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游,你留一下。”当众人感觉这晚宴无法继续而纷纷起身告辞之际,杨广却突然开口道。
“这……”苏游正要起身离去,见杨广要留下自己,心中顿感诧异,其余重臣亦是如此。
平常廷议朝会什么的,留下来的一般都是宇文述裴蕴之流,怎么如今单单留下个微不足道的苏游?莫非刚才大伙反对杨广修长城之时,就苏游一人无耻地点头以应了吗?众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更是忧心忡忡。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苏游见众人离去,小心地问了起来,未知的烦恼让他如坐针毡。
“横波,朕只想与你聊聊家常嘛,何必如此紧张?”杨广留下苏游原本是想了解一下他最近几天离开马邑之事的,但细想起来这又牵扯到齐王,所以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横波北巡之后不知有何打算?”
“打算?”苏游在心中琢磨了一下,不由想道,“难道他是想许什么职位给我,再次像上回征琉球一样需要我为他摇旗呐喊修长城?可真要反众臣之道而提议修长城的话,以后我怕是要称为佞臣了。”
尽管其中诸如宇文述裴蕴等人等人在一定程度上都算是佞臣,可真要让他们在众臣面前对皇帝百依百顺他们还真没那么容易放下身段。可此次晚宴虎头蛇尾,难保杨广不会坚持己见,下次的朝会必然还是会再次提起修长城这个议题的。
苏游的脑子里还有些杨广修长城的记忆碎片,自然知道杨广最后的确是修了长城的,但他同时也知道现在要修长城的确不是时候,所以无论如何苏游也是不愿意点这个头的,特别是在所有人都摇头的时候。
即便如此,该装傻还是要装傻,于是苏游故作无知地回应道,“苏游有幸得入朝堂,自当一力为陛下做事,陛下有什么安排,苏游自当全力以赴。”
“哎,横波你误解朕了,朕只是想问问你生活上有什么安排罢了。”杨广听了苏游信誓旦旦,心中大感好笑,却仍是淡淡地笑道。
“额,北巡之后吗?我答应过要跟来家女儿完婚的,到时还请陛下能赐婚。”苏游心中吐槽杨广拿自己当枪使还死不承认,之后便想起了他和来雁北的事,随即便向杨广提出了小小的请求。
苏游这么说其实表现了他的圆滑,适当的时候向领导提出一些小要求,一是表明了自己的弱小,而来也是突出了领导的掌控能力。
“这个事,朕记住了。”杨广听得苏游中规中矩的回答,哈哈一笑之后又问道,“修身齐家,随后便是治国平天下了,朕看好你哟。”
“臣惶恐。”苏游赶紧站起来躬身道,“治国”两字是可以说的,可杨广为毛会莫名其妙地提起“平天下”呢?
“横波排兵布阵的能力让朕大开眼界啊,上回的军演朕都未曾奖赏你们,但这次齐王统筹军演还得靠你帮忙。”杨广说到此,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虽是没有奖赏齐王,但齐王最近受到的弹劾也同样未受到惩处。
苏游听他东拉西扯,自然只能唯唯诺诺。
“朕当时看你应试的文章,便知你有王佐之才,而你这一年来的表现有目共睹。如果你这次仍能表现出色,朕何妨将你连升两级?”杨广前面两句还说得头头是道,说到后面却更像是自言自语了,苏游却只能静静地听他唠叨,努力分析话中的含义。
要说领导说话就是讲究艺术,苏游就连“这次”两字都无法破解,也唯有头痛而已;不过,连升两级什么的难道他是认真的吗?自己如今的官职是内史舍人,连升两级那就是内史令了。
难道皇帝对元寿不满了?
