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还在败逃的路上患得患失之际,长安城的太极殿上却在上演着一场尔虞我诈的闹剧。
面对着李建成带领十万大军节节败逃的大势,李渊不得不在朝堂上抛出了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是否需要丢弃河东,固守关中?”
这样的议题已经摆上了朝堂,大可看出李渊对河东的局势并不看好,但也并不意味着他真的要放弃河东。
李渊之所以提出这个议案,只是想看看朝堂上有多少人对目前的战局有信心,有多少人还对他建立的唐王朝有信心;可从臣下们的凡响来看,形势并不容乐观,很多文臣竟然毫不犹豫地附和了他的提议。
这意味着自己的假戏,很可能就此真做了!
对于河东,李渊有不能割舍的情绪,三征高丽之时他还只是跟在杨广身边要气呐喊的卫尉少卿,要不是到河东剿匪,要不是当上河东讨捕大使,又怎会有太原的龙兴?
李渊此刻倒有些后悔当日做出让李建成领兵救援的决定,事实上这个决定更多是出于政治的考量,而非军事上的最佳选择。
如今关中已定,讨伐西凉军谁不可行,为何一定要派李世民前往,他手中的大军却去汇合李建成?
还不是为了巩固李建成的太子威信,还不是担心李世民拥兵太重吗?
如今的形势,证明了李渊当初提出的让李建成急行军前往太原,令李世民的大军前往救援的想法多么天真;而雀鼠谷的大败,又恰恰证明了李建成目前对集团军作战是多么稚嫩!
现在的这个局面,主要还是由李渊自己造成的。
朝堂上还在讨论的“放弃河东!”做不得真,这个烟幕弹可以看出臣子们的真正想法,也可以迷惑敌人。
可恨的是,河东不是浅水原,而李建成也不是李世民。
当日面对薛举的大军时,李渊仪仗着关中有粮,长安有兵,可以忍受李世民的失败,并亲自鼓励他东山再起。
可现在的局势已不容李建成有失,如果失去河东的话,李渊实在找不着还有什么出路。
河东要不要不是真的问题,问题是,这种时候真的需要李世民来给太子擦屁股吗?那以后李建成的出路又在哪?
允许李世民开府是李渊的恩典,但李世民帐下的天策府欣欣向荣之后,李渊想得更多的却是日后兄弟相残的人伦悲剧。
可现在........
正当李渊端坐于龙椅上呆望着文武百官胡思乱想之际,李世民排众而出,奏道,“父皇,关中不可放弃啊!太原是陛下的龙兴之地,大唐的根本所在;河东物产丰富,百姓生活殷实,是京都繁荣昌盛的重要保证。若是放弃河东,岂不是相当于将子民拱手让给贼寇,这必将导致朝廷与百姓离心离德啊!请陛下拨付我五万精锐,儿臣定当消灭刘武周,收复汾晋之地!”
秦王李世民请战要求,顿时引来武将的附和,文臣中的主战派也都纷纷站出来支持李世民的决定。
李渊对此自是颇为意动,事实上他对这一场大战的领军人选早就着意于李世民的,只是想不到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而绕了这么大一圈,走了如许多的弯路。
但愿这是好事多磨罢!
李渊此刻也只能默默许愿,但关于如何出兵的问题,并不适合在朝堂上讨论,于是李渊留下了若干有关部门的主要官员之外,当即宣布了退庭。
三日后,李渊集结关中大军,御驾亲征!
到得华阴长春.宫后,李渊把李唐的家底--共计八万精兵亲手交到李世民手上,并作出“李世民不胜,朕便不回长安”的决定。
哀兵必胜!李世民对这一仗充满信心。
仿佛早就知道李唐会破釜沉舟似的,就在长安城的朝堂还在为是否放弃河东而议论纷纷之际,刘武周果断把前往雁门的宋金刚部五万大军调回了河东,以作后援。
接下来的一场大战,李唐的总兵力将达到罕见的十八万人,而刘武周一方也有十一万人。
这一场大战,规模与当日宇文化及和杨善会的联军与瓦岗军的决战不相上下,可最终的结果会如何呢?
