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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北上(三)
    1130年富平之战,宋辽又一次主力会战,当时娄室已经重病,仍然领军出征。战事开始阶段,作为主力的完颜宗弼部已经被宋军击退,女真大军右翼陷入崩溃边缘,又是重病的娄室率军赶来救场,挽救了完颜宗弼的败势,然后在相持当中敏锐发现宋军弱点赵哲所部,一举击破。
    最后引领女真大军获得了富平会战的胜利,战后完颜娄室就告病故,然后被追封为莘王,后又改封为开源郡王。
    如此人物,威信自重……
    此时此刻,在应州城外的中军大营之中,女真诸将正为几路军马的去留吵成一团,完颜娄室喝了一声,麾下那些骄兵悍将一个个全都住口,只是还用眼神在挑衅银可术部下军将。
    完颜娄室也不理他们,几步就走到银可术身边,问道:“你怎么看?”
    银可术脸色阴沉,挥手示意麾下军将也消停点儿,然后神色郑重的对娄室道:“确保应州要隘为重,收缩兵力,加固城防,等宗翰来。”
    娄室问得简单,银可术也答得直接,娄室军将听见银可术的处断,又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嘘声,而银可术麾下军将顿时就变得灰溜溜的,这次再没脸和他们斗口了。
    应州城守得仅仅有条,虽然自家这些人的确不怎么有和应州强敌死磕下去的战意了,可是主将如此说,大家还是很没面子啊……
    娄室又一摆手,压住那些准备干脆对着银可术直接开嘲讽的部下,皱眉道:“银可术,这不像你,仗不是这么打法的。”
    他环视左右一下,指指点点道:“宗翰应该已经出发了,但是南下道路六百里,全是崇山峻岭,就一条路穿行,大军动起来慢,更不用说还带着那么多辎重,主力赶来至少要二十天。我知道敌人是强军,应州这仗打得苦!要不是你,还抢不下来这么多险要,可是我们困守在这里,粮秣不足,只能抱着头挨打。俺们女真,向来是动起来打,要不然怎么就击败了上百万的辽军?只有将外围赶来的敌人推远一点,才能更好保证这里安全……”
    完颜娄室又看看银可术,神色诚恳:“银可术,我知道这两仗你损折得重,少不得一些混蛋要说话。不过你别在意,宗翰还不知道你么?俺们一向并肩厮杀过来的,别因为这些事损折了锐气……打仗还有不死人的?要是怕死人,俺们也不必起兵灭辽了。眼前这支军马你说不是辽人的,很有些古怪,我带兵去打打,探探虚实,你就留守确保这里安全就是。”
    银可术神色罕见的有点苦涩,这种神色,在这个铁打也似,从底层一路拼杀上来的女真重将脸上实在是难得一见,娄室说的自然是正理,打仗本来就该这样打,无论如何也不能只是抱着头挨打,娄室所部锐气放张,推出去打,自己所部留守,回旋余地就大得多,在才看到外围哨探的尸首的时候,银可术第一反应也是这样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就告诉他,以应州城为饵围杀他们,也许更为有利!可这种直觉,毕竟做不得数,娄室所说,才是正理,大军在此,应州城明显就是死地,哪里会有大鱼这么傻撞上来?
    可娄室走了,应州城附近空虚,只剩下自己所部不足千人防守,敌人反而趁虚而入呢?这个念头冒起,银可术又迅速的在心里反驳了自己,周遭都是崇山峻岭,大雪满地,娄室又推出去打,张开更大的警戒幕,哪里会有一支大军能趁隙杀进来?如果有小股军马前来,自己麾下这近千战士也尽够对付了……
    应该吧?还有一点是很重要的,不管自家如何决断。虽然号称主将,娄室也一向尊重自己这个小部出身的人物,可自家却不能强压着娄室听所有号令!娄室已经提出了自家的意见,而且在情在理,就是宗翰也得给面子,更何况自家!
