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你是在路上听说的吧?哎,说来也是,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黑心肝的造了孽惹来天谴,这下可好,大家全都遭殃……”
说起这场天灾,韩知非的心情就没那么飞扬了,恨恨地说道。
胆大包天黑心肝的……
卫襄略微心虚,并且看了一眼尉迟嘉。
尉迟嘉依旧神情自若:
“扶桑本就作恶多端,此时遭了天谴,这也是天意,至于这海水上涨的缘故……师父和师叔们可有定论?”
“这,这倒没有……”
“那怎么就一定是因为扶桑神木的原因呢?”尉迟嘉跳下船,走到韩知非面前,含笑道:“韩师兄以后说话,可要严谨些。”
韩知非一愣,一股寒气从后背蔓延而上——
虽然眼前这人说话和气,面带微笑,但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再想想尉迟嘉那恐怖的实力,韩知非本能地就怂了,他赶忙让开了路:
“尉迟师弟说得有道理……你们快去见师父吧,师父知道你们回来一定很高兴!”
“好,我们这就去见师父,这些日子辛苦韩师兄了。”
见他上道,尉迟嘉笑容更深了几分,回头看着卫襄:
“襄襄,我们走吧。”
卫襄站在船舷边上,手指已经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就算韩知非被迫改口,那又怎么样呢?
她想要报仇,却依旧如同前世那般为东海带来了厄运。
见她这样,没等尉迟嘉再说什么,贺兰辰连忙推了卫襄一把:
“小师妹,走吧,快去让师伯给八小姐看看!”
卫襄这才回过神来,跳下船,从贺兰辰怀里接过了熟睡中的卫曦。
韩知非这才注意到小师妹居然又带回了一个女娃娃,虽然害怕尉迟嘉,还是忍不住凑了过来:
“小师妹,这是你那个生病的族妹?她还没好起来?”
“嗯,我带她回来给师父看看。”
卫襄此刻心情低落,也没心情跟韩知非多说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就快步向前走去。
被撇在山门外的韩知非望着卫襄和尉迟嘉一同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扯住了跟在后面的贺兰辰:
“贺兰师兄,小师妹这是怎么了?她是不是觉得这扶桑神木提前被老天给劈了,没留给她亲手将它烧了,有点儿遗憾?”
“韩师弟。”
贺兰辰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看着韩知非,往日和气的脸色莫名严肃了几分:
“你也看得出来小师妹不高兴,那就少说话,尤其是别提这个扶桑神木。”
“为什么啊?我觉得扶桑神木被烧了,扶桑上下彻底灭门,小师妹就算遗憾,也应该很高兴才是……”
“你错了,她现在可高兴不起来。”
贺兰辰一副为了韩知非好的样子,谆谆劝诫:
“扶桑灭门,那时迟早的事情,小师妹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她在意的,是她的族妹的性命。所以呢,你最近别去招惹她,不然她要是生气打你,我可救不了你。”
说完也跟着前面的两人走远了,留下韩知非一个人站在山门外发呆。
直到祁连走过来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祁连也早就瞧见了那三人,但他向来跟卫襄关系不好,也就躲在远处没过来,此时见韩知非这失魂落魄,一脸迷茫的样子,直觉就是这家伙又被卫襄给欺负了。
他忍不住叹道:
“好了,你也别这么垂头丧气了,我早都跟你说了,小师妹那人就是个白眼儿狼,你再怎么对她好,她也不会摒弃前嫌给你个好脸色的,偏你不听,非要往上凑,被骂了吧?”
