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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周景文也跑了过来,三人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过面了,骤然见了面,周景文惊喜的同时又恍然大悟——看来,废太子的事情应当了结了。
    只有周景成还在傻乎乎地问:“五弟,你怎么回来了?”
    周景渊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扒开他四哥箍在他脖子上的手:“我随父皇一同入京的。”
    周景成震惊:“原来父皇真的活着呀。”
    在旁边围观的陈淮书等人都沉默了。
    太孝顺了,若是圣上听到这番话,不知要做何感想。
    第181章 议储(一更)
    有道是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他与五弟这都多少日不见了,在四殿下心中好比过了大半辈子一样。
    周景成殷切地握着五弟的手, 倍觉珍惜。后来又听闻母妃她们都平安无事, 这便越发欢喜了。父皇回来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意的人如今都还平安着。
    “五弟,你这次回京是不是不走了?”
    周景渊顿了一下, 他其实也隐约猜到自己此番回宫是为了什么, 不过,一直留在京城他也是不愿意的。比起京城他还是更喜欢西北。况且朝廷对东.突厥的战事还未平定,父皇肯定还会返回西北, 自己说不定也能跟着一块回去。
    眼前诸事未定,周景渊也不好许诺什么,只道:“这次应当能留几个月。”
    “这样啊……”周景成拖着长长的调子, 撅着嘴, 不高兴了。不过转念一想, 五弟能回来已是不易,哪怕多留一天都是好的。
    周景文也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只偶尔插一两句话。
    他们三个小孩聊得正欢, 傅朝瑜这边久别重逢的几人也有说不完的话。
    上次傅朝瑜失踪, 可把他们给吓得半死, 周文津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先前西北传来消息, 我们真以为你回不来了。”
    提及往事,傅朝瑜也后怕:“确实险些就回不来了,幸好看守我们的侍卫长目下无人, 也好糊弄,否则我们断然逃不掉。”
    傅朝瑜给他们简要说了一番路上的奇遇, 又眼眸含笑地问:“你们呢,在这儿带孩子可还趁手?”
    三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苦笑。
    有的孩子天生乖巧,有的孩子好似个天魔星。皇贵妃将两位小殿下交给他们的时候,还说这二人颇为懂事,只需照顾饮食起居就是了。可真正接手了之后三人才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x简单。
    尤其是那位四皇子,嚎哭的时候仿佛魔音贯耳,怎么哄都哄不好。为了照顾这两位小殿下,周文津将自己的母亲还有一双弟妹都送去了别处暂住,这二人在他这儿藏着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也亏得这几日京城风向紧,各家都有孩子啼哭不止,加上他们这儿地段差,周围全是寻常百姓之家,屋舍挨得近,如此各处都有孩童的哭闹声,一时间也不显得他们家与众不同了。可饶是如此,三人还是胆战心惊了好一阵子。
    杨毅恬娘子也是怀了孕的,若是他们家的孩子往后也跟四皇子似的,那真的不如不要。杨毅恬疑惑地望着傅朝瑜,询问道:“四皇子从前也在你那儿小住几月,你就没觉得他们闹腾?”
    傅朝瑜回想了一番,那两位小殿下一直跟他外甥在一块儿,除了偶尔活泼一些,顶撞一下皇上,其他时间倒也还好,遂道:“没有啊,他们还算乖的。”
    乖?
    三人瞥向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挤到五皇子身上的小胖子,又看向边上看似很乖巧实则总是暗暗使坏的三皇子,显而易见,这俩家伙同“乖巧”完全沾不上边。他们平日里在各自衙门里当差不说游刃有余起码也是胸有成竹,可这回带了几天孩子,被折腾人都憔悴了许多。他们若是乖,世上就没有闹腾的孩子了。
    傅朝瑜也学了皇贵妃,开始昧着良心说话了。
    可随即他们又发现了端倪,周景文周景成这两个小崽子对着傅朝瑜的时候确实尊敬居多,跟五皇子相处时,四皇子更是百依百顺。
    不像这些日子在他们跟前表现的那样——狐假虎威,蛮不讲理,动辄哭闹,还时常情绪失控。
    ……难道这两个小孩也会看碟下菜?
