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布雷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餐厅里闹事,马上就上去想劝开双方,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看到一个强壮的英国水兵会被一个看似瘦小的清国人打到在地。
另外两名水兵见自己的同伴被打倒,怪叫着打算冲上去,却被勒布雷死死拦住:“该死的英国佬,滚出我的餐厅,否则我就到你们领事馆告你们。”勒布雷还是有些眼色,他发现这几个清国人都不简单,他不愿意把事情闹到,至少不要在自己的餐馆里把事情闹大。
而荣禄则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看着李重和那洋装女子,这女子竟然是李重的妹妹?而李重则是一脸激动的死死抓住那女子的香肩,张大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洋装女子则是呆呆的看着李重,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时候乔纳森挣扎着爬起来愤怒的看着李重,低声吼道:“你这个该死的,敢打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罢抄起一把椅子便向李重砸去。
荣禄一直站在李重身旁,见他心神激荡,只怕他躲不开这一击,飞快的从餐厅的吧台上,起一个酒瓶,直接砸在了乔纳森的头上,登时乔纳森一头鲜血,哼了一声之后便晕了过去。
勒布雷惊呆了,他以为拉住两个水兵,这架应该就打不起来了,却想不到乔纳森忽然发难,他也阻拦不及,他更加想不到看似文质彬彬的荣禄出手会这么狠。
当下勒布雷怔住了,那两名英国水兵趁机躲开勒布雷的控制。两名水兵虎吼一声,冲向荣禄。两人的身形才一动,荣禄身边的几名亲随向猎豹一般冲了上去,一名亲随顶膝锁喉,将一个水兵放到在地,跟着另一个反手擒拿,将另一个水兵按在地上,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一般,毫无阻滞。
勒布雷呆呆的看着几个人,果然这几个清国人都不是好惹的。勒布雷在广州时候颇久,他知道广州一直以来社会秩序都很混乱,因为这里华洋杂处,清朝政府管理混乱,各种打着抗拒洋人的义民四起,中间不乏浑水摸鱼的盗匪,打着保家园的旗号四处作恶。这些人绑架勒索、杀人劫财那是不问华人还是洋人的,是以广州等地武馆众多,很多人都会一两手武艺自保。
那名被放倒在地的英国水兵挣扎着站起身来,竟然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对这几人大声吼道:“该死的,你们全部把手举起来,不要动。”因为紧张,他的手抖得很厉害。
荣禄眯着眼睛看了看,这真的是一把左轮手枪,但样子上还有点粗糙,好像是个半成品,但看那个样子绝对打得死人的。看样子这转轮手枪应该是是美国人塞缪尔.柯尔特于一八三五年发明的转轮手枪,这种手枪为火帽击发式,使用口径十点一六毫米的纸弹壳锥形弹头,与后世的左轮手枪已经相差无几了。
勒布雷已经麻木了,他只能祈祷上帝,不要在他的餐厅里发生枪战。
那水兵看到一屋子的人一时间都不动了,以为都怕了自己的手枪,不禁胆子大了几分,不想这个时候,餐厅吧台旁边包间的门开了,一个沙哑低冷的声音用标准英语的伦敦口音说道:“够了,上士,把你的枪收起来,这里是法国人的餐厅。”
只见一个脸型消瘦,下巴略尖,唇上留了两撇胡须的四十多岁洋人男子走了出来,一副英国标准绅士的打扮。跟着他身后一个语气不善的声音说道:“包令爵士,我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洋人青年,他一头金发,一双眼眸是蓝色的,长得很是英俊,一身黑色的燕尾礼服,浑身上下散发着那种浓浓的贵族气质。他从那包令爵士身后走到前来,指着几名水兵接着说道:“包令爵士,我对您统御下属的能力感到失望,希望您能解决好。我的未婚妻居然受到英国水兵的欺负,还是几个清国人帮忙才得到保护,我感到很羞愧和震惊!”
那名水兵见到那包令爵士,马上立正敬礼,也把手枪收了起来,但他看那年青人的眼神却是非常的不屑,这小子是什么人?
荣禄眼睛眯了起来,英国的总督?现在在远东,似乎只有任职香港总督的人,才称得上总督,而且这个人叫包令,难道是这个人就是香港第四任总督、兼在华公使包令爵士?
