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番苦肉计自然是假的,刚刚完成一场杀戮之后,韦昌辉放心不少,起码逃出城外的东殿余孽暂时不能威胁到天京了,而此时北王府和燕王府合兵一处之后,已然成了天京城内最强的一股力量。
换了身衣裳,正在殿上品茶的韦昌辉心情一阵舒畅,又和秦日纲商议起接下来如何将在安徽的北殿大军调个几万人回来,这样天京才算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正商议时,听参护禀报说翼王前来拜访,一听石达开来了,二人大吃一惊。说实在的,包括死去的杨秀清在内,没有一个不畏惮石达开的。韦昌辉做贼心虚,知道石达开是来质问自己为何假托天王诏旨施行杀戮之事的,便隐隐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这个棘手人物也一并除去!
韦昌辉问了翼王带了多少人前来,当听闻只有二十余名参护跟随时,他灵机一动,立即召来许宗扬商议。许宗扬此刻也已经杀红了眼,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石达开胆敢反对北王殿下,我马上就宰了他!”“对!”另一个心腹刘大鹏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前面要不是翼王去告了北王殿下的状,天王也不会如此对我们。不论是谁,凡是和咱们不一条心的,都杀了他!”
韦昌辉咬着下嘴唇,听了片刻,回头问秦日纲道:“你觉着如何?”秦日纲吭哧了半天,才道:“石达开可不是好惹的,他既敢找上门来,就不能没有准备,咱们还是谨慎一点儿为好。”
韦昌辉把大腿一拍,冷笑道:“咱们这个翼王是铁了心要和本王做对,他想保下东殿的余孽,还不是看中了在江西的那几十万东殿兵马?一旦东殿兵马被姓石的掌握,咱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咱们千万不可心慈手软,就在这里干了他!”众人听了,鼓掌称是。
韦昌辉命令道:“许宗扬!你准备五百刀斧手,埋伏在厅下,看我的眼色行事。茶杯落地为号,就给我杀!”“遵命!”“刘大鹏!你准备五百刀斧手,把北府护住。没有我的话,任何人禁止出入!假如动起手来,你千万要把石达开的援军挡住,莫放一个人进来。”“遵令!”二将下殿准备去了。秦日纲问韦昌辉:“我呢,干点什么好?”韦昌辉说:“你就留在我身边,以防万一。”
经过一阵紧张的布置,一切就绪了。韦昌辉向外面喊了一声:“请!”时间不大,就见翼王石达开,昂首挺胸,阔步而入。在他身后,只有二十二人。北、燕二王降阶而迎,把翼王让进大殿。二十名参护左右排开,站在殿外。石镇吉、张遂谋二将腰悬短剑,紧紧跟在翼王身后。
北王先命人敬茶,不等石达开说话,他就抢着说道:“今日之事其实也是迫于无奈,我和燕王受刑之后,那些东殿的人还不依不饶,还想犯上作乱,做兄弟为了保天王和天国江山,不得已才……”
“住口!”石达开大吼一声,他没想到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将黑的说成白的,还如此的振振有词,石达开厉声说道:“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天王将城外的东殿部署骗入城内屠戮,这一切都是你早有预谋的,你还敢狡辩?!”
韦昌辉怒火再也压不住,他摸着鼻子阴测测的笑道:“平叛吗,总不会不伤人的。石达开,你以为你安的什么好心,你还不是想卖个好给东殿那些人?你想收服江西的杨辅清,这样你湖北、湖南还有江西就可以连成一片,你当我不知道么?”
石达开气得浑身发抖,大怒道“你这个小人,口蜜腹剑,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你当自己杀了东殿的人就没人敢反抗你了么?你在天京滥杀无辜,还借用天王之名,你这是把杨辅清生生的往西王那边推啊!”
