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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她干什么了?
    “师父?不应该叫师伯吗?”
    德山老头停了下来,冷然侧目。
    他手中的红光在打到白翼身上的一刹那,化作无数光点,悄然溃散。
    大家提着的心顷刻间都落回了肚子里,原来掌门只是吓唬吓唬人啊。
    不过……师伯?
    大殿中的弟子们瞬间哗然,掌门是不是记错了?尉迟师兄可是他的弟子!
    但是除了这些不明就里的新弟子,程无心和沈良夜,还有贺兰辰都心中明镜一般,皆是垂眸不言,静待结果。
    只有韩知非还傻乎乎地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德山老头扫了一眼这些大惊小怪的新弟子,平静地挥了挥手。
    程无心会意,立刻上前将这些新弟子带了出去。
    新弟子入门时间太短,对于这种诡异之事必定是惧怕好奇的,万一有人嘴不严实,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必定又会给东海修仙者增添许多谈资。
    而韩知非虽然也和那些新弟子一般傻,却因为资历问题,有幸留了下来。
    大殿中立刻便显得空旷起来,所有人都神情复杂地望向了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原本泛着淡金色的眸子此时已经完全成了血红色,他缓缓地走到了德山老头面前,沉默一瞬,跪了下来。
    “师伯,弟子知错。”
    他头颅低垂,俊美的下颌线条紧绷,独自跪在大殿的丹阶下,俯首认错。
    尽管他声音平缓,僵直的身形却散发着无尽的孤独和绝望。
    德山老头转过头,走回掌门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眉目间的无奈和疲倦再也掩饰不住地露了出来。
    “冤孽啊,冤孽……多年以前,我曾经在别的门派见过这样的事情,那时我初初继任掌门,我以为,我的门下,永远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以为,我们蓬莱弟子,无论如何,总不会因为儿女情长互相戕害,但是……呵,我错了。先是祁连,再是云舒,现在,居然轮到了你。”
    德山老头沧桑悲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历经过百年沧桑的蓬莱掌门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
    “我们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尚且要时时提醒自己,保持初心,万万不可坠入魔道,而白翼你,借用他人躯壳,是要从此成魔,连自己的肉身都要放弃吗?”
    德山老头口称白翼,却看也不看昏迷在丹阶下的白发男子,只看向跪地的紫衣男子。
    “弟子知错。”紫衣男子闭目叩首,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说。
    “知错?”
    德山老头怆然而笑:
    “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错,甚至,你此时此刻,心里都是对我的恨意——你恨我拆穿了你,可你想一想,除了这副躯壳,你有哪一点,是和尉迟嘉一模一样的?你到底是不屑为之,还是觉得,有朝一日,你还可以换回去?”
    德山老头一句又一句地问着,但是大殿中除了他的声音,依旧一片死寂。
    阶下,紫衣男子依旧额头触地,一言不发。
    德山老头终于无法忍受,暴跳而起,手中灵力带着雷霆之怒朝着紫衣男子当头而下:
    “我对你的警告劝解,你全然忘记,我对你的容忍,被你认为是眼瞎,白翼,你如此欺师灭祖,枉顾同门,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谁?!”
    “师兄!师父!”
    万万没想到德山老头会突然动手,莱芜和芜青以及沈良夜都喊出了声,试图阻拦,但是金色的水晶球比他们早了一步从紫衣男子怀中飞出,直直地迎上了德山老头的灵力。
    金色的灵力在大殿中轰然炸开,整个大殿都抖了三抖——
    “师兄!师父!”
    喊声再次响起,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想救丹阶下的那个男子了,大家担心的人都变成了德山老头。
    德山老头被这金色水晶球重重一击,整个人跌坐回了座位上,捂着心口,脸色发白,面对大家的关切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望着阶下猛然抬头的紫衣男子,所有的气怒都化作了浓浓的悲哀。
    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啊,原本以为,只要那一掌下去,能将他的魂魄劈回本体,能换回去,那就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可是……还是他太仁慈了吗?
    而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一接触到德山老头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师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让它……”
    他终于想要辩解了,但是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却不容他辩解,金色光点再次合拢,金色水晶球再次飞到了德山老头的面前,少女犹带稚气的声音从水晶球里传出:
    “坏老头,不许伤害他,不然我就杀了你!”
    “你给我闭嘴!”
    德山老头和紫衣男子同时出声喝道。
    德山老头手心一闪,一个金色的小球出现在他手中:
    “再敢乱动,我直接灭了你!”
    紫衣男子则是伸手一捞,将金色水晶球抱了回去,护在了身后,再次朝着德山老头叩首:
    “师伯,阿金无知,还请师伯放它一条生路!”
    “阿金?”德山老头冷笑:“看来不只是生出灵智了,已经修成精怪了,白翼,你果然野心勃勃!”
    “师伯明鉴,我并没有什么野心!”面色苍白的紫衣男子嘶声辩解了一句,语气却渐渐低沉下去,“如果说我真的有什么野心,也不过是对小师妹一个人而已……”
    他转头朝着大殿的角落看去,蓝色衣裙的女子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从这场闹剧上演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说话。
    角落里的卫襄,此时也抬头望着他,但是很显然,是在穿过他,望着另一个人。
    而此时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的神情终于起了微澜。
    她不再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样子,蓝色裙琚微动,在他的目光里,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抬起手,从他的脸上轻轻拂过,明亮如幽谭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沁出了水光:
    “白翼师兄,我可以保你性命,我可以让师父不再追究,只求你,把他还给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咔嚓。
    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他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隙,发出破碎的声响。
    从被师伯发现的那一刻起,到这一刹那,他的镇定终于全数崩溃,血红色的眸中刹那流出泪水。
    那是他身为蓬莱白翼,从来没有流下过的眼泪。
    但他却又笑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原来只是未到伤心处啊。小师妹,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你能不能答应?”