    思虑已定,银可术也极痛快,对娄室道:“既然如此,我留守,娄室你出去打,胜负不要紧,关键是摸清这支军马虚实!娄室,这支军马就应该是我撞上的那支,你持重些。”
    娄室笑笑,抚胸行了个礼:“银可术,我听你的。”
    领命之后,完颜娄室干脆的转身便走,大声招呼:“都把儿郎们点起来!粮食草料带足,那些苍头弹压少带些,省得拖累,俺们出去打一遭!”他麾下所部军将大声欢呼,簇拥着完颜娄室便朝堡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只情用轻蔑的眼神不住回顾,臊得银可术与希尹部下一个个都抬不起头来,只有银可术,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抬头沉沉望着头顶应州城上那猎猎飘扬的旗帜,若有所思。
    ……
    神策军两千数百骑军多是云内本地精壮充当,配杂马骡驴近两千,驮运着随军粮秣物资。如此豪华阵容,就是在大宋河湟开边之后,战马不若过去数十年那般匮乏,也是罕见罕闻!要知道当年西军好容易凑出来的白梃兵重骑,差不多五千人的规模,合格战马也不过才六成左右,马矫健如龙如鹰,人猛鹜如虎如狼,就是装备,也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这些骑军基本上是归拢到轻骑范畴,可都是一身皮甲衬里,外面再套一层锁甲。有些军士还额外多带一套带护心的鳞甲,丢给辅兵驼带,这种披甲程度,几乎也就和重骑差不多了多少了,就是战马坐骑,也有厚厚的白叠布为马套,几层白叠棉捶打成一层,外面再是防水的油布,既能御寒防潮又有一定防护能力。
    不过这造价可就是了不得了,每名战士,不论出身河东檀州还是云内,兵刃都是各种齐备,几乎人手一条精工打造的马槊,有些大户甚或还有备用的,马剑长刀铁骨朵等近战兵刃,丫丫叉叉的每人至少带了三四柄,强弓硬弩更是不必说了,羽箭驽矢都是汴梁武库中精选出来的上等货色。
    如此装备程度,简直可以闪瞎人的氪金狗眼,就是宗翰的亲卫谋克,也只能瞠乎其后,随军所运其他物资从简,只有粮秣充足,粮食都是精制的混合和肉干的炒麦,熬出的上好肉酱,一罐子一罐子的盐蛋,一葫芦一葫芦的烈酒好醋,连马料都全是好盐豆与交州贡糖糖块!
    现在在应州左近靠抄掠一些杂粮豆子和杀伤马伤骡吃白水煮肉的女真军马,看到韩世忠所部马吃的都得咽口水,大宋国力在这个时代傲视群雄,这群雄还是地球级别的。
    只是这国力,在两宋之交从来未曾发挥出来,神策军虽然精锐,可是毕竟规模还是有限,杨凌只能尽其所能的将其武装到牙齿,才能用来压服其他势力,面对如女真这般的生死大敌,也多亏得杨凌非常会搂钱,也相当舍得花钱。
    数千骑军行动起来拉出来的阵仗比同等数目的步军大上好几倍,行军途中,卷起一路玉龙也似的雪尘,盔铠反射雪光,耀眼夺目,云内之地残留的寨堡看见这等军容,都只觉得股栗,有的人更识得宋军旗号,而自己寨堡被搜罗的少部分精锐子弟正神气活现的奔走在军前哨探引路。
    这时他们才恍然明白,这支突然出现,纵横在云内之地的,原来是宋军的旗号,怪不得当初可以将那么多白耗粮食的老弱,可以一程程的组织输送到大宋的河东之地!
    对于云内之地的人们而言,大辽统治崩溃之后,互相攻杀抢掠,原有的体系完全崩塌,就算坐拥一定实力的人物,在这乱世之地也有朝不保夕的感觉,宋军突然窜起,以强大实力压服了他们。
    对于这些地方实力派而言,也并不甘心归附,原因很简单,这么大一个帝国都崩溃,对于云内之地百姓而言,并不在乎投降于谁,关键是要投降给足够强的一方,离乱的日子,经过一次就足够了!
