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这消息告诉父亲礼部右侍郎王华以后,可以说,王华这个当年的状元,也是楞了许久的。
“这二品的南京兵部尚书,不好做啊。”
激动、震撼过后,王华捋着下巴白花花的胡须,眉头皱在了一起,不过,脸上的喜色,仍旧是不可避免的。
其实,若是历史原封不动,王守仁晚年的时候,最终,还是官至南京兵部尚书了的。
可是现在,王守仁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不过是六品的兵部主事,就是他自己也料想不到未来吧?
“孩儿也是如此认为的。”
王守仁在王华跟前,是毕恭毕敬的:“外面传闻,曾毅已经失了圣宠,可,依着儿子的意思,内阁与曾毅,应该是连着的。”
微微点了点头,王华略显欣慰的道:“这却是不假。”
“皇帝和内阁之间的关系,全是靠着曾毅在周旋的,是以,曾毅和内阁的关系,或许先帝在时,有些不对,可是现在,却是亲近的很。”
“只是,内阁支持曾毅这个荒唐的决定,也是不行的,宫中那边,若是真的对曾毅有了芥蒂,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王华虽然是礼部右侍郎,可是,其的分析也是不差的。
虽然不如那些朝廷重臣,但是,已经是极为上流的一群人了。
“若是最终,你能任南京兵部尚书,则,证明皇帝对曾毅,并没有太大的芥蒂,只是,这其中,或许处了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罢了。”
王华分析的头头是道,若是曾毅在此,怕也是对其深表敬佩的了。
“但不管怎么着,曾毅看中你,这倒是有些蹊跷了。”
王华皱着眉头,他倒是想觉得,这是不是曾毅在图谋什么,可是,就算是曾毅想要图谋什么,也不会选择他。
他王华虽然是礼部的三品右侍郎,可是,这个职位,却是没有什么权利的。
而且,王华背后,等于是没什么十分牢靠的党派的,他又不是什么大佬,只不过是与人和善罢了。
想要通过他王华拉拢旁人,那是绝技行不通的。
也正因为想不明白这点,王华心里,才有些犹豫的,自然,谁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优秀的,甚至,王守仁也的确不差。
可问题在于,曾毅是怎么看中了他的,要知道,一个兵部主事,怎么入的了曾毅的法眼,这,可就是个问题了。
“罢了。”
最终,王华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管如何,这等机缘,却是难求的。”
“曾毅既然看中了你,而且与你二品高官,终究不会是害你的,若不然,根本不必如此,咱们王家,也没什么值得其所图的。”
“为父虽然虽然不如那曾毅小子,可却也能替你张罗一番。”
说完这些,王华道:“不过,有一点,你却是需要想好了,既然今番是曾毅提拔的你,这知遇之恩,可是忘不得的,日后,你也就跟曾毅绑在一起了。”
曾毅去也要去南京的消息,自然是给王守仁已经说了在内阁的时候,若一切顺利,两人是要结伴赴任的。
“日后去了南京,该如何做,你定然要心里有数。”
王华这句话,才是最关键的,曾毅一同前去南京任职,而且还是个府尹,可到时候,南京兵部,到底谁说了算,必须要弄清楚的,若不然,这个南京的兵部尚书,也是坐不久远的。
王守仁点头,他自然知道父亲话里的意思,不过,说实在的,王守仁心里,对曾毅,还是有着佩服的。
甚至,如今大多数年轻才子,若是抛开曾毅的年纪不论,对曾毅,都是敬佩的很。
河南案牵扯出白莲教、后又是京察、南京案,曾毅做的那都是公正无比,尤其是革锦衣卫诏狱,革新锦衣卫,文武并制。
更是让曾毅的名声大作,大公无私,清正廉明,已经是打在曾毅身上的标签了。
就算是宁王一案现如今的结局,却是更让不少人觉得忠臣寒心的。
是以,王守仁心里,不认为曾毅会霸占他南京兵部尚书的权利,或许,会有所用,但是,绝对不会霸占的。
“你要去南京任职?”
正德听到曾毅的话以后,直接楞在了当场,满脸错愕,随即,变的有些惊慌:“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若不然,那宁王,随你处置也就是了。”
正德试探的询问,显然,是想和曾毅打个商量,不想曾毅离京的,从正德还未登基起,曾毅就在他身边了。
尤其是正德登基后,可以说,一桩桩的大案,都是曾毅破的,更甚至,曾毅更是时刻提点,对此,正德是清楚的。
是以,此时,听闻曾毅前去南京,正德才会有些惊慌。
正德也清楚,刘瑾等人,是没有大才的,根本就比不上曾毅,而且,曾毅更是忠心可嘉,这些,都是旁人无可替代的。
“臣此次前去南京任职,是另有缘由的。”
曾毅叹了口气,当初,军备革新的事情,正德是同意的,现在,怕是正德也不会反悔,只是一旦推行起来,遇到苦难重重,艰难险阻的时候,曾毅却是怕正德退缩的。
是以,曾毅此次,就是在逼正德,先把正德给逼到一定的地步,到时候,就算是他不想,也是不行了的。
而且,曾毅,还是有后招的。
“还是为了那件事?”
