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夜时分,李密才改了装扮,在三四个护卫的护送下,悄然出现在瓦岗军的帅帐中。
看着李密一一脱下伪装,翟让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二当家,你这是......”
李密“嘘”了一声,低声道,“张须陀的斥候密切注视着我的动向,所以只能如此乔装改扮了;不过请大当家放心,我已让人假扮我了。”
“二当家可有破敌之策?”翟让点了点头,焦急地问了起来。
“张须陀至今为止,未尝一败,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与之相比,咱们的优势是什么?”李密摇了摇头,用启发性的方式鼓励翟让道。
“咱们已有四十万大军遍布荥阳,能够与之对敌的,也有二十万人。”翟让点了点头,第一时间想到了人海战术,可自己再多的兵力又有什么用?
一百只羊,斗得过一只虎吗?
李密摇了摇头,笑道,“我听说张须陀共有五万大军,但他此刻只带了两万人就过来了,除了心急之外,也能看出他的自负,咱们用二十万大军使用车轮战术慢慢磨掉他的志气......再不行的话,我这还有秘密武器呢!”
李密点了点头,自从李密瞬息间破掉金堤关之后,他就对李密无比依赖了。
之所以心急如焚地等待李密,翟让无非也就是等他说这一句话罢了。
如今有了李密的保证,翟让当即领兵二十万,兵发牛渚口。
这个时候,张须陀与秦叔宝程咬金和罗士信正在用着简单的晚饭,却有一个信使急急而来,当即呈上了后方的动向。
张须陀展开书信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一旁的程咬金当即问道,“张将军,怎么的?”
原本这样的军报只能张须陀一人知道的,但他还是无比信赖地递给了程咬金,后者看完后又传给了秦叔宝和罗士信。
军报的内容,都是有关附近盗贼依附瓦岗寨的消息;总之一句话,瓦岗寨现在的实力不仅是兵多粮足,还有很多曾经被他们击败的敌人在里面。
看完了军报之后,秦叔宝和程咬金也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唯有罗士信斗志昂扬,“将军不必担忧,只要东都能够坚守,咱们慢慢总能杀将进去,与他们胜利会师的。
张许多点了点头,望向其他两个弟子道,“叔宝,咬金,你们有什么说的?”
听到张须陀询问,秦叔宝和程咬金都是摇头,显然他们也不看好目前的形势。
两万大军对付敌人四十万大军,而且是客场作战.......
思索了一阵,秦叔宝还是小心地选择了措辞,缓缓说道,“将军。瓦岗贼声势浩大,不容小觑。在此之前他们又拿下了洛口仓,可以说是粮草充足,我同意士信的说法,咱们徐徐图之......”
程咬金也是点头附和,“贼兵势众,但单兵作战能力却不行,咱们稳中求胜最好。”
张须陀点了点头,叹气道,“你们三人与我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我很欣慰啊。问题是,贼兵势众不假,他们单兵作战能力低也是不假,可这都是因为如今是他们的磨合期啊。再过一段时间,只怕就.......”
张须陀考虑到的问题,秦叔宝程咬金和罗士信三人又岂能想不到,他们又都是张须陀的徒弟,显然不可能把想法瞒在心中。
三人异口同声地问了起来,“不知将军打算如何破敌?”
“依我所想,如若有一人能径直前往虎牢,领那里精兵轻骑两千出城,沿黄河而下,以奇兵出乎不易占据荥泽,和我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迅猛冲击围攻荥阳的盗匪身后,敌兵慌乱,必当溃败。”张须陀当即沉声道。
三人都是点头,却都是沉默。
张须陀脸上苦意更浓,喃喃道,“只需要一将率精兵数千.......谁堪此任呢?”
三将还是沉默,张须陀居然也沉默了下来。
山风吹拂,颇有冷意,行军大旗风中招展,上面一个“张”字,看起来也是落寞无限。
两万大军驻扎的方山,蓦然变地寂静无声,远处驻扎的兵士没有向张须陀等人望过去,却是有些凄迷的望着东北的方向。
那里,过了平原,跨过河流,冲开盗匪的重重拦阻,就到了他们魂思梦绕的地方。
张须陀这次带足精兵两万,几乎都是当初随他东征西讨的精兵。
这些兵士大多都是齐郡人,跟随张须陀多年,身经百战,生死与共,几乎什么场面都是见过。
他们不惧生死屠戮,血腥悍匪,以前只是为了保家为了亲人,可现在呢,亲人已经离的太远。
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秦叔宝和程咬金,罗士信当即请命道,“将军,我去吧!”
