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翟让领导着即墨县的一千多劳役按照工程计划慢慢完善着码头的修建,吕忠肃的造船工作也慢慢步入了正规。
苏游站在山坡的高处,望着眼前一片繁忙的海湾,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苏游伸开手,满怀激情地宣布,“这琴岛成为一个繁忙的港湾,指日可待。”
“这也多亏了先生的一番心血。”翟让适时地拍起了马屁,这几天林县令都没怎么来,他累在其中,也乐在其中。
翟让算是一个心性淡薄的人,但权势的滋味,有时候也着实令人享受;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来源于苏游。
苏游看着海湾外西面的地方,缓缓地说道,“张仲坚他们从百济回来时,一定会来这海湾中看我的,到时候你便利用船队那二百佣兵打掉林县令的烦恼。”
苏游言中所指,自然是林县令口中的三五十海贼,翟让自然也从苏游口中辗转得知了此事。
“定不辱先生使命。”翟让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激动中又有一丝欣喜。
有了苏游的命令,翟让想打掉这些海贼,简直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因为情报中他们只有三五十人,而自己可以有两百多人可用。
两百多人中,吕忠肃是当年可以与杨素海军硬撼的海上狂人,而船队中还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这四个悍将,至于张鼎和来雁北,翟让自然没把他们算在内。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了?”苏游对于翟让的自信,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生是想让我在林县令心中增加一些分量?”翟让细思之后,小心地问道。
苏游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好好干,我看好你哟。”
“先生真的要走了吗?”翟让听了苏游之语,哪还不能感受到他的去意?却又不死心地问道。
“不能不走了,陛下只给我半年,而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苏游苦笑起来。
翌日凌晨,苏游与王伯当吕笙以及夏子薇兄妹一行五人乘马而去。
乘马的行程,虽然说不上一帆风顺,但说是一路顺风倒还是不错的,当天中午他们就出了高密郡,进入琅琊郡以后先是在吕县宿了一晚,第二日中午就到了琅琊郡郡所。
这一路上,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夏子薇了,毕竟她的马术摆在那儿,这五个人中,马术最好的人非他莫属了。
苏游自然对她赞赏有加,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马术,还因为这些马。
说起这些马来,也是夏家牧场所产的,只不过是卖到了即墨县的几家大户中,夏子薇兄妹去买这些马的时候,不仅仅多花了钱,还给他们许下了喏,说是以后夏家牧场的马,任他们挑选......
夏氏兄妹说这话,也是有些底气的,牧场的马虽是可以任他们挑选,但他没把挑选的本质说出来。
他们的行政级别摆在那,就算真让他们随便挑选,他们又能挑选几匹?
想到夏子薇的狡诈,苏游也想起了自己与张镇周的承诺,自己貌似还答应过给张镇周五十匹战马呢,可这马从哪来呢?
“不想那么多了,今夜且在这琅琊郡投宿罢,明天就能乘船顺沂水而下了......”琅琊郡治的城墙远远在望,苏游喜不自禁地说道。
夏子薇倒也伶俐,当即附和道,“这琅琊倒是不可不游,先生的《三国演义》中,孔明不就是家本琅琊吗?”
“孔明啊......”苏游倒没说下去,因为他也无法说下去。
诸葛家族原在琅琊没错,这个家族出了诸葛三杰,龙为诸葛亮、虎为诸葛瑾、狗为诸葛诞,各个才识都不凡。可惜,黄巾乱起前不久,诸葛瑾宗族移居到丹阳居住,黄巾才起,诸葛亮宗族移居到了南阳,留在琅琊的就只剩诸葛诞一宗了。
后人因为商业上的价值,曾有过两个城市争夺诸葛亮故乡的举动,原因则在于诸葛亮在《出师表》中的一句话,“曾本布衣,躬耕于南阳”,以及“隆中对”,后者属于襄阳。
无论是南阳,还是襄阳,都与诸葛亮有关,但琅琊嘛.......
夏子腾也加入了讨论琅琊的话题中,并且开始鄙视什么都不懂吕笙,“琅琊可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啊,这里是晋元帝龙兴之地,又是书圣的故乡,还是颜家......什么?你竟然不知道书圣是谁?”
苏游笑了笑,随即解释道,“书圣便是王羲之,书法这种艺术,是从汉末的蔡邕开始的,也就是蔡文姬之父。蔡邕传蔡文姬,蔡文姬传钟繇,钟繇传卫夫人,卫夫人传王羲之......到了王羲之这一代,终于将书法发扬光大。不过,书法写得好不好,跟人品无关,蔡邕的人品,你们懂的。”
“先生这话说的,先生敢说这话,是因为先生在书法中有一席之地,若这话从我们口中说出来,就变成吃不着葡萄,说葡萄算了。”夏子薇撇了撇嘴,笑着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书法什么的,只是陶冶情操罢了,其实字写得再好,意思还不是那个意思?而一个字本身的意义,只在于表达出那个意思罢了。”
“但我还是想知道书圣的故事,他怎么就成了书圣了呢?”吕笙听了苏游之语,心尤不甘道。
“那是因为王羲之小时候比较喜欢鹅,从鹅的形态上领悟出了书法的......啊,这是?”夏子薇好为人师地开始解释,在走近王氏故居附近时,却发现了一家烧鹅店。
苏游抬头看到这家鹅店的招牌时,也是一阵愕然,也不知谁家这么捉狭,竟然把书圣喜欢的鹅当成了盘中餐,这不是大煞风景,焚琴煮鹤是什么?