时令就这样悄然进入十月,被围攻将近三个月的鲁郡终于出现了变故,这样的描述方法或许并不恰当。
因为此前瓦岗军悄悄增兵两万,程咬金和裴元庆依靠这些几乎是不可能的生力军对琅琊进行了逐步蚕食,先后又占领了两座县城。
鲁郡,如今已变成了真正的四战之地。
堡垒往往总是从内部瓦解的,这同样可以诠释徐家军的衰败。
徐圆朗最害怕的便是苏游的坚船利炮,所以一直着意于防守的也是如此,可苏游的船队偏偏就一连几个月都没有踪影。
花费了巨大的力量对人处处提防,却没有任何效用之后,人是很容易颓丧的。
又听说琅琊郡连丢两县,这就使得徐圆朗大病了一场,至今还躺在榻上长吁短叹,大呼老天不公。
正当徐圆朗算计着目前城内的粮草还能坚持几日之时,却闻门外的卫兵低低地招呼道,“公子.......”
“父亲醒过来了吗?”徐昶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似乎有些焦急。
“进来吧。”卫兵们也没有注意到徐圆朗醒没醒过来,正要推门进来时,徐圆朗当即喊了一声,而后又干咳起来。
徐昶推门而入,又返身关上房门,这才强笑着问道,“父亲,您好些了吗?”
“我.......只怕咱们要走到最后一步了。”徐圆朗摇了摇头,而后问道,“听着你像是有事找我,说吧。”
“爹,刘世彻这厮要造反!”徐昶回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才关上的门,小声说道。
“造反?”徐圆朗眉头一皱,再没有比这两字出现更频繁的词语了,一如清末乱世中的“革.命党”,一如解放后出现的“反革.命”。
这只是一种时代潮流罢了,“革.命”只是一个中性词,一如“地.主”,一如“造.反”。
“反革.命”又是什么鬼!
呐喊着向旧隋朝廷造反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但对造反者造反那绝对是“反革.命”,虽然天理可容,徐圆朗却顿感哑然失笑!
老子就是吃造反这碗饭的,现在竟然有人敢造老子反,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徐昶带着自己强烈的愤怒说道,“父亲生病之后,刘世彻的反意就表现了出来,他与几个偏将密谋议事的频率实在是......孩儿放心不下,便安排了人手在他身边以防不测!根据线人传来的消息,他很可能在明晚开城迎接李靖的大军入城!”
“这.......”徐圆朗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又不知如何继续下去才好。
说实在的,坚持到现在徐圆朗也知自己的造反之路无法继续下去了,就在徐昶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便打算把准备投降李靖的提议明说了。
想不到刘世彻倒与自己有一般无二的想法,可目的一样却并不意味着志同道合!
刘世彻可以开诚布公地说明投降之意,可兵谏的性质却完全不一样!--这是要出卖自己获取最大利益啊有木有!
对于这样的下属,徐圆朗要做的自然是“杀无赦”!
看着父亲欲言又止,脸色阴晴不定,徐昶更是焦急起来,“父亲,您倒是说句话啊!”
徐圆朗长叹一口气,尔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现在还能说什么好.......”
徐昶听了这话,原本还以为徐圆朗已是坐以待毙,但看着他的手势后,终于明白了过来;徐圆朗经过大风大浪,如今差点在阴沟里翻船,又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徐圆朗又怎么会容得下这样的背叛?
即便到了穷途末路,他也会选择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开口投降李靖的最大原因。
徐圆朗之说以欲言又止,不过是担心隔墙有耳罢了。
“都有哪几个人?”徐圆朗脸上闪过一抹阴狠的颜色,低声问道。
徐昶随之低说了几个名字,徐圆朗皱下眉头,良久无语。
徐圆朗身边的将领原本就没有多少,此时听了徐昶口中的几个人名,便悲哀地发现自己与手下的多么离心离德,投降李靖又是如何的人心所向!
看着徐圆朗又陷入沉默之中,徐昶急着问道,“咱们何时动手?”
徐圆朗缓缓说道,“迟则生变,就在今晚。”
“孩儿这就去找人,到时定将他们绑来,五马分尸!”徐昶听了父亲的主意,当即精神大振,热切地回应道。
徐圆朗一摆手,摇头说道,“你这么做的话,只会引得军心不稳。你还是几十个信得着的兄弟埋伏在堂下,再以我的命令召他们过来讨论讨论咱们的出路,到时候听我号令一齐出来揭露他们的阴谋,这也让将士们心服口服!”
《鸿门宴》的故事,徐圆朗运用得炉火纯青,徐昶听了,自是佩服不已,而后匆匆离去。
罪与罚、背叛和阴谋,如同一张大网在徐圆朗的府邸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