“这个……”韦昌辉舌头短了,这个时候他也才发觉自己似乎做的有些过了,的确天京这边一杀,杨辅清这个胆小鬼说不定走投无路,还真的会举兵投了西王,西王在苏褔省经营日久,将内外打造得像铁桶一般,本就难以对付了,如今再加上江西的杨辅清,还真是有些制衡不住。
石达开接着冷嘲热讽道:“你自以为斩草除根做得漂亮,却忘了西王还在一旁坐壁上观,呵呵,一场大乱却给了西王最好的借口!西王要是打出为东王昭雪平乱的旗号入京,你说你能制得住他么?”
韦昌辉憋得满头大汗,气急败坏地说:“斩草必除根,我们手里只有几千兵马,城外却有一万五千多东殿余孽,谁敢保险他们不闹事,不报复?在东王府动手杀人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置身事外说风凉话!”
“胡说八道!”石达开以手击案,桌上的茶杯被打得乱跳,大声喝道:“他们肯奉旨回京就说明他们没有反意,你是非不分,只想杀人,坏了天王大事,便是天国的千古罪人!”
秦日纲壮了壮胆子,上前劝说道:“五千岁,你生气也晚了,事到如今,咱们还是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吧!”石达开正在气头上,也没好气的冷笑道:“用不着商量。你们只有负荆请罪,听候天王降罪,才能平息民愤!”
虽然韦昌辉干出这等蠢事来,但天王再如何降罪还是会保住他的性命,但石达开正在气头上,也没说出他的下一步打算来。在韦昌辉听来,此话实在便是让他和秦日刚引颈就戮,等着以死谢罪的意思,当下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大吼道:“石达开,原来你也是东孽一党!”话音一落,便举起了茶杯便要摔下去
一旁石达开的将领张遂谋、石镇吉自打进了大殿便一直暗暗戒备,特别是张遂谋此人,智计颇高,一入北王府就察觉北王府的人神色不祥,此刻眼见韦昌辉要举杯为号,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张遂谋身手也颇为了得,他身形一晃,跳到韦昌辉身边,手中短剑架在韦昌辉咽喉之上,与此同时,石镇吉的短剑也指向秦日刚,口中厉声喝道:“不许动!不然的话,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韦昌辉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他没想到看似文弱书生的张遂谋会有这般身手,当下急忙说道:“有话慢慢说,石达开你没有天王诏旨不能私自杀我!”
不得不说韦昌辉这人的小聪明还是颇为了得,一句话便把石达开的杀意给打消了,的确石达开以仁义自居,没有天王的诏旨,他的确不敢犯上杀位在自己之上的北王。当下石达开冷笑了一声:“哼,好一个没有天王诏旨!你杀东殿那么多人可有诏旨?!”
张遂谋看出此间必有埋伏,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身陷险境,当下提醒道:“翼王,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再做打算!”
石达开点点头道:“押着他俩,送我们出府!”石达开也已清楚地看到,韦昌辉安心不善,如今身陷虎口,必须赶快脱身。
“走!”张遂谋大喝一声,拉着韦昌辉就往外走,石达开在中间,石镇吉押着秦日刚殿后。此刻,埋伏在殿外的刀斧手,一个个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他们恐怕伤了北王,只好瞪着眼睛,看着翼王众人出了北府。张遂谋、石镇吉见翼王上马,这才把韦昌辉放开,接着,也飞身跨上坐骑,一溜烟消失在雨雾之中。
韦昌辉气得面色铁青,像泥菩萨似地站到那里,木然不动。“六千岁,回府休息吧!”秦日纲来到他身后,低声劝说。韦昌辉把脚一跺,转身回到大殿。
“砰!”一击桌案,韦昌辉不忿的骂道:“石达开!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他惧怕石达开,甚至超过了杨秀清。他知道,石达开是他此刻在天京最大的威胁,什么西王萧朝贵他还顾不上考虑。当下心意已决,便把秦日纲、许宗扬、刘大鹏等人召集在一起,议论了一番,便分头准备而去。
却说石达开带着张遂谋、石镇吉等人回到府中,与王妃黄氏相见。一双儿女扑到父亲怀里,久久不愿离去,黄氏见丈夫气色不正,就知道出了大事。石达开把刚才之事说了,黄王妃听罢,吓得芳心乱跳,玉体不安,对丈夫说道:“如今韦昌辉杀人已杀红了眼,你去招惹他,岂不自讨苦吃?”
