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听苏游言之灼灼,虽然还不知这两位王子的较量是真是假,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阴晴不定。
听说自家的孩子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架了,而且还打赢了,哪个做父亲的不内心欢喜?又有哪个父亲会傻到把这种欢喜写在脸上?
杨广自然不傻。
众臣听了苏游之语,终于慢慢回过神来,想不到苏游竟会另辟蹊径;如果齐王与咄吉有过两次较量且两战皆胜的话,是否文武双全,是否身上带着杀伐之气便都是浮云了。
如果齐王真能压得住咄吉,这殿中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去给咄吉宣旨?
唯一的问题,或许就只有安全问题了,但陛下会吝惜把东宫十率交给齐王吗?杨广现在对杨瑓的态度,若是众臣现在还感受不到的话,那他们也不用在这朝堂上混了。
杨广看着苏游把话说完,眼神又转到杨瑓脸上,注视了他一会后才沉声问道,“果如苏游所言?”
齐王果断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对苏游的情感可谓又爱又恨,爱的是苏游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提名,恨的却是他找的理由太不靠谱了,但他细细一想,这因和果却是相生相克的,如果苏游的话被证明是哗众取宠,那自己想因此东山再起就算是泡汤了。
齐王心甘情愿地上了苏游的贼船,此时只是在内心中祈祷不要玩火自焚罢了。
“看来倒还真有其事,苏爱卿且详细道来。”杨广暗暗松了口气,他原本还以为苏游今天上朝是来刷存在感的,但现在发现他们两人似乎早就对这事达成了共识。
既然他们成竹在胸,那这事就好办了;不管是真有其事也好,或只是杜撰的也罢,现在杨广只希望苏游能够自圆其说,他便可以顺水推舟地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的儿子了。
苏游先举起长袖清了清嗓子,这才朗声道,“这第一次交锋,还要说道七月初的时候,当时陛下正在雁门休整,咄吉王子奉启民可汗之命来向陛下请求入关……”
杨广点了点头,几个月前的事他当然不会忘记,但这事应该扯不到自己身上吧?
“事情的起因是咄吉的几个下属因多喝了酒在……路上冲撞了月容公主,公主的属下便把那些人教训了一顿,由此引来了咄吉;咄吉仗着多喝了酒,虽然知道面对的是大隋公主,但还是出言不逊,由此引来公主不快。”苏游原本想说咄吉的下属是在酒肆里得罪杨素颜的,但话倒嘴边时终于意识到这么说会把她牵扯进去。
“还有这事?朕怎么没听她说起?”杨广果然是奇葩,苏游说这事的重点不是杨素颜而是咄吉好吧?
“小儿口角,若受了委屈,自然是找兄长帮忙的,况且大隋与突厥是友好领邦,她若因此找陛下,试问陛下如何自处?”苏游先是点点头,回答完他的疑惑后又接着道,“月容公主与咄吉发生不愉快后便到了齐王的宿处,殿下听说这事自然不能与咄吉善罢甘休了,于是排出暗探监视咄吉一伙的举动,以便趁虚而入帮公主出一口恶气。”
听苏游如此说,杨广随即点了点头,站在杨素颜的角度来想,她当时还真不应当来找自己;不过,这事真的发生过?看来得找素颜来问问……
杨瑓听苏游说到此时,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事在他印象中的确是发生过的,也不用怕父皇去皇妹那去查证。
至于殿内的一众大臣,自是半信半疑地听着苏游有板有眼的讲故事;到目前为止,故事中的齐王的表现得有情有义,那接下来自然该是有勇有谋了吧?
果然,苏游马上又接着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了半天的监视之后,探子终于传回了消息,咄吉喝多了酒之后竟然想要掳掠几个大隋的女子带回草原。雁门郡驻扎着陛下的大军,咄吉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生事的,可他属下的魔爪还是伸向了雁门关几里之外的一个小庄子上,他的两个属下在掳掠的时候遭遇反抗一死一伤。”
苏游说到此时,眼圈都有些红了,这事没有半分虚假,王宣妻儿之死便是他们的罪证。
杨广听到此,不由得握紧拳头砸在案上,怒喝道,“咄吉这是色令智昏啊,小庄子上的人都被灭口了吧?你们为何不报!”
杨瑓却被吓得目瞪口呆,哪有这样的事啊!苏游啊苏游,你到底想干嘛?