罗士信没有家人,亲人也只有秦叔宝和张须陀而已,除此之外,他再无牵挂。
张须陀点了点头,拿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书信递给了罗士信,“那就拜托士信了,你即可带领一千士卒绕路荥泽,三日后,我们可前后夹击围攻荥阳诸盗!”
“必不辱使命!”罗士信接过书信之后,当即转身而去。
大帐之中,张须陀和秦叔宝程咬金一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看着程咬金似乎欲言又止,张须陀当即温言道,“咬金,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将军,我想家了.......”程咬金眼圈一红,当即哽咽着说道;实际上张须陀的三个弟子中,程咬金的年纪最大,却最是有孩子气。
相比于程咬金,秦叔宝算是老沉持重的,罗士信性子比较容易冲动,思想却比程咬金要成熟得多。
听得程咬金说着“想家”,张须陀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秦叔宝也没有笑话他。
他们,的确已离家太久!
良久之后,张须陀才喃喃说道,“老夫对不起你们啊......”
秦叔宝的眼泪,却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急声说道,“将军,你没有对不起我们。若不是当日你传授我们武艺,我们又哪今日?若不是将军带领我们守护齐郡,齐郡怕是早就沦陷在盗贼的手中了.......”
张须陀的思绪,一下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涿郡,他仍记得自己第一次带着秦叔宝和罗士信以及两个护卫一共五个人面对几万贼人的场景。
齐郡的风光,感觉很遥远,又一如昨日。
胡思乱想之余,张须陀终于又叹了口气道,“横波说的好,‘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又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也想拼着违背圣意也要早日带你们回家啊,可是........”
看着满脸苦色的张须陀,秦叔宝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将军可曾想过,这盗匪不除,到底是谁之过?”
张须陀皱了皱眉,看着秦叔宝问,“叔宝,你想要说什么?”
“将军,我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这话,--陛下是将军的知己,而将军是秦琼咬金士信以及众多子弟兵的知己。将军能为陛下而赴死,我们又怎能不为将军而卖命?只是,为何这几年来盗贼越杀越多呢?他们难道天生就喜欢做贼吗?”秦叔宝盯着张须陀,缓缓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秦叔宝在战阵的悟性上,远远不如张须陀,但他也曾有独立的人格,此时所言,竟是直指张须陀本心。
张须陀摇了摇头,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程咬金则小心说道,“将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须陀苦笑,今儿这是怎么了?他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愚忠了。
“陛下如今下了江南,已是弃江山于不顾,我们为他拼命,又保的是哪里?”程咬金这话,真有些大逆不道了。
“叔宝,咬金。我知道你们对陛下有些不满。”张须陀仿佛没有听到程咬金所用的字眼,又感叹了一句。
不满?岂止是不满?
秦叔宝程咬金和罗士信,到如今已随着张须陀剿贼长达三年了,经历的战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他们得到什么了吗?
他们的军衔,与三年前没有二致,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秦叔宝程咬金和罗士信都看过苏游写的《三国演义》,那本书中给他们印象最深的,一是黄巾贼作乱,二是门阀间的勾心斗角!
现在呢?历史再次上演,巧的是他们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兵;但他们相信自己有扬名天下的实力,就像许多年前跟着苏游用马球击败突厥人。
张须陀接着说道,“陛下已经给老夫许诺,年底必回东都!圣上从未对我失信,还请你们放心,若是陛下失信,我当亲自去请。至于你们这些年跟随我,我又怎能亏待你等?”
秦叔宝和程咬金也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也得到了张须陀的保证,当即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程咬金方道,“其他都是次要的,我只想早点回家看看老母亲.......”
秦叔宝也扭捏起来,“我刚才情绪有点失控了,还望将军见谅。”
张须陀拍了拍秦叔宝和程咬金的肩膀,“我怎会怪责你们?好了,咱们现在商议下一站如何打。明天率一万士卒做主力佯攻,还请叔宝带五千人马绕路前往荥阳到荥泽一路埋伏,咬金带四千人马前往荥阳到管县一路埋伏。”
秦叔宝和程咬金当即应声接令,张须陀又说道,“瓦岗军若败,有三条路可走,一是东去瓦岗,一是前往荥泽,往大海寺沿着运河南下,另外一路却是向管县逃窜。士信如今已去荥泽设伏。到时候我们四路出击,当能将盗匪全歼在大海寺左近。”
“不知我等何时起身?”
张须陀点了点头,“今晚三更开拔,争取在明日未时前到达指定地点,申时带兵到开始集结大海寺,不得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