    三人陷入自我怀疑中。
    临走之际,三人都庆幸送走了这两尊大佛。
    周景成一手牵着他五弟,一手牵着傅舅舅,即将踏出这间屋子时又回头瞧了一眼。
    细想想,他这些日子是有点胡闹呢。熟悉的人都不在身边,母妃又在宫中生死未卜,周景成兄弟二人情绪都有些焦躁。加上这地方实在是偏僻,衣食住行都不够好,所以面对周文津三人时也显得很不讲道理。
    周景成与那三人对视。
    三人受惊不小,立马挪开目光,生怕这小祖宗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周景成挠了挠头,憨笑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等他回宫之后,一定要让母妃好好赏赐他们三人。尤其是周文津,好歹是个朝廷命官,怎么住得这么寒碜?甚至因为穷,连喜欢的姑娘都不敢追,真惨。
    事实上,这套宅子已经比周文津一开始住的那一间强了许多。这两年周文津靠着俸禄跟润笔费赚了些钱,但是京城地价昂贵,寸土寸金,他家底浅薄也住不上什么好宅子。光是这一间,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傅朝瑜将两个孩子送去宫中之后,先让他们领着小五去拜见了皇太后与皇贵妃,还去见了一下养在贤妃跟前的五黑犬副孙。
    转悠一圈,傅朝瑜也没说要让小五留在宫中,仍旧接回来了。
    皇上也没开口挽留,君臣二人都心照不宣。倒是太后娘娘有些不舍,她一下子没了两个孙子,正是需要小辈们承欢膝下的时候,可不论是周景渊还是老三老四,都不是个能彩衣娱亲的主儿,甚至他们都不耐烦待在太后身边。
    待上片刻便心烦意乱。
    几个孩子同皇太后也没什么祖孙情,这会儿能装模作样掉两滴眼泪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让他们留在那儿安慰算祖母,简直比杀了他们都要难。
    太后眼见他们避之不及,心也凉了半截。
    果然随了皇上,都靠不住。
    两位小殿下被接走之后,陈淮书跟杨毅恬也终于能从周文津这儿离开,没多久便各自归了家。陈淮书一连几日没回去,回府之后便听到了一个噩耗,他外祖父没了。
    废太子没了是在情理之中,可他万万没想到,是外祖父冒险杀了废太子,还因此被加封了文正公。
    陈淮书不傻,立刻猜到了这里头必有交易。
    陈家与吕家密不可分,如今他外祖父逝世,陈淮书也得赶过去奔丧。许久不曾见面的兄弟二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陈淮书依旧冷着脸,不愿多言。
    陈燕青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当初算计弟弟,也是因为废太子,如今废太子反而被外祖父所杀,反而衬得他像是个笑话。
    陈燕青不得不承认,自己弟弟的眼光比他要强,运道也比他好,早早地借着傅朝瑜搭上了五皇子这条船。而他费尽心思,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也亏得陈淮书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否则这马车也断然坐不下去了。他与傅朝瑜是生死之交,哪有那些龌龊世俗的私欲?
    吕相如今可是功臣,吕家长子也高升了,不少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一处,然而吕家却并未高调示人,丧礼一切从简。
    吕家当家人固然比不得吕相,却也知道好歹,宫中还有端妃娘娘和大皇子的丧礼等着办,他们大张旗鼓地办丧礼算什么,与宫里打擂台?
    吕家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从前没有,往后更不能有,他们吕家的荣耀是用人命换来的,吕家可不敢轻易挥霍。
    且如今京城各处都等着善后,城门处得重新修缮,护城河也得重新疏通,三省六部各司都在忙,就连傅朝瑜都被工部逮过去帮忙。除自家人外,也只有吕家的姻亲跟旧交过来探望了一番。
    傅朝瑜也挤出时间去了一趟,不论吕相究竟是哪边的人,他当初能入国子监终究得了吕相帮衬,傅朝瑜还记得这份人情。
    比起吕相丧礼的默默无声,端妃母子二人的葬礼可谓张扬。
    皇上应当也是心中有愧,所以给端妃追封为贵妃,以贵妃之礼下葬,又亲自给大皇子写了祭文,字字泣血,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百官一边哀悼,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小皇孙的事儿。
    据说大皇子将小皇孙藏到了别处,如今丧礼都快结束,怎么也不见小皇孙身影,难道圣上不打算将其接回来?
    清醒之后被挪去行宫的大公主也听说了母妃与皇兄的丧礼,见宫女安慰她说皇上如何看中端贵妃与大皇子后,大公主只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死都死了,这会儿哭给谁看?”
    宫人不敢言语。
    大公主咳了几声,气息不稳地问:“小皇孙可被接回来了?”