    “只要你能把他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卫襄毫不犹豫地说道。
    “小师妹!”
    程无心失声叫道,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白翼为了小师妹,连换魂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谁能保证,他不会做出别的疯狂之举?
    但是卫襄一句话就让她担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已经失去他太多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所以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
    蓝衣女子仰头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彻底平静下来,她再次抬手将他脸上的泪痕拂去:
    “白翼师兄,请你不要用他的眼睛流眼泪,他知道了会生气。”
    “好。”
    紫衣男子笑着答应了一句,眼泪却更加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果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连你哭的样子都这么让她讨厌。
    可谁让他疯了一样想要摧毁掉这个身体的主人,疯了一样想要一切回到两年前呢?
    蓬莱密室中,没人风,没有光,打开的瞬间,只有带着霉味的阴暗扑面而来。
    卫襄挥挥手,墙上的夜明珠逐渐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映照得面前男子的脸如同暗夜神袛一般俊美无俦。
    “白翼师兄,有什么你说吧,只要能做到的,我都可以为你办到。”
    卫襄坐在了桌前,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平静地说道。
    紫衣男子望着她这副视死如归,任君处置的样子,忽然就嗤笑出声,身体前倾,几乎与她呼吸相闻:
    “呵,小师妹,你觉得,我应该对你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
    卫襄的手指在桌下握住又放开,最终遏制住了自己一拳挥到这张脸上冲动。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现在打过去,打的是尉迟嘉,自己会心疼,忍住。
    卫襄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
    然后她忽然仰起脸,朝着眼前眼神讥诮的人露出甜美的笑容来:
    “我相信白翼师兄不会为难我,毕竟白翼师兄你归根结底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笑脸,紫衣男子愣了一下,终于缓缓地退了回去,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撑着额头,血红色的眸子中露出苦笑:
    “小师妹,不必这样虚张声势了,你放心,我能对你做点儿什么呢,我不是那种卑鄙龌龊的人,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不喜欢我什么?或者说,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他指了指自己。
    卫襄却知道他说的是尉迟嘉。
    “他啊……”
    卫襄环顾了一圈墙壁上的夜明珠,双眼熠熠生辉,像是回忆起了许多美好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我说不清楚,可能是一见钟情的见色起意,也可能是后来同生共死的患难与共,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紫衣男子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暗哑和难过。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卫襄收回了目光,眼底的光芒褪去,变成了十足的锐利:
    “从我来到蓬莱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和白翼师兄互不相干,而且,我没记错的话,白翼师兄一直都是对我警惕防备,厌恶多于欣赏,即使后来你对我的态度变好了,我也从来没敢奢望过白翼师兄真的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所以,该疑惑的人是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明明在长安的时候,我提醒过你我对你没意思,你当时告诉我,是我想多了,那为什么现在要走到这一步?”
    “如果白翼师兄你想要长生不老什么的,你跟我说一句就好,我哪怕割一块肉给你都可以,你为什么要对他做出这种事?”
    “还是白翼师兄以为,我真的蠢到连我自己喜欢的人都分辨不出来,你真的可以顶着他的脸让我对他死心?”
    字字句句的追问,让原本平静温和的女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紫衣男子静静地听着,神色却没有因为女子这激烈的态度有任何变化。
    直到她的声音落下,密室中重新恢复了静谧,他才点点头:
    “没错,之前我是对你防备警惕,因为我们都是大周送来的人,我知道自己到蓬莱是干什么来的,我自然也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我害怕你会害了蓬莱,你说,我对你的防备算不算人之常情?”
    “这个我知道,我回了一趟长安,想明白了很多事,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思,所以那时你对我处处防备,我也不曾怪过你,可这和后来的事情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血红色的眸子中漾出陌生的温柔,紫衣男子的神色一如方才的卫襄,充满怀念,却又带着深深的遗憾:
    “如果我这一辈子,都生活在黑暗里,也就算了,我一直都是被大周抛弃的怪物,一直都是人人害怕忌惮的妖怪,那也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武烈皇帝的墓前开导我,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梦境中救我,你为什么要打那个背后说我是妖怪的新弟子?”
    “你就这么把我生命里的黑暗劈开,给我一道光,然后你告诉我,这道光不属于我,我还是只能回到我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如果是你,你甘心吗?你愿意吗?”
    甘心吗?愿意吗?见过了光,自然不愿意回到黑暗中,拥有过光明,自然不甘心再沉沦黑暗。
    可问题是,她干什么了?能让她成为他心里的一道光?
    她到底干什么了,能让他造成这种天大的误会?!
    卫襄一脸的茫然:
    “白翼师兄,我,我没想过要做你的那道光啊,我也没有去你的梦境里救过你,我只是让语凝海的镜灵不要伤害你而已,我打那个弟子,也是因为他品行不端,就算他是背后说韩知非的坏话,我也会打他的呀……”
    “不,你还是不懂。”白翼否决道,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如果现在,让胖胖为你而死,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