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灌在私信当中言之凿凿,朝廷不要多久就有明诏,他也将任河东路暨河北西路安抚制置使,出而平乱,只求不论是泾源军还是秦凤军,助他一万五千军马,再加上他整练个几千人出来,河东的王禀胜捷军也是强军,何灌有信心争取过来,这些力量,就足以扫平河东一切乱源,晋阳军可称强军,也是环庆军加一部分北地之人打底子的,绝大部分,都交给西军收编。
至于将来,何灌是要回转都门接掌枢府的,为稳固边地计,整个河东路还不就又属于西军的势力范围了?
随着西军渐渐的在陕西诸路威福自专,就算西军诸将还没有明确的就要当藩镇的心态,也希望自家势力范围之内的地盘越大越好。
多一个河东路开镇,就可以安插多少子弟进去,朝廷对西军的支持少了,毕竟西夏已经渐渐衰弱得不能算作是大患,可是河东河北诸路边防总要整治,有河东路在手,损失的多少也就弥补一些回来了。
再加上这一次伐燕损失得实在太惨,能战的精兵强将凋零近半,为将的胆气权势就是靠麾下军马支撑起来的,能将晋阳军这支强军收编过来,谁不愿意?在小种私心里头,现在陕西诸路最强三军熙河秦凤泾源都差不太多,要是能将晋阳军收编,则自家实力大增,就是兄长去后,也足以在陕西诸路成操牛耳之势,将来统合西军,也更容易一些。
更不必说何灌私信当中还暗示,今后朝局将为之大变。老公相未必靠得住了,旧党清流势力即将大张,背后还有储君以为靠山,可以决定将来大宋几十年的格局,这个时侯还不赶紧改换门庭,还要等到什么时侯?
种家兄弟虽然在伐燕战事当中引蔡京为靠,与童贯斗得不亦乐乎,可毕竟不算是死硬蔡党,种家事业,在朝中必须要有靠山——小种毕竟还没有想当藩镇,只是想常保种家威风权势,蔡京已经太老,复出之后又太过低调,不复过去权倾朝野之势。
此次看来是旧党清流占了上风,同他们暂时走在一处也没什么……更不必说,还有储君的影子在后面,这又可以保种家几十年富贵!
兄长已经老病成这般模样,将来就是自家为传了这么多年的种家,为西军这个团体挡风遮雨,现在不为将来筹划,还什么时侯再下手?
何灌私信一来,与种师中自家掌握的都门传来消息一互相印证,信中所言,种师中顿时就信了八成,当下就将书信送至静养的兄长面前,并竭力进言,朝廷正式诏书一到,兄长立刻就安抚制置副使之位。
泾源军和秦凤军中选出一万五千精兵强将,就算再多些也调得出来,以他小种亲领,与何灌会合,赶赴河东平乱,有他种师中坐镇,何灌别想少了西军好处。
现在天寒,许多将士不在营中,告假回家度岁——出征两年挣扎得性命回来这也是平常事。何灌又示意此次事急,说不得两月之内就得出发,收拢军马,筹集粮草,准备辎重,千头万绪的事情,时间也紧张得很了,只要兄长点头,种师中就准备风风火火的操持起来!
却没想到,这事情在老病的兄长面前顿住了,种师道在病榻之上,反复琢磨着这番书信,又反复询问了一些汴梁传来的消息,最后只是淡淡的吩咐种师中不必着忙,先放着这件事情不去料理,自己到底就不就这个安抚制置副使位置,也是在两可之间。
这一下就将小种噎住了,每日前来探病,总要说服自家兄长一番,却为种师道推得干净,今日算是下定决心,非要找兄长拿一个说法出来,但是动问几句之后,看着老种这副老病不堪的模样,终于又不忍心,准备告辞退出。
却没想到,老种今日却强撑着,动问起他对杨凌的看法,种师中性子高傲,以功名自矜,和温文深沉的兄长相比,一点都不象,杨凌在燕地抢了西军风头,种师中就有点瞧他不爽,杨凌那点功业,还不是靠着西军出身的白梃兵还有径源军支撑起来的?
自家却贪天之功,俨然以平燕功臣自许,在河东搅动风雨,直算是什么东西?种家数代,多少子弟抛尸边地,如何就能让一个微末之人爬到头上去?
好处足够,加上对杨凌一直潜藏的那点不屑愤怨,种师中意欲何为,在明白不过,这次就坚定的站在旧党清流一系那里,出兵河东!
老种半躺在那里,静静思索,随着每一次喘息,胸膛里面就跟一个破风箱也似,发出嘶嘶的声音。
看到自家兄长连转动心思都这般费力,种师中心下不忍,劝解道:“兄长,你就安心静养就是,某就替你主持一切了……难倒还怕我害了西军,害了种家么?”
种师道缓缓摇头,轻声道:“师中,你久在外镇,统领大军,性子难免就高傲一些,但在军中,什么事情都是你一言而行,什么事情,就看得简单一些了………我是从熙河开边,文臣辈勾心斗角的日子里面过来的啊……那时候几个叔辈的艰难,都看在眼中……此次的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自家兄长教训,种师中不好反驳什么,只哼了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长成时侯,种家气候已成,上面又有个大本事的兄长为他挡风遮雨,一路走来顺风顺水,长辈们曾经经历的那些艰难反复,没有切身体验,兄长这番话,只是让他觉得大不以为然。
种师道伸出枯干的手,在枕下悉悉索索的摸索,最后取出一封书信,抖着手朝种师中递过来:“你看看。”
种师中疑惑的起身结果,书信封皮上什么字迹都没有,已然被搓揉得有些旧了,看来是长途递送过来的,他拆开封皮,取出里面信笺,扫了一下落款就眼皮一跳。
原因无他,落款正是那杨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