正德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有些不信:“若是那件事的话,你大可以派人去南京便是,你中意谁了,朕下旨便是,何须你亲自前去?”
正德还是担心,怕是曾毅生他的气,可以说,正德已经是真的把曾毅当成是他的大哥了,是以,不愿曾毅因此而心怀怨气。
“有些事,臣不亲自前去,是不成的。”
曾毅叹了口气,无奈的苦笑道:“若是可能,臣也愿居于京城,只是,有些事,若是不去做,难免不得心安。”
谁愿意整天操劳,没事找事?
曾毅也是如此,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份,就算是一直吃喝享乐,也能一辈子安宁的,没人敢动他。
可是,曾毅却不想大明朝就此衰败下去,更不想日后铁骑践踏大明,以至于最终,国难当头。
是以,现在曾毅是绝不能休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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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曾毅和正德到底说了什么,就是刘瑾也不知道,而且,牵扯到了皇帝和曾毅两人,刘瑾是根本就不敢打听的。
只不过,有一点,刘瑾却是知道了,曾毅,要去南京任职了,而且,还是曾毅自己提的。
这,倒是让刘瑾心里松了口气。
曾毅只要离了京城,那,整个京城内,除了端坐在宫中的皇帝外,在没谁能让刘瑾顾忌了。
而且,曾毅虽然去了南京,可是,刘瑾手底下东厂的番子,却是从来不缺的,照样可以逢年过节的把孝敬给送到了。
这样,岂不是更能体现出他刘瑾对曾毅的尊敬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则是东厂诏狱,这几天,刘瑾软磨硬泡的,正德已经松口了,正好,曾毅离京,绝对是没人能干涉此事了。
王守仁的南京兵部尚书,虽然让人震惊,可是,在内阁的强力下,最终,还是通过了廷推。
最让人想不到的,则是曾毅,竟然离京了,也是去的南京,任的是南京顺应天府尹。
曾毅这个应天府尹,是没有经过廷推的,直接跨入了三品大员的例,顺天府尹及应天府尹,都是特例,是不需要廷推的。
真正需要廷推的职位,看似很多,可其实,真正实行下来的,是没几个的,六部九卿首官的职位,肯定不需多言,需要廷推。
内阁大学士入阁之前,也是需要廷推的。
至于六部的左右侍郎,既可廷推,即为牵扯到六部当中的哪个,如兵部,则有兵部尚书主持,皇帝和内阁的大学士们,却是不需要到了。
而廷推,皇帝和内阁大学士,则都是要到的,是最为严肃的,而部推,则是次一级的了。
至于旁的三品上大员,一些不重要的职位及没有实权,只是封号等的,则是不需要廷推的了。
而两京的府尹,却也不属于廷推之列的。
虽说曾毅仍旧兼职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可,一旦曾毅离开了京城,去了南京,他这左佥都御史,能兼任多久,可就有一说了。
而且甚至,有的嗅觉灵敏的官员,已经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了。
前段时间,不是有南京都察院的折子参奏曾毅吗,现如今,曾毅就要去南京了,而且,还是兼着左佥都御史的位置。
这,可是有一说了。
只不过,这个猜测,却是没有多少人在意的。
甚至,有的官员虽然猜到了这点,可是,却也认为这是曾毅最后的折腾了,一旦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这个大明朝的权利中枢,在想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曾毅本身,并没什么派系的,唯一有的,也就是锦衣卫了,可锦衣卫刚刚革新,在朝廷的名声,还是不行的,更是没能站稳脚步的。
若是让锦衣卫给曾毅传递消息,还成,可若是想要让锦衣卫帮曾毅重返朝堂,可是难了。
要知道,皇帝身边,从来都是不缺乏新贵的。
至于内阁,倒是没多少人在意,大多数官员都认为,内阁之前和曾毅周旋,那是因为曾毅与皇帝亲近,得皇帝信任。
而如今,皇帝与曾毅有了芥蒂,那,内阁自然该寻别的方法了,是不大可能在把曾毅推回来的。
王守仁任南京兵部尚书,可以说是风风光光的,走的时候,更是有不少同僚相送,尤其是王守仁的父亲王华,更是觉得脸上有光。
拜别了相送的官员和父亲之后,王守仁只是带着仆人赶路,至于妻儿,则是留在了京城的。
等到了南京城,安顿下来以后,若是可行,才会接去的。
“曾大人。”
拜别众人后,又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就看到了前面路边等着的曾毅了。
和王守仁离京相反,曾毅离京,是刻意低调的,有一些,是刻意没来相送的,为的,就是让朝臣们误会曾毅离去的原因,以方便曾毅在南京行事。