那人正是香港总督兼在华全权公使包令爵士,因为英国一直是以香港总督为在华公使,所以他经常在上海和香港两地奔波。
包令黑着脸,听了自己身旁那年青人的指责后,却并不辩驳什么,他只是踱着方步来到荣禄面前用英文说道:“请原谅我的士兵那些粗鲁之举,呃,可以让你的伙伴先把我的士兵放开吗?”包令眼光还是很独到的,他一眼就看出荣禄才是这几个人的首领。
只见荣禄微微一笑点点头,他身后几名亲随便站起身来,放开了身下压着的英国水兵。两名英国水兵连忙上去把昏倒了的乔纳森扶了起来。
跟着包令冷冷的看着三名英国水兵呵斥道:“先生们,你们的做法让我们大英帝国蒙羞,你们要向这位女士道歉,而且是最有诚意的道歉!”包令说的女士自然是那位穿着洋装的华人女子,两个英国水兵愣住了,他们最尊敬的总督阁下居然要让他们向一个华人女子道歉?
但两名水兵低着头不敢违拗总督的命令,向那洋装女子鞠躬道歉。荣禄仍旧眯着眼睛,目光一直看着包令身旁那名洋人青年,英国人自然不会因为什么所谓的绅士风度去向一个华人女子道歉,主要原因还是他身旁的这个年青人,这个年青人似乎身份很不寻常,就连包令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荣禄更加好奇这个人的身份了。
道过歉之后,三名英国水兵就被包令喝令退走,两名英国水兵扶着昏晕的乔纳森灰溜溜的离开了餐馆。跟着包令来到勒布雷面前,沉声说道:“非常抱歉先生,砸坏了你餐馆的东西,明天你把账单送到英国领事馆,我们会照价赔偿的。”勒布雷连忙表示谢意。
包令在和勒布雷说话的时候,那金发年青人已经走上前来,大手挽住那洋装女子的纤腰。李重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放开手,没有再抓住那女子的香肩,但见那金发洋人居然揽住自己妹妹的纤腰,双眼登时迸出火来,上前厉声喝道:“放开她!”跟着右手一探,便要将那洋人的手扭开。
还好荣禄出手很快,他拉住李重,淡淡的说道:“你没看出来么?这洋人是你妹夫。”
李重的眼睛瞪得向牛眼睛一般的圆,一副惊愕的样子望向那洋装女子,那女子俏脸微微一红,略略一侧身,让开那金发青年的手,素首略略低垂,用中文先说道:“大哥,这人是我的未婚夫克利福德。”跟着用英文对那克利福德说道:“克利福德,这位是我的大哥李重。”
那克利福德也能听得懂一些中文,李重那句放开她明显是带着不友好的,本想发怒呵斥,但听了那洋装女子的话后,马上转怒为喜,原来是未婚妻的哥哥,难怪会有这种反应。当下克利福德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想要和李重握手,口中说道:“您好,我叫克利福德,是您妹妹李璇玑的未婚夫。”
李重冷冷的看了看克利福德,并没有和他握手,而是一侧身看着素首低垂、脸色红晕的李璇玑问道:“小妹,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和这个洋人私定终身的?”
李璇玑脸色由红转白,抬起头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倒是荣禄上前替她解了围,荣禄拉住李重,淡淡的说道:“看来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了,你不是找你小妹几年了么?怎么一见面就这般嘴脸?”
李重也不敢违拗荣禄的话,看了看李璇玑,沉声道:“小妹,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说罢一扭头,先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李璇玑双眼含泪,脸色发白,娇躯微微颤抖,她寻找这个兄长几年了,虽然一直没找到,身边的人也劝过她,说不定她的兄长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李璇玑还是非常笃定的认为兄长还活着,而且脑海中想过上百种重逢的场景,但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的重逢。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和一个洋人成婚,对于一个华人女子来说是要经受多大的考验,国人还认为洋人都是蛮夷,一个女子嫁给洋人就是不知羞耻,辱没门楣之事,而且李重那句私定终身更加的把这种羞耻感加深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她有些冰凉的纤手,克利福德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亲爱的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就算是你哥哥也不行。”
李璇玑微微一怔,心头微感温暖,但马上摇头道:“克利福德,待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来和大哥说,好吗?”
克利福德温颜一笑道:“都听你的。”说完克利福德拉着李璇玑来到李重和荣禄的那张桌子边。
李重见那洋人居然还拉着自己的妹子,忍不住怒道:“放开她,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这几句话克利福德还是听懂了,正待反唇相讥,却见李璇玑瞪了自己一眼,笑了笑松开手,很绅士的替李璇玑拉开座椅,让李璇玑坐下,自己坐在李璇玑身边。
荣禄皱眉看了李重一眼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她是你亲妹子,不是你手下!”
李重忍下这口气,沉声道:“小妹,你这些年去哪里了?家里怎么样?”
李重和李璇玑的家乡一直被太平军占据,李重也曾今派过一些细作前去打听消息,但得到的消息是家乡所在之地清军和太平军反复争夺,已经没有人烟,最后李重只得放弃打探。
李璇玑泪珠滚滚而下,泣道:“大哥,母亲被清军害死,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李重闻言脸色大变,一口气上不来,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