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别院火光冲天,三里之外的郡衙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就得到了消息,何况半里之内的驿馆?
事实上苏游从元氏别院回来后就有些辗转反侧的,这个时候,发泄过剩的精力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女人的肚皮上。
苏游与来雁北在床上说了会话,正要大战一场时却隐隐看到窗纸上有火光闪动。
“咦。”苏游低呼了一声,随即放开了沉浸在欲望中的妻子。
“怎么了?”来雁北对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苏游感觉有些奇怪,随即也转头望向了窗外;窗外还有驿馆高高的围墙,苏游和来雁北当然不可能看到火光具体起源于何处,但这并不难猜想。
苏游和来雁北不约而同地低声道,“元氏别院?”
苏游口中说出元氏别院后,便想到了手下的一干人,于是坐了起来道,“我去看看他们,一定是他们看不过我被侮辱,才以牙还牙的。”
来雁北点了点头,却拉住苏游道,“定是王伯当等人做的,回来的路上我便感觉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不过,他们的忠心可嘉,此风却不可长。”
苏游边穿衣服边笑道,“我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身为高官,手中的武器便是律法。刺客,却以武犯禁,若是我鼓励刺客,又置律法于何地?若是我都不尊重律法,我还能约束谁?”
“夫君明白此理就好,是妾身多虑了。”来雁北笑了笑,也坐了起来要穿衣服。
苏游却按住了她,“有些人你不用特别手段还就治不了他,我本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主;你就别起了,多睡会吧,这一宿可够折腾的。”
来雁北哪里肯依?还是迅速地把衣服穿好了。
王伯当和翟让两人回到屋中与吕忠肃父子正在可惜没抓到刺客时,却听窗外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谁?”王伯当低呼了一声,同时抓起了放在手边的弓箭。
“咳......”苏游假咳了一声,脚步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是先生。”吕忠肃赶紧压下了王伯当的弓箭,吕笙则赶紧起身开门去了。
苏游与来雁北信步走入了屋中,看着屋中王伯当等人满脸尴尬的样子,明知故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呢?我可以参与吗?”
吕忠肃等人说实话怕让苏游生气,说谎吧又感觉对不起苏游,几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不自然的表情。
苏游可不想跟他们打哑谜,开门见山地问道,“元氏别院的火,是你们干的?”
众人都没想到苏游会这么直接,却陡然一下变得心情轻松起来,俗话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嘛,反正他也知道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看着苏游的脸色似乎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翟让当即强笑道,“回到驿站之后,我们说起元尚柳的无礼,不由得义愤填膺;想着他今晚跋扈至此,无非是因为手中有支弩队罢了。然后我们就商议了一番,讨论着要是他元尚柳没有这弩队,他也无非是个没有牙齿的老虎罢了......”
苏游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去杀人放火,果然是“君忧臣辱”那一套。
王伯当见苏游没说话,则接着道,“当然,我与虚先生夜探元氏别院的一个重要目的还是想揪出敢行刺先生的人;可惜的是,我们的这个目的并没有达成。”
苏游一时没听明白王伯当之语,有些失望地问道,“你们只是放了一把火就回来了?”
翟让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刚潜入别院以后,就碰到了从柴房中出来的元尚柳,而后伯当就给了他一箭;随后我们就与那些弩手对峙了起来,要不是因为无法尽快地全歼他们,我们也不会想到点火这个主意了.......”
苏游听到这,举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沉声问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元尚柳从柴房中出来......”
王伯当此时似乎也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跺着脚遗憾地说道,“对啊,我们刚才怎么就没想到他为什么去柴房呢?先生想说的是,那受伤的刺客多半就躲在柴房中?”
不待苏游回答,翟让就摇头道,“应该不会,我记得柴房中的柴草多半都被我搬空了......”
吕笙却无师自通地说道,“要是柴房之下有个地窟呢?”
苏游看着吕笙点了点头,毕竟是喜欢听故事的人,想象力真心不错;翟让听了吕笙之语,也有些暗自后悔,脸色顿时灰暗下来。
苏游因为没抓到刺客而有些遗憾,但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他们此行的重点,随即接着问翟让道,“你刚才说是为了全歼他们才放的火?你们把那院子里的人全杀了?”
王伯当摇了摇头,“除了几个无辜的女子和那个看门老头。”
苏游倒想不到他们在愤怒之时还能顾及无辜,当即向来雁北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王伯当觉得苏游此刻的笑有些诡异,自是打算赶紧认错,“先生,我们.......”