    “并未。”
    “如今废太子已死,为何还不将人接回来?父皇究竟怎么想的?”大公主一时激动说了几句话,又开始撑不住了。
    她纵然有天大的野心,此刻也施展不了分毫。后来听闻朝中陆陆续续有人员变动,不少老人丢了官,又有新面孔顶上,大公主就更加心急如焚了。这些加官的人里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与傅朝瑜关系匪浅,而傅朝瑜身后站着的,是五皇子。
    大公主终于猜到了父皇要做什么,她想要阻止,却什么都做不到,如今连她身边的人都被密切看管了起来,再过两个月她便要被送回婆家,自此之后远离京城,再也管不了京城之事。
    大公主日日恼怒,可眼下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想法,在皇上与皇贵妃的授意之下,宫中甚至已经渐渐忘了还有一个大公主在行宫养病。
    几日后,待京城河道疏通完毕,端妃与大皇子的丧礼终结束之后,皇上终于在朝中再提立储之事。
    而立储人选,竟然是一向默默不闻、声名不显的五皇子。
    第182章 考校(二更)
    满座皆惊。
    先前从未听过皇上有意让五皇子继位, 且朝臣们对五皇子所知甚少,总觉得五皇子唯一的优点便是他有个厉害的舅舅。除此之外,乏善可陈。
    有人想将傅朝瑜给揪出来质问, 然而傅朝瑜并非京官, 并未上朝,他们想找茬都无从下手。
    有御史站了出来,准备委婉提点两句:“圣上, 立储一事事关江山社稷, 如若贸然定下,恐会引得朝野不宁。”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便遭到同僚反驳, 对方还是他们御史台的人。
    升官之后的陈淮书也有了入朝的资格,今日圣上骤然提出要立五皇子为储君,陈淮书惊讶之余自然先得替五皇子分辨, 遂朗声道:“张大人此言差矣, 圣上向来睿智, 又喜谋定而后动,圣上既然有意立储必定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怎能说是贸然定下?x”
    这话说得让人舒坦, 皇上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他本来想要发作的, 如今陈淮书站出来说话, 他便冷静了下来, 百无聊赖地坐等两边相争。
    朝臣们一向如此,什么都能争得起劲,哪怕他说明日宫里办一场宴会都会有人反对, 更不用说立储这样的大事了,且吵着吧, 看他们能吵出什么花来。
    张御史眉头都跳了两下,他们御史台虽然喜欢搅事儿,但还没有自家人拆自家人的短。张御史看向御史大夫,准备告状。
    御史大夫只是冷漠地转过了头,反正他不会跟圣上作对的,这回明摆了是皇上属意那对舅甥俩,他吃饱了撑了才会反对。
    张御史心塞至极,可同僚还在看着,此刻做缩头乌龟只能被人鄙夷,他不得不迎难而上,以五皇子出身不足来辩驳。
    陈淮书都不屑于动脑子,张口反问:“天底下岂有比出身皇家还尊贵的身份?五皇子是圣上血脉,如何能说是出身不显?”
    兵部还有不少人从前跟大皇子走得近,大皇子虽然没了,小皇孙却还在,比起立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五皇子为储君,还不如扶持小皇孙。兵部右侍郎遂道:“话虽如此,可是五皇子的生母终究比不得旁人,且从前还在冷宫住过,恐在德行之上有亏。”
    原本没开口的工部尚书郑青州出列了,傅朝瑜这段时间还在替他们工部干活,他岂能容忍旁人如此欺负这对舅甥:“五皇子生母乃是圣上亲封的淑妃,当年被罚入冷宫罪名也是子虚乌有。圣上英明,查明争相后又还了淑妃娘娘一个公道,此事难不成还有异议?”
    一向与郑青州形影不离的王桦王侍郎也嘲讽起来:“就属你们兵部的人最厉害,已经去世多年的娘娘都要被你们拉出来阴阳怪气一番,三省六部都找不出比你们更刻薄的了。”
    御史台的人听闻之后无语地看着王桦。论阴阳怪气,谁有这位阴阳怪气?他们御史台都甘拜下风。可要让他们就这么认命,那也是不能够的。
    找不了出身的毛病,也不能以年纪小为借口,毕竟那几个皇子皇孙年纪都小,此刻以年幼为由否决了五皇子,来日其他皇子皇孙上位之际也会受到制约。年幼不可议论,那质疑聪慧总行了吧?
    众人总算只是找到了可以抨击的点:“五皇子才学平平,与文武之道上面都无建树,便是坐上了储君也压不住一众兄弟子侄。”
    一直忍着没有发作的孙明达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怎知五皇子才学平平,你们怎知他文不成武不就?在场可有人教过五皇子一天?”
    众人迟疑,他们也没机会教啊。
    孙明达怒道:“既然没有教过,又是谁告诉你们五皇子才学平平,难不成是你们凭空想象出来的?五皇子在西北求学,拜入松竹翁门下,上有安老先生倾囊相授,下有本朝状元答疑解惑。若是他粗俗愚笨,安老先生怎会将他收为关门弟子?有如此良师辅佐,五皇子岂能文不成武不就?”
    “诸位家中子弟若是拜了名师门下,对外不知要如何吹嘘,如今轮到五皇子拜了名师,反而挑剔起来对其说三道四。圣人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诸位倒是与圣人相悖。若能将这股吹毛求疵的劲儿用到自己身上,政绩也不至于烂成这样!”
    孙明达最讨厌这些没读过几本书的人在这指指点点旁人没学问,好似他们的脑子有多灵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