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曾国藩的话之后屋内几人都沉默了,过了半晌后曾国荃才道:“那我们如何回复朝廷呢?”
曾国藩尚未答话,只听屋外门吏禀报道:“大帅,镇筸镇总兵李重求见大帅。”
曾国藩哦了一声,荣禄属下大将李重自从荣禄调任京师之后,此人便担任了镇筸镇总兵之职,算是接替了荣禄留在湘地的一支兵马。镇筸兵素来骁勇,多和湘勇配合作战,比常德湖南巡抚的绿营兵更加亲近一些。当下曾国藩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李重大步走了进来,向屋内曾国藩等人见礼之后,迫不及待的说道:“曾帅,属下收到了荣帅的信函,他想让末将提带镇筸兵入广西救援江总督。”
曾国藩和屋内几人对望一眼后,嗯了一声淡淡的笑道:“仲华的来信本帅也收到了,只是如今武昌、长江之上的长毛石达开部也是蠢蠢欲动的,本帅实在无法令派援兵赴桂啊。”
李重似乎早已经料到曾国藩会如此说,当下抱拳道:“荣帅信上告诉末将,若曾帅不愿出兵,那就由镇筸兵单独前往广西,只是还是打出湘兵的旗号,如此曾帅也向朝廷有个交代了。”
曾国藩三角眼微微一扬,冷冷的说道:“仲华这是何意?”
李重坦然道:“荣帅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荣帅与曾帅乃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帅信中言道,如今朝廷虽然将荣帅投闲置散,但太后过些日子便会复起荣帅,荣帅不愿意那时候看到湘军在朝中被人诟病太多,难以替曾帅在朝中周圆。听闻常德那边也派了援兵往广西而去,若湘军不发一兵一卒,便当真无法交代了。”
曾国藩淡淡一笑道:“仲华有心了,既然镇筸兵出队,那本帅在衡阳还有几营新募之兵,你自然可以一同带往,湘勇的旗号你打出来便是了。”跟着曾国藩回头对罗泽南道:“稍后带李总镇办一下衡阳的提兵虎符,再从府库中调集一批旗帜、钱粮若干给李总镇,作为出兵之用。”
李重得到曾国藩的首肯之后,当下便抱拳告辞而去。
李重走后,曾国荃皱眉道:“这个荣禄玩的什么花样?他已经不是湖南团练大臣了,镇筸兵动不动哪由他说了算?他跳过兄长你直接让李重带兵前去救援,明摆了就是在挤兑咱们!”
曾国藩三角眼微微一颤,淡淡的笑道:“这个仲华也慢慢的成熟起来了啊,他给李重的书信和给本帅的书信都是普通书信,根本不是公文往来,但刚才本帅给李重下的将令却是正式的出兵将令了。他这么做无非是在告诉本帅和朝廷,他在湘地还是有影响力的。朝廷那边越是削他的兵权,他就越是要以这种方式告诉朝廷,他荣禄虽然身处江湖之远,但依然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曾国荃笑骂道:“