“微臣惶恐啊!苏游平生的抱负,能治一州一郡足矣,如果陛下能令微臣牧守一方,微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苏游半是谦虚半是认真地再次站了起来,倒真把心中所想一口气吐了出来。
“那这次事了,朕便让你下去历练历练一番。”杨广点了点头,终于挥手让苏游出去了。
苏游倒退着出了寝宫,心中虽是少了伴君如伴虎的威压,可对于杨广留下自己的用意仍是不明觉厉。
“横波。”苏游正要去牵马,却见杨瑓就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对他遥遥招手。
“殿下。”苏游心中对杨瑓在这种地方如此张扬两人的关系不由得腹诽,还是不懂声色地快步走了过去跟他行礼招呼。
“在榆林搞军事演习的事,还得靠横波操心啊。”杨瑓倒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很理所当然地开门见山。
“我尽量。殿下你也是知道的,之前我已经为球队制定了一个魔鬼训练的计划。”苏游点点头,但话中不无拒绝之意,毕竟这一次杨广没有再次放半个月的假,而他苏游也不是铁人。
力所能及的忙一定要去帮,可真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那可就两头不投好了。
“恩,球队的训练同样是大事,你我所做的可谓殊途同归,都是为了为我大隋争面子。”杨瑓似乎一下也意识到了自己过分的要求,或许他想请苏游帮忙也只是客气之举罢了;毕竟,经过了一次的军演后,基本的程序他总还是了然于胸的,剩下的自然就是无脑地对杨广刷好感度的,他内心深处早就想着独自去摘这个桃子了。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球队的训练毕竟是针对他们的,我一定抽时间到殿下处汇报我们的进程。”苏游听杨瑓毫不在意,自然也还是给自己留了余地,他虽仍是三句不离球队之事,但他的本意两人都懂的。
“不知父皇留下横波所为何事?”杨瑓听得苏游之言,与之会心一笑,随即又云淡风轻地笑问道。
“之前我请求陛下赐婚,他今日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此外便没别的事了。”苏游也淡淡一笑,半真半假地说了起来,心中却想道,“原来这才是齐王等在此处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帮他搞军事演习,而是打听宫中内幕来的。”
“是吗?那恭喜横波了,日子定了吗?”杨瑓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也终是放下了心,有时候没有答案岂非最好的答案?
“多谢殿下。日子倒还没定,毕竟这是两家之事。”苏游摇了摇头,又一指那西沉的太阳道,“咱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日便要离开这马邑了。”
齐王点了点头,与苏游挥了挥手后便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宇文述从杨广的马邑的最后的晚餐中回到家时,仍是闷闷的;他想着该如何向杨广表白自己的真心实意,竟连宇文成趾敲了几遍茶室的门都未及理会。
“祖父?”宇文成趾无可奈何干脆直接走了进来,有些不解地叫了一声。
“是成趾啊?你父不是安排你回东都了吗?”宇文述被这孙子一惊,这才抬起了头来,追问着他早已决定了答案的问题。
“额,祖父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宇文成趾微感诧异,关于自己是否回东都这个问题,宇文化及早在他去参加晚宴之前便请示过了。
“今日陛下提议修长城……”宇文述随即便把晚宴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他对于宇文成趾这个长孙的智商还是看在眼里的,平常在朝堂上碰上些难以决定的事他也会跟宇文智及和宇文成趾念叨。
此时宇文智及正在涿郡主持修建临朔宫,宇文述唯一的倾吐对象也就只有宇文成趾了;宇文成趾听得祖父说起齐王大出风头的经过,心中早已汹涌澎湃,好在杨广最后的难题把所有人都难住了。
“杨瑓当时也没有明确表态?”宇文成趾听他说完,眼前竟是一亮,似是一下抓住了什么。
“你的祖父是因未能及时站在陛下一方而耿耿于怀,这跟齐王有何关系?”宇文述听他扯到齐王,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孙子要问问祖父了,怎么才能跟别人与众不同呢?或者说,怎么才能让陛下把咱们的好看在眼里呢?”宇文成趾听他祖父责问,却并不着急,反是高深莫测般问道。
“你想表达什么尽管直言吧,老了,这里不中用了。”宇文述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自己已经布满了银发的脑袋笑着说道。
“想要与众不同,一种办法是努力拔高自己,这样才能鹤立鸡群;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所有人都踩到脚下,所谓‘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也。”宇文成趾指手画脚,倒也说得头头是道。
怎么才能让领导注视你?怎么才能让小说看起来很爽?制造强烈的对比就行了。
被退婚后雄起,废材获得绝世武功,弃少努力后万众瞩目,高手装逼打脸,别人为了女神吃不下饭时你上女人都上得要吐了……等等等等,无不是因为强烈的对比而给人爽点!!
写小说如此,做人做事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是说,咱们把齐王踩下去?”宇文述对孙子所说的道理倒没什么异议,事实上他想要把齐王踩在脚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又谈何容易?
“齐王如今刚被陛下起复,他又聪明地站到了众臣的一边,此时缨其锋芒并非明智之举,但咱们可以把他捧起来,迂腐如高颎宇文弼等人,此时想必是很乐意支持齐王,反对陛下修长城的。”宇文成趾胸有成足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还把计划中几个主要人物的名姓点了出来。
“飞得越高,摔得越重。”宇文述嘟囔了两句,随即重重点了下头,似是下了决心一般说道,“成趾,你可便宜行事,务必手到擒来。”
宇文成趾也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