而不知道的,则是不敢来送,或者是和曾毅没什么关系。
是以,曾毅离京,倒是清清静静的,不过,曾毅也不在乎,提前走了一个时辰,在这等着王守仁的。
“王大人。”
曾毅拱了拱手,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咱们先赶路吧。”
说罢,看了眼王守仁骑着的马匹,道:“王大人若不嫌弃,不妨进来一坐。”
曾毅是骑不惯马的,是以,坐的是马车。
而曾毅身边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梁猛,另外一个,则是大内侍卫统领燕南飞了。
这是正德不放心曾毅的安全,特意派了燕南飞而来的。
甚至,燕南飞,已经被正德从大内侍卫当中给踢了出来,成了曾毅的贴身侍卫了。
而对此,燕南飞除了无奈之外,倒是没别的想法,正德刚刚登基,燕南飞对正德,也是没什么太大的忠心的,或者说,除去所谓的忠君外,燕南飞对正德,并没有发自内心的那种敬重。
是以,当曾毅的侍卫,也没什么。
正德也赐予了燕南飞从四品骑都尉的官职,为曾毅贴身侍卫,日后,算是彻底属于曾毅的人了。
这也只能说是燕南飞和大内侍卫统领这个职位无缘了,才在这个位置坐了两年多,可就换地方了。
不过,由此,燕南飞倒是明白,曾毅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并非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动摇的。
“如此,就讨扰曾大人了。”
王守仁虽然现在已经是南京的二品兵部尚书了,可是,却是知道,他的官职,是怎么来的,是以,对曾毅,却是尊敬的很。
在王守仁看来,无论曾毅如何,可若非是曾毅,他王守仁这辈子,怕也未必能够得上南京正二品的兵部尚书。
“这是皇帝密旨。”
上了马车,坐定,待马车缓缓行驶,曾毅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王守仁,同时,拦住了想要起身下跪的王守仁,道:“马车之上,这些礼节,也就免了。”
曾毅这话,可是把王守仁给吓的不轻,不过,转瞬一想,既然曾毅有皇帝密旨在,看来,外界传言,果然不可靠,且,曾毅和皇帝关系极好,是以,也就没有在坚持下跪。
接过密旨,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小心的将密旨收好。
王守仁再次冲着曾毅拱手,道:“曾大人放心,下官定然极力配合曾大人。”
密旨上的内容很简单,或者说,只有几个字,大意也就是让王守仁在南京,听从曾毅命令,不得有违。
至于若是不听,该如何,圣旨上没写,可是,王守仁却也清楚,后果,怕是他这个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是不保了。
“此事,干系重大,务必需要保密。”
曾毅看着王守仁,缓缓开口:“南京军备案,虽说已经结束,可,其却只是大明朝军备体系的一个缩影罢了。”
“咱们大明朝,何止一个南直隶啊。”
“如此所作所为,定然不会只是南直隶一处,本官言尽于此,想来,王尚书也该知道本官和陛下的意思了。”
曾毅倒是不怕王守仁把这些话传出去的,一来,有皇帝的圣旨在,除非是王守仁想被抄家,二来,王守仁本身,德行之高,一般人是比不上的,根本不可能外传这些话的。
“下官明白。”
王守仁虽然还能自如应答,可是,心里,却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可同时,却又有一股隐约的惊喜。
曾毅所说的,其实,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改革。
纵观历朝历代,改革的结果,不管是成功或者是失败,其都会名垂千古的。
而这次改革,皇帝,是支持的。
且,更是巨大的改革,虽然他王守仁是跟着曾毅的脚步前进的,可是,到时候,曾毅名扬千古,定然也会有他王守仁的一丝影子的。
对自己的定为,王守仁却是看的非常的清楚。
而且,在这片刻间,王守仁就已经看透了很多,曾毅之前在南京查军备案的时候,怕就是改革的起始了,而锦衣卫的革新,只是改革的最初的一部分。
这些,若是日后历史上有所记载,定然是革新的起步。
想到这,王守仁心里,对曾毅,却是越发的敬佩尊崇了。
当今圣上昏庸,这是无可置疑的,是以,这场改革的发动,定然是曾毅极力说服皇帝的。
以曾毅如今的年纪,有如此的抱负,甚至,有如此大公的精神,要知道,改革,是要触动无数人利益的,一个不小心,是要粉身碎骨的。
曾毅敢说服皇帝,走上这条路,仅此,就是绝大多数官员无法达到的。
“好好想想吧。”
曾毅靠在车厢上,微微眯着眼睛:“一切,等你到了南京,熟悉了以后,本官在告之于你,路上这些时间,你不妨好好调整下心态,也趁机欣赏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