苏游感受到杨广跳跃的思维方式,小心应付道,“回陛下,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殿下当时也是怕庄子上的人被灭口,所以果断地带领我们几个在殿下宿处座谈的马球队员还有十多个亲兵,第一时间赶赴了现场。我们赶得及时,但也只是把颇有些勇力的男主人救下而已,不过,咄吉的十多个护卫的尸体都留了下来。”
苏游说完这话,又喃喃自语地,“那个被我们从火中救下的汉子对殿下拜了几拜之后,便只身去了突厥,带着仇恨去了突厥。”
这个故事属于王宣,所以苏游得以说得如此惟妙惟肖,这让最有发言权质疑故事真实性的齐王也是连连点头,他为故事中果断沉稳的自己暗暗鼓掌,也为那个存活下来的悲情英雄而默默赞叹。
大殿上也是死一般的安静,他们哪敢相信在大隋的土地上突厥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这还是他们熟悉的盛世大隋吗?
杨广有些颓然,但他还是努力使自己坐得正值,他倒不是质疑苏游故事的真假,而是想不到悲剧就发生在离自己几里之外的地方。
自己的子民受委屈了!
杨广努力地点了点头,沉声对苏游道,“这算是第一次交锋了,你接着说。”
苏游为求故事的真实性,把榆林郡王宣的故事移到了雁门,想不到竟然就此震住了包括杨广在内的所有人,那么,接下来的故事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殿下带着我们救人的时候,其实咄吉的护卫还有一两个重伤者的,他们临死前竟然吐露了咄吉与大隋某个官员间存在着铁器交易的日期;这个消息在当时来说有些惊世骇俗,齐王自然不会因为一两个突厥俘虏的危言耸听而弹劾朝中重臣了,不过,现在我们都知道这个人是前太仆少卿宇文化及了。”
众臣听到此,竟不由得一片哗然,他们当然知道宇文化及因走私铁器而差点被杨广处死之事;可宇文化及本来就是杨广的自己人,他的父亲宇文述更是位高权重,所以朝臣们对宇文化及被贬为奴之事都是讳莫如深的。
事实上,宇文化及也不是第一次因贪财被杨广一撸到底了,但哪次不是大赦天下后便让他官复原职?苏游在此大放嘴炮,就不怕宇文化及秋后算账?
众臣有暗中骂苏游脑残的,也有为他竖起大拇指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脸上也只敢表现出惊讶之色罢了。杨广则难得地检讨自己,沉声对史官道,“事情都做下来了,也怨不得人说,宇文化及恃宠而骄,朕之过也。”
杨广认错了?
苏游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但他为了尽快化解杨广的尴尬,还是干咳了一下,尔后接着说道,“殿下得到宇文化及与咄吉私下交易铁器的消息后,便对宇文家的商队进行了暗访,可惜的是,调查了几天也每个结果,但俘虏口中他们交易的日期却越来越近了。正当殿下心急如焚之时,一个具有正义之心的官员写了一封匿名信投到殿下的宿处,殿下看了匿名信后,终于豁然开朗了。”
苏游口中把云定兴这个墙头草说成了正义的使者,其他人却哪里猜得到?
杨广却笑了笑,刚抓到宇文化及兄弟的时候,云定兴不也“良心发现”地站出来给打小报告了吗?这个卑鄙的叛徒!看来得找个机会让他到马邑啊岭南啊这些边远地方磨磨才行!
杨瑓听苏游说到这,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定了下来,这些事他总算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当时便是一心要把宇文家拉下马来,但现在宇文述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而自己呢?叫好声似乎是有了,但叫好不叫座有什么用!名声总归是虚的,关键时刻只有苏游给了推荐票,其他人只是签完到就走的货!
苏游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原来,宇文化及的商队与咄吉有了大宗交易以后,竟然被咄吉派人扮演马贼黑吃黑了好几次,为了安全起见,宇文家让自己的商人跟随着李柱国的商队出塞,但也就此祸水东引,引来了咄吉派出的五百骑兵……”
“宇文化及!”李浑原本还以为自己商队被突厥人黑吃黑只是单纯的事件,哪想到还有此内幕?他原本恨的只是突厥人,但现在却对宇文化及咬牙切齿起来。
李浑与宇文述原本有些龃龉,现在看来,两家更是不死不休了。
“在殿下的精心安排下,我带着李靖罗艺以及五百弟兄对李家商队进行了追赶,当我们赶到秃笔峰的时候,五百突厥兵扮演的马贼对商队的屠杀已近尾声,李家商队连商人带护卫共一百五十余人,幸存者只有两个。”
苏游说到此的时候,众臣都不由得看向了李浑,他们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哪敢想象苏游这个文人竟然都经历了战阵?
李浑此时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苏游所言不虚,又感叹道,“生还的两人马术了得,但也多亏了商队护卫们的舍生忘死,他们逃出来后原本是回大隋搬救兵的,然后他们就遇上了齐王殿下的人。”
李浑说完这话,殿中再没有任何人质疑苏游所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