韩知非摇头:
“不是,小师妹今儿虽没理我,但也没骂我,我就是觉得,觉得他们三个这趟去长安回来,好像……”
“好像怎么了?”祁连赶忙追问。
韩知非想了想,却又不说了:
“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还是不说了,反正他们三个原本就是一伙的。”
见他这样,祁连顿时兴味索然,也转身朝山门内走去:
“我早知道他们一伙儿的,所以,以后护好自己就够了,别往小师妹跟前凑了,指不定这次回长安,她又惹什么祸了呢。”
“嗯。”
韩知非闷闷地应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蓬莱阁后殿。
德山老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回来就不消停的小徒弟,胡子都有点儿抖:
“你说什么?你又要去语凝海?你死里逃生回来还不够是吧?你整日里出幺蛾子也就罢了,可东海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卫襄站在德山老头面前,一言不发任凭师父数落,等师父数落够了,她才看着一边儿依旧昏睡不醒的卫曦:
“不是弟子想要去语凝海,而是我八妹妹,必须前往语凝海才能魂魄归位。”
“你八妹妹从来就没来过东海,怎么会将魂魄失落在语凝海?襄襄,你就算是胡来,你也给我找个能让人相信的理由行不行?”
德山老头为小徒弟的堕落而痛心疾首。
从前小徒弟要撒谎搞事情,总还能花言巧语骗骗人,如今可好,骗人都不走心了。
“师父,我没有骗您。”
卫襄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她也做足了准备。
她反手从身后将一直背在身上的龙泉宝剑拿了下来,双手握紧:
“师父,您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是那位莫离前辈的转世,所以才给我这把剑?”
“你,你知道了?”
德山老头往后退了几步,一张老脸也有点僵,惊吓的情绪十分明显。
卫襄点点头:
“是的,这原本就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今日我要跟师父澄清一下。”
“你要跟我澄清什么?”
“澄清我并不是那位莫离师伯的转世,她才是。”
卫襄走到卫曦身边,将龙泉剑的剑柄放在卫曦手中,然后自己握着剑鞘往后狠狠一抽。
“咔嚓!”
龙泉剑随之出鞘,雪亮的刀锋带起一阵明晃晃的光,照得小小女童的脸色更加苍白。
“师父,你看,她也能拔出龙泉剑,她才是那位与语凝海镜灵有过来世之约的莫离前辈的转世。”
卫襄望着目瞪口呆的德山老头,微笑道。
蓬莱三位仙长的会晤,再次召开。
德山老头眼神仍然有些飘忽:
“……莱芜,芜青,你们说,该不该让她去?”
莱芜却久久没有回答,他仍然处于走神儿中——
莫离师兄的转世,不是卫襄那个废柴,他很高兴,但却成了一个魂魄都不全的小女孩,这,这还不如卫襄那个废柴吧?
芜青倒是很认真地在听师兄说话,对于师兄的问题,她也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才试探着答道:
“师兄,如果不让她去,您觉得,拦得住吗?”
这……德山老头不说话了。
“所以,师兄您也了解卫襄的性子,她真要去语凝海,我们是拦不住的,除非把她绑起来。这一次,她至少没有先斩后奏私自前往语凝海,好歹还回来跟您说一声。而且之前您不是还打算将没去过的弟子都丢进语凝海试炼心魔吗?”
芜青慢慢地劝说道,而且给出了人选:
“这一次干脆让良夜和知非跟着她去好了——再说,依我看来,卫襄纵然不是莫离师兄的转世,她也和语凝海的那些镜灵大有渊源,师兄其实不必过于担心的。”
上次语凝海回来之后,对于蓬莱弟子全部安全回返这件事,芜青和莱芜私下里琢磨过。
相比于其他门派弟子十之三四回不来的情况,蓬莱弟子无一殒身,在当日去往语凝海的门派里,是独一无二的。
不可否认,蓬莱弟子资质都不错,但放眼整个东海,并不是最好的。
很显然,这样大的运气背后,定然是有别的缘故。
回想起一路上卫襄对于语凝海的熟悉,和语凝海那位轮回镜灵对卫襄的态度,由不得芜青不多想。
但德山老头没这么容易说服。
他凝神半晌,还是摇头:
“就算她不是莫离师兄的转世,我也不希望她再去冒险——容我再想想,再想想吧。”
蓬莱阁后山,卫襄的房间里也很热闹。
胖胖霸占了卫襄的怀抱,狐狸精就只好去舔舔卫襄的小手,只剩下一个原本对卫襄爱答不理的小花还维持着原本的冷傲,蹲在一旁的榻上,冷冷地看着这女人左拥右抱。
但是左拥右抱的卫襄并不开心,她很是瑟瑟发抖,因为她对面的椅子上,正坐着一身红衣,美艳动人的程无心,心中大呼倒霉。
她就是回来换身儿衣服,就被大师姐堵在房间里了,肯定是韩知非那个嘴快的家伙给大师姐报的信儿!