“你们做得不错,我又怎会怪你们呢?但若再有这样的事情,与我也商量一下可好?”苏游说完这话,又仔细地问道,“你们留了活口,可留下蛛丝马迹?”
翟让和王伯当对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那好,反正今晚也睡不着了,咱们现在就到元氏别院去,然后去郡衙转转。”苏游说完这话,又对吕忠肃道,“你把人都叫起来吧,辛苦大家了,但我保证,天亮以后他们一定能睡上觉,而且可以连续睡两天。”
吕忠肃点头答应,吕笙等人也都跃跃欲试起来,他们虽然不知苏游下一步是什么。
但不难猜想,一定是大动作,大场面。
苏游也转身回到屋中,在来雁北的帮助下,第一次穿上了御史大夫的紫色官服。
吕忠肃那一百来人同时起床集合的动静,自然惊醒了看守这个驿馆的十来个大小官员和护卫,他们此时虽然千百分地不愿意起来,但隐隐看到苏游也在院中后,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领头的官吏看着苏游第一次穿得这么齐整,竟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招呼道,“苏御史,你这是?”
“诸位难道没听到满城的犬吠?你们看那边.......”苏游手一指元氏别院的方向,那儿的大火尤未熄灭。
“那边似乎走水了。”小官吏点了点头,心中却道,“那又如何,关我鸟事?”
苏游却信誓旦旦地说道,“不知张使君是否亲历现场了,但本官身为百姓父母,岂能不关心他们的生计?你也不会见事就躲吧?”
小官吏一挺胸脯,“当然。下官虽然位卑权轻,却也有一颗经世为民之心。”
“这看的出来,随本官走着。”苏游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举天子剑意气风发地一声令下。
众人跟在苏游之后,举步出了驿站之后,便浩浩荡荡地往元氏别院而去。
要不是张国力特意让宋颢改道,只怕躺在担架上的张墨就难免要与苏游碰面了,但他们现在却好似捉迷藏一般。
张墨前脚刚被宋颢的几个亲兵抬走,苏游后脚便走进了元氏别院。
宋颢正在指挥着十多个官兵清理瓦砾并把那些被烧得不像人样的尸体码放整齐时,蓦然回头时却见一大群人举着火把走进了院子,前面穿着紫袍手握天子剑的不是苏游却又是谁?
宋颢先是一愣,此时苏游的出现就如刚才在地洞中发现张信的儿子张墨一样怪异。
但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施礼,“苏御史,下官有礼了。”
苏游点了点头,虚扶了他一下,又明知故问道,“这儿什么情况?”
哪知他话音才落,那个看门老头却似碰到了真正的凶手一般冲向苏游,并嚎叫道,“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杀了三公子,是你烧了这别院!”
宋颢当即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看门老头,又有些茫然地看着苏游。
苏游却笑了笑,神情写意地说道,“咱们熟归熟,但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我一样可以告你诽谤哦。”
“苏御史与这老头很熟?”宋颢当即一愣,彷如丈二和尚一般,一会看着苏游,一会又看看还被自己抓着衣领的看门老头。
苏游却不做解释,反问宋颢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张使君不来吗?听说这是元内史的别院,元三公子便在这院中,他没事吧?”
元三公子?宋颢的心忽地一突,我怎么一直没想这个问题呢?
这其实也怪张国力和张墨的出现,他们一出现就把宋颢的正常思维打乱了,再加上看门老头不时在身边胡言乱语几句,他竟然忘记了最关键的问题。
元三公子,你可安好?
想到元三公子,宋颢还是硬着头皮问起了苏游,“苏御史怎知这元三公子?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
苏游有些恼怒地说道,“宋将军有所不知,早在一个时辰前本官在驿馆中被人刺杀了。”
“还有这事?是下官失职了。”宋颢赶紧低头认错,彭城郡的治安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他难咎其职。
苏游“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尔后,本官在驿馆的几个官员的帮助下追查到了这儿,那会我本来有九成的把握抓住在逃的刺客的,但元三公子早在东都时便与我有些嫌隙,竟然宁愿窝藏刺客也不愿配合我。”
宋颢点了点头,却不敢发表任何意见,苏游与元三公子间的矛盾并不是他这个层次的人能管的。
苏游说完这,又肆无忌惮地笑道,“面对元三公子的一意孤行,我也只能无奈地退走,哪知我才刚回到驿馆便看到这边起了火光。说句实话,我去而复返,原本是想回来看元三公子笑话的。他一定没听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哈哈。”
宋颢一阵无语,想不到苏游竟然是这么庸俗的人。
但庸俗不庸俗的,也是别人的自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