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军都团练防御使、丰州刺史李希皓元和元年五月中迁转湖南观察使,接替他的是原华州刺史严荔。
华州地处畿辅,横在大唐两都长安和洛阳之间,地位十分枢要。华州刺史地位比一般的上州刺史犹高半阶,与一道观察使略同,稍低于节度使。
华州刺史迁转观察使视为平调,升转节度使不过是略升半级,而丰州都团练防御使虽独立行事,不隶属其他藩镇,地位却低于华州刺史,比如李希皓转任湖南观察使,普遍被认为是受重用,若严荔转任湖南,则不过是平级调动,且因湖南距离长安遥远,还会被认为是受冷落。
相对华州刺史而言,天德军都团练防御使的仕途、前景要黯淡的多。
严荔对这次迁转不满,到任后一个多月时间,都闷在军府里不肯出来。
李茂为了测试大唐边镇防线的稳固程度和对草原威胁的应激反应,出碎峰堡后不久便命令部众收起旗号,换上普通商旅的衣裳,扮作一支普通的商旅队伍。
由大晴川向南,在中受降城略作休整后,李茂一行便折转向东进入天德军防地。
这日刚过黄河渡口,他们一行便被天德军设置的关卡给拦住了,边地情况复杂,驻军视军事需要四处设卡是必要的,是驻军履行职能的必要权力。
不过借口军事需要,而行盘剥之实便背离初衷了。
天德军设置的这处关卡,一面检查过往商旅,纠拿吐蕃奸细,一面对所有通过商旅课以税赋,名曰“戍边税”。
税吏要求对李茂所携货物课税,李茂出示在振武军境内税卡的缴税凭证。
税卡税吏蛮横地言道:“他们是他们的,我们是我们的,试问阁下,在振武军境内吃了饭,到我天德军境内就不吃饭了吗?”
李茂道:“这是两码事。”
税吏道:“这是一码事,你不缴税,我们吃什么?”
另一名税吏拿出誊抄的一份公文,问李茂道:“你识字吗,不识字我给你念念。这是天子颁布的露布,什么叫露布你懂吗?不懂……算了,我不给你解释,说了你也不明白。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允许各道自筹衣粮,什么意思你懂吗,我给你解释解释,就是天子同意要咱们各道自己弄钱养兵,皇帝都说叫咱们自己弄钱,我这钱从哪弄,不从你们这些有钱人身上弄,去哪弄,弄穷鬼,一是没钱,二是你弄狠了,他要造反,你懂吗,不懂,算了,你还是把钱缴了吧。守卫边疆人人有责,国泰民安,人人有福。”
李茂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布虽是誊抄的,却是真的,这帮税吏还没胆量伪造朝廷文书,但这帮税吏的诡诈之初在于,这份露布是天宝年间颁布的,当日天下大乱,朝廷度支无法筹备军粮支应四方,不得已颁诏令各道自筹衣粮。
时过境迁,这份诏书早已作废,京西北地区的驻军衣粮重又改由度支供给,税吏拿着一份四十多年前的露布出来收税,无耻之外又添荒诞。
李茂让秦墨缴了税款,索要凭证,税吏不给,秦墨怒气要打税吏,被李茂拦住,再三索要,税吏才开了一份收单,却又不肯签押公私名章。
税头洋洋得意地自夸道:“你还别不服,若非老子今天心情好,就你这点私货,你信不信老子全给你扣了?”
言讫,额头上就挨了一粒石子,税头大惊,惊跳而起,连声问道:“谁,谁,谁,谁他妈这么大胆子打老子。”
喜宝手提弹弓,傲然而出:“赃官,搜刮民脂民膏,打不得你吗?”
“你?你是个女人,你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你还是个……奸细?哎,大家都来看,这里有个女奸细。”
“奸你娘的细,老子是好人,好人!”
喜宝怒不可遏,箭步向前,拿起弹弓猛抽税头的脸,众税吏欺她是个女子,张牙舞爪地过来帮忙,既是献媚于首领,又想顺便揩点油。
张琦见喜宝被围,挥手叫人帮忙,被李茂拦住,喜宝弓马娴熟,想必手上功夫也不赖,李茂想看看她的虚实。喜宝手上功夫的确不赖,拳打肘击,瞬间放倒了三个税吏。
税头面貌猥琐,身手却不弱,在一旁窥视良久,瞧准一个机会,一扑而上,从身后抱住了喜宝的腰,喜宝大惊,扎马步大吼一声想把他甩开,却没有成功,挥肘侧击,又被税头躲过,再拉身向前欲用头撞,税头猥琐地缩着头,连撞几次都走了空。
甩不开税头,喜宝乱了章法,气急之下,使出蛮力拼命挣扎,却不想税头的手牢如铁箍,怎么也挣不脱。
那几个被她打倒的税吏,此刻纷纷站了起来,昏头昏脑一阵后,一个个目露邪光,向喜宝逼过来,只是畏惧她手脚重,未敢擅入。
喜宝身体被困,又遭群狼环伺,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她望向李茂,大声呼救道:“还愣着,过来帮老子。”
张琦欲上前帮忙,被秦墨拦住,秦墨道:“英雄救美的好事,轮的到你吗?”
李茂缓步向前,众人见他雄壮异常,不觉心虚,李茂捂嘴咳嗽了一声,一个胆小的税吏腿一软,竟跌坐在地。
李茂走到喜宝面前,站定,说:“踩他左脚。”
“踩脚?”喜宝一愣,提脚跺了下去,藏身在他背后的税头一声惨叫。
“不是说踩左脚吗?骗子。”税头右脚被踩,十分郁闷。
“这回是左脚。”喜宝认真说道。
税头又是一声惨叫,这回喜宝真的踩的是左脚,但吃了一次亏后,税头决定不再信任喜宝,这回他缩的是右脚。
惨叫声中,喜宝挥肘侧击,税头再发一声惨叫,捂着下巴,跌翻在地。
喜宝得意地哼了一声,拍拍手,站到了李茂身边,说:“你这法子还挺管用。老子怎么就没想到。”
李茂咳嗽了一声:“宋长老说你离开草原后,事实都得听我的,你做到了吗?”
“你教老子怎么打架,老子我就听你的。”
喜宝自知理亏,不敢硬顶,不过该提的条件还是要提。
“我以后会教你的。”喜宝底子不错,也有悟性,李茂决定点拨她几招,“另外,以后不准再说老子。”
“不让说老子,那老子说……说什么。”
“说我,说某,说妾,随你怎么说,就是不能再老子、老子的乱说。”
“嗯。我改。”
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服气,但喜宝还是诚恳地接受了李茂的意见。
离开碎峰堡前,三位长老曾跟她谈过一次话,金二就郑重地要求她以后不要总把老子,老子挂在嘴边。说中原人不待见爆粗口的女子。
喜宝敬重三位长老,却并不打算改掉这个习惯,中原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关她什么事,自己去中原是游历的,又不是去嫁人的,管他喜欢不喜欢呢。
今天李茂一提,喜宝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份转变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就愿意听这个男人的话呢。
后来喜宝为自己找了个理由,他帮过自己,将来还要教自己本事,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师长,尊师重道乃是本分,对老师嘛自然要客气点
这个理由很充分,喜宝为自己能机智地说服自己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