王的象牙筷子,用了就不可能再吃野菜了,孙猴子待在这么好的房间里办公,门外有人保镖,门内有人伺候,没有大总统的权限,可是却享受了大总统的待遇,这样的好日子享受惯了,怎么能让他再过以前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怎么能让他像以前那样讲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闹革命?就算是让他再过以前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可能,所以他为了保住这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可以做孙传芳的傀儡,可以引狼入室放苏联人进来,不惜以权谋私想要将党总裁的位置在他老孙家一代代传下去!一步错,步步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前车之鉴,还望大人三思而行!”
常振邦听完之后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就像淋了场雨。
叶济的话虽然句句说的都是孙猴子,可是听到他耳中却是句句如刀,都割在心上。若是那天不管是任期满了,还是被被人逼着让他放弃手里的军权,去租界做一富家翁,与昔日对手把酒言欢,看后生晚辈再造中华,优容岁月,他也绝不会同意,只因为权利这东西太过疯狂足以让人毁灭理智!
“执政,趁着时候未到,大人还有着崇高声望,还是应该早点做出决定!”
“做什么决定?”
常振邦一愣,随后一把抓住叶济的手说道:“老先生还请救命!振邦已经病入膏肓,还不致命,但绝无幸免的道理!”
“大人能说出这番话,足见是个明白人,老夫也就不卖关子了,坏例子就在眼前,孙猴子是也!好例子也在眼前,大人放眼望去便已知晓!”
常振邦想了想,似乎古今中外权利除了让子孙继承之外,是没有善终的,不由得望向了叶济。
“大人可以学那华盛顿。华盛顿将军开创了一个伟大的先例,其后任总统们追随他,让更多的先例成为惯例,使那些妄想延长任期的人无计可施!这样文明先进的政治制度中国不富强都有鬼!还望执政三思!”
常振邦寻思良久,淡淡地说道:“此事再议吧!时间不早了,先生且随我迎接樱子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