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岗沐着斜阳,蒙蒙的橘色中,活着的天海营将士侧耳聆听。
耳边尽是风声、树叶摩挲的轻响声,哪里有号角的声音?
“谁听见了号角?”满身灰土,朱煜向众人问道:“还有谁听见了号角?”
没人应声,唯有喊着听见号角声的天海兵士微闭眼睛,好似十分陶醉。
“嗖!”一声轻响划破宁静,聆听号角声的天海兵士脖子被一支羽箭贯穿。
一头倒在地上,口中涌出鲜血,他还大张着嘴巴,像是想说些什么。
“敌军来袭!”朱煜猛然蹿到大树后,高声喊道:“兄弟们,把他们给我赶下去。”
“没箭了!”射了两轮箭矢,一个天海兵士喊道:“箭都射光了!”
“从地上拔!”朱煜喊道:“用他们的箭,把他们射下去!”
一个天海兵士拔出地上的箭矢。
当箭矢离开泥土,他才发现羽箭落地时已断做两截。
捏着断了的羽箭,他茫然看向朱煜。
朱煜正要说话,山下飞来无数箭矢。
手持羽箭的天海兵士瞬间被射成了个刺猬。
“石头!滚木!能用什么用什么!”朱煜喊道:“把他们给老子打下去!”
“没了!什么都没了!”离他最近的天海兵士嚎啕着喊道:“我们死定了!”
黑压压的曹军披着残霞往山岗上爬。
留下阻截的天海营将士,可战者不过余下数十人。
“百夫!”蹿到朱煜脚旁,抱着他的小腿,嚎啕的天海兵士喊道:“快撤吧!再不走,兄弟们全得死在这里!”
“号角?谁听见了号角?”朱煜放声喊道:“你们他娘的谁听见了号角?”
没人回应,包括抱着他小腿的兵士也没敢说听见了号角声。
“没听见号角,大军尚未撤远。”朱煜喊道:“我等不能撤!兄弟们,随某杀下去!”
“五子,放火!”左手持盾右手提槊,朱煜喊道:“把林子给老子烧了!”
“兄弟们都在林子里,放火就死定了!”叫五子的天海兵士喊道。
“我等死了,曹军也活不了!”额头青筋凸起,朱煜喊道:“兄弟们,我对不住你等!听见号角的可以走,我绝不拦着!没听见号角,来生还愿做兄弟的,随我杀!”
喊声才落,朱煜已纵身冲向快到近前的曹军。
数十名天海将士见状,把心一横,紧随其后杀入望不到尽头的敌军。
“娘的!”眼看朱煜等人冲进敌军,五子骂了一句,掏出火折,将附近浇了油料的枯叶点燃。
熊熊烈火升腾而起,眼看火焰吞噬着附近的枯叶和树木,他举起长槊,发出临死前的怒吼,随着兄弟们冲向曹军。
烈火熊熊,卷起滚滚浓烟。
被烈火吞噬的山岗上,传出无数惨嚎声。
浑身燃烧着火焰的曹军将士,盲目的四处狂奔。
烈焰吞噬着他们的身躯,大多数人跑不多远,就会倒地而亡,成为一团燃烧着的火苗。
大火整整燃烧一夜,悄然降临的夜晚好似也被熊熊火焰点燃,半边天空都映上了橘红。
黎明降临,天边浮起一片鱼肚色。
许褚、徐晃带领曹军登上山岗。
葱翠的山岗已化作一片焦土。
地面被烧的滚热,走在其上还很是烫脚。
到处都是烧焦了的尸体。
人、衣甲、兵刃都成了焦黑一片,根本无法辨别究竟是曹军还是天海营将士。
“都是些什么人?”走在遍处焦黑的山岗上,徐晃说道:“自家尚在山中便敢纵火,显然未曾想过可活着离开!”
“传令下去,无论敌军我军,但凡战死者,均予厚葬!”许褚向亲兵吩咐:“虽为敌对,他们却也都是汉子。”
此时的山脚下,一条小溪旁静静的躺着几具曹军尸体。
与他们躺在一处的,还有个浑身染满鲜血的天海营将士。
血污染红了战袍,红色与蓝色相糅,他的衣衫已是一片紫红。
眼角肌肉痛苦的抽搐了几下,他缓缓睁开眼睛。
天空一片湛蓝,初升的朝阳普照大地。
虽是初春时节,阳光照了身上还是暖融融的。
朱煜记不清他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他只记得山上起了大火,与曹军厮杀中,莫名的他就到了山脚下。
曹军太多,杀了数人之后,他也倒在了小溪边。
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才恢复意识的朱煜赶忙向有人说话的方向望去。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队曹军。
人数不多,大约三四十人。
莫说他已身受重伤,即便完好如初,也绝不是三四十名曹军的对手。
挣扎着爬了起来,朱煜踉跄着跑向小溪对面的一片灌木。
有着溪流阻隔,烈火并未燃烧到此处。
钻进灌木,忍着伤口的剧痛,他望向走到小溪边的曹军。
“还以为山上是蓬莱大军。”到了溪边,拖起一具曹军尸体,一个曹军说道:“竟然只有百十人,两位将军可是恼的不轻。”
“百十人守着山坡整日,竟还放火与我军同归于尽。”另一个曹军说道:“我只巴望着日后厮杀,可别遇见这等疯子。”
“都别说了!”带领他们的军官喊道:“找寻散落尸体,都掩埋了!”
曹军在溪边挖着坑,其中一人走到朱煜刚才躺着的地方。
或许是残留的血渍吸引了他,蹲在溪边检视片刻,他向朱煜藏身的地方望了过来。
浑身没有一处不疼,朱煜却紧咬牙关,紧张的盯着正望向这边的曹军。
“怎了?”军官走到那曹军身旁,向他问道。
“没什么。”曹军起身说道:“不过是些血渍。”
军官也没多问,向众人吆喝道:“手脚都利索些,今日将军须带领我军赶往广陵。路途遥远,在此耽搁不得!”
躲藏在灌木中,目睹曹军掩埋了尸体,直到他们离开,朱煜才踉踉跄跄的走出藏身处。
一场大火,烧死曹军无数,也把他手下的兄弟们烧的断了根儿。
面朝遍地焦黑的山岗,朱煜眼窝滚落两行泪水。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脸上被冲刷出两道白痕,他双膝一屈向着山岗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