石达开恨恨的道:“韦昌辉目无天王诏旨,滥杀无辜。我身为重臣,岂能坐视!”
黄王妃道:“话虽如此,可是,他已变草为妖,岂能容你?依我看,家中不可久留,你还是速速离开,以防万一。”石达开犹豫道:“我岂能扔下天王一人独自出逃避祸?”
石达开话音刚落,忽听杀声四起,乱作一团,他急忙站起,抽出宝剑,来到院内一看,只见心腹爱将张遂谋,浑身是血,气喘吁吁从外院跑来。见了翼王,顾不上施礼,便急忙喊道:“不好了!韦昌辉领兵杀来,请五千岁快走!”石达开大吃一惊,忙转身回到房中。
王妃黄氏听得清楚,她伸出双手,把石达开拉住,“这可怎么办呀?”石达开大声道:“快跟我闯出去!”这时,女官把小少爷和翼千金也领到了。两个孩子扎进石达开怀里,不住地喊叫:“阿爸,我怕!”石达开把娇儿搂在怀里,心乱如麻,进退两难。黄王妃突然止住悲声,把一双儿女拉到怀里,一双美目坚毅的望着石达开说道:“不要管我们,请殿下快走!”石达开顿足道:“岂有此理!无论死活,我们也不能分离!”
正在这时,许宗扬领着一群死党,高举火把,手提刀剑,闯进院中,高声吼叫道:“别叫石达开跑了!杀呀,冲啊!”
张遂谋大怒,横身把房门挡住,厉声喝道:“大胆,我看你们谁敢碰碰五千岁?有仇的靠前,没仇的靠后!”许宗扬笑道:“你死在眼前,还敢大言欺人。着剑!”说罢,捧剑便刺,张遂谋以剑相格,二人战在一处。北王的死党也加入战团,把张遂谋和一众翼殿参护困在核心,北府兵人多,不多时张遂谋便受了六剑创伤。
石达开见了,火撞顶梁,飞身跳到院中,抡开宝剑,与北府兵厮杀起来。翼王武艺高强,在乡间之时十余岁便有石敢当之名,但见宝剑挂风,寒光闪烁,剑到处血肉横飞,刹那间就把北府兵杀退。许宗扬还想上前厮杀,被石达开闪电般一剑刺进胸膛,这个韦昌辉的走狗,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石达开还不解恨,又在他脖子上补了一剑,这家伙便彻底“升天”。
石达开扶起张遂谋,还未来得及谈话,突然杀声又起——韦昌辉率领大队前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刘大鹏和秦日纲。他们一个个浑身是血,杀气腾腾,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斜刺里有一人带着十余名翼殿参护赶到,冲到两人面前,不容分说,拉着两人就走,翼王一看,正是爱将石镇吉。
石达开回头看着还在殿内的黄氏母子本不愿走,可石镇吉大声喝道:“请兄长以天国为重,休做妇人之态!”又见黄氏一脸绝决之色,娇俏的脸上挂着安慰的笑意,紧紧的搂着两个孩子冲自己挥了挥手手。
石达开虎吼一声便要去救,石镇吉死死拉住,几名翼殿参护当先开道,护着石达开和张遂谋从内院冲了出去。跟随的翼府参护十余人个个武艺高强,保着石达开往外就闯,好不容易从后门杀出重围,可回头一看,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人了。石达开扶着张遂谋和石镇吉继续奋战,撞开一个缺口,好不容易杀出翼王府,直奔正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