“小师妹,是不是以为回了趟长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程无心一条长鞭在手,笑容格外冷。
一看大师姐这条轻易不动用的鞭子都祭出来了,卫襄只觉得一阵皮紧,连忙讨好地笑笑:
“哪有……我知道师姐恼我,但是师姐,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不过一个梦而已,你和二师兄也没有真的滚床单嘛……”
“你给我闭嘴!你再敢提起这个,我剁了你!”程无心暴怒而起。
卫襄连忙往门边儿挪了挪,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的委屈:
“我的大师姐您讲讲道理行不行?一直提起这个的不是你吗?我一直都想着这事情过了就过了,我不提,大家不提,这事儿大家也就都忘了,只你和二师兄心里记着就成了,哪知道你一直这么紧揪着不放啊?”
“你!”
程无心被卫襄这么一通歪理堵得一阵心绞痛!
她恨恨咬牙:
“卫襄,我现在就丢你去喂鱼!”
“大师姐!”
原本准备逃遁的卫襄却突然一声大喊。
程无心一个愣神,卫襄就扑了过来,如同一条八爪鱼一样挂在了她的身上。
“大师姐,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我可能就要死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了?”
卫襄死死地抱着程无心,刚刚还振振有词狡辩的小狐狸骤然间就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程无心完全被眼前的状况弄懵了,她将卫襄往下扒拉了两下,没能扒拉开,手里的鞭子也被卫襄紧紧地攥住了,抽都抽不出来。
“到底怎么了?”
程无心终于将手抽出来,迟疑了一下,轻轻地落在了卫襄的头顶。
这个“死”字,太沉重了。
门外海风悠悠,并未阖上的房门被风吹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卫襄埋首在程无心胸前,很久才闷闷地出声:
“大师姐,我欠了别人东西,要还的,还回去,我,我可能就要死了。”
可能是卫襄这样伤感的语气太过于真实,刹那间,程无心居然觉得眼睛里骤然一片酸涩。
“胡说什么!你死一个给我试试,我打不死你!”
她忍着酸涩,照着卫襄的脑袋给了一巴掌。
翌日,清晨。
蓬莱仙山笼罩在海上升腾的雾气里,草木繁茂,晨露闪烁。
韩知非打了个哈欠,从山脚下匆匆跑过,去看昨夜水位又涨了多少。
不过看了一眼之后,他立刻就见鬼一般喊了起来:
“师父,师父,海水停止上涨了,不涨了!”
昨夜他做记号的地方,不仅没有被海水淹没,海平面反倒还下降了足足一丈多!
他一边大喊着,一边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报信。
正在上早课的芜青闻讯立刻就带着弟子们赶到了山脚下,只见原本几乎侵袭到山门外的海水,的确已经退去不少,就连被海水淹没的栈桥,此时都颤巍巍地在海水的冲刷中重见天日!
德山与莱芜也随后赶到,众人围着岸边四处查看一番之后,确认那一连上涨了将近一个月的海水,终于是退了,而且这退去的速度明显比上涨快多了。
德山心头一块大石放下,捋了捋胡子,目露疑惑:
“看来海水的异常与扶桑神木被烧毁没有关系,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昨日小师妹回来了呗!”
看师父心情愉悦,韩知非在旁边欢欢喜喜地说道。
德山一愣,因为襄襄回来了?襄襄的来去能影响东海?
这怎么可能?!
德山瞪了弟子一眼:
“无稽之谈!”
原本就是一念之间的玩笑之谈,又被师父训斥,韩知非只得讪讪地笑了笑,再也不敢提起了。
莱芜倒是因为韩知非这一句无心之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
然后上前对德山行礼道:
“师兄,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