    现下暴露出大军不过是宋人用的马甲,对于云内之地的前辽子民而言,反而对这支势力有了更多归心的感觉,大宋怎么说也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和大辽并称于世百余年,而且女真鞑子凶蛮,一路过来屠城无数,造成了北地庞大的难民潮。
    大宋又富庶得很,不管从哪个角度比,都强过女真那些深山老林出来的鞑子许多,这些恍然大悟过来的豪强们弄明白了宋军虚实之后,都是想着可以多送一些子弟到军中,将来在大宋也好博个功名富贵出来!
    至于大宋的武力,一向南人软弱的传闻在辽境内几乎已经是一种政治正确的认识了。
    不过对于这些地方豪强而言,眼皮子浅也是共同特征,现下这支人马如龙的神策军正牌精锐,在他们眼中,简直不啻于天兵天将!如此强悍的军力,那些从未谋面只是听过传闻的女真鞑子,也不怕抵挡不了吧?
    那些女真鞑子也只须是个人,难道还能三头六臂不成?不如就为这些强悍的宋人效力。说不得还能离了这已经快成白地苦寒艰辛的鸟地方,到宋人花花江山内享福!
    韩世忠这一路北上,倒是出乎意料的起到了震慑云内之地的作用。骑军大队行军,其实并不比步军大队快捷多少,马骡比起人更容易累,更容易病,伺候这些牲口可是一门技术活儿,很难长久保持良好状态,尖哨营当中那些云内子弟,就起着向导作用,一路还要安排在沿途王贵他们可以控制的寨堡当中休整补充。
    本来以为这些寨堡中的豪强未必死心归附,这沿途补充休整是件多少有些麻烦的事情,不过出乎韩世忠意料的是。他这支强军北上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在云内之地地方豪强中流传开来,一路补充休整,却相当热情的接应招待,不仅尽力拿出各自那点精粮好秣来补充军马,就是途中损失了牲口向坞堡要补充也并没什么为难的。
    地方豪强更是拼命想求见韩世忠,想多塞几个精锐子弟到尖哨营去,乱世当中,命贱如纸,哪怕有点地位的豪强子弟也是如此,而乱世当中,也是选边站的好时机,说不得就能挣扎出家族将来的百年富贵!
    豁出去几条子弟的性命,简直不值一提,因为这种因素,韩世忠大军北上的速度比预料当中快速了不少,不过六七天的时间,就抵达应州左近的崇山峻岭之外,而韩世忠也谨慎的将大队在山外展开,派出更多哨探去探查各处山道通路的虚实。
    现在韩世忠迫切等待的,就是应州那里的情形到底如何,而他最先派出的哨探,也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韩世忠大营,设立在一处高丘之上,高丘上设中军大帐一,另有拱卫中军骑军一指挥的营帐布列。
    外围加以栅栏雪壕,另外设了四角望楼,其他骑军各指挥,散步左右,如梅花花瓣一般张开布设成一个个营寨,牢牢的拱卫着中军大帐所在的花蕊,互相之间距离,强弩可接,并且每个营寨当中,都留出了足堪骑兵出击的通路,正是标准的骑兵军寨。
    先锋主力在这里扎稳营盘张开,每日少说也会派出三四百骑的哨探张开骑兵的威力搜索幕,并且还派出了数量不相上下的各队远哨,整个神策军北上先锋主力,如一只张开了全部触角的危险动物,警惕的趴伏在距离应州城塞不足百里的所在,等候着刺探出当面敌人的虚实,然后就做出最为迅捷有力的反应。
    此刻在装点简单的韩世忠中军大帐当中,卢俊义等军将士卒,都摇摇摆摆的竭力站得笔直。尤其是杨再兴他们,在野外时间最久,哨探得最苦,脸上大大小小全是寒风吹裂的开口,血痂和冰碴混在一起。
    可仍然用尽最后气力保持军人的仪态,原因无他,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虽然年轻,但是勇武之名全军皆服,刚严耿直全军皆畏的韩世忠,更不必说韩世忠年纪轻轻,就已经身负的大宋武臣顶峰横班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