不过,鹅肉什么的,我喜欢。
苏游抬脚往烧鹅店走去的时候,王伯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相信苏游不知“焚琴煮鹤”的意思。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字写得好与不好,字的意思还不是边,写字的本质,只在于表白意思;而鹅的宿命,岂非成为盘中餐?”苏游一番强词夺理,夏子薇等人也自无话说。
吕笙此时倒附和着苏游说道,“魏晋风流,讲究的就是洒脱,按你们的想法,书圣自然是把鹅供着养着了,但他的做法又是你们可能猜透?”
不能猜透,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这家小店并不大,店中就坐的也就一桌四个人,四个书圣模样的人此刻正在一边啃着鹅腿,一边喝着小酒,满嘴流油的样子,真的是好勾引食欲啊。
他们侧耳听到苏游和吕笙的说法,都不由得眼前一两,随即啃鹅腿的动作,更是肆无忌惮了。
苏游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当即点了两只烧鹅,--想点别的菜,却也没有啊。
除了苏游外,其他几人都没喝酒,倒是旁边一桌的人,早吃完了一只鹅,剩下就能喝酒了,边喝酒还边哀叹身世。
“大隋的读书人还真是不好混啊......”苏游慢慢喝着小酒,听着他们伤时骂世,心中不由得感叹起来,“不过,他们也是死脑筋放不下身段啊,但凡他们有些才学的话,现在混报馆也不会饿着啊。”
苏游正在郁闷地喝着酒时,那边的三四个书生有两个一边吟诗却一边哭了起来。
这酒疯撒的,夏子薇等人也郁闷得吃不下去饭了。
“这都什么人,这么倒人胃口!”苏游郁闷之际,当即愤怒地转过头望向那桌。
那边正有个人也往苏游这边看来,待看到苏游的臭脸后,竟拱手道,“在下温彦博,兄台请了......”说完这话,竟然自饮了一杯。
文彦博吗?
不会吧?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啊。
苏游如此吃惊,也是顿时想起了相声中的一段灌口:“宋朝文彦博,幼儿倒有灌穴浮球之智。司马光,倒有破瓮救儿之谋。汉孔融,四岁就懂让梨逊之礼。十三郎五岁朝天,唐刘晏七岁举翰林,汉黄香九岁温席奉亲,秦甘罗十二岁有宰相之才。”
可现在是隋朝啊。难道是温彦博吗?好像唐朝有这么个人,似乎是给李渊写《起居注》的.....
苏游想到此,不由得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原来是温兄,久仰了,在下苏游,正好也有几片长短句。”
温彦博显然没反应过来苏游是谁,但大家都在做诗,你说你在做词,这跟比人弹钢琴你弹吉他一样,真不知什么是高雅什么是低俗吗?
温彦博虽然心中对苏游要吟词不屑一顾,但文人嘛,总还是擅长虚与委蛇的,所以此时还是很有礼貌地对苏游道,“那在下便洗耳恭听了。”
刚才哭闹的人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苏游,都觉得这用词来和诗的不速之客有些莽撞。
“我这首词为《自嘲》,献丑了。”苏游双手一拱,徐徐吟道,“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苏游话音刚落,温彦博已站了起来,脸色无比难看地说道,“苏先生真是好词,在下施礼了。”
其余三人也早止住了哭声,待温彦博话音落下后也一齐站了起来,诚恳地对苏游道,“先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等惭愧啊......”
苏游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在下倒愿意做个及时雨。”
这“及时雨”,他们大概是听不懂的,就像吕笙和夏子薇也听不懂苏游的词一样。
夏子腾倒小声解释了起来,“先生的意思是没见过世面、没有学识的人偶然登上大雅之堂。自我陶醉地卖弄藏经阁万卷之一的皮毛学问,坐在井中谈论一孔之见。志向远大到戏弄功名,以海为斗量度人生福祸!忽然一摸口袋自己的钱比别人的少,却又破口骂娘了,都是世道的不对......”
“先生刚才不是讽刺他们穷酸吗?”夏子薇有些不解地继续小声问兄长道。
“我也不知啊,这恐怕便是当头棒喝罢?”夏子腾摇了摇头。
此时,苏游已经满面春风地与他们讨论起在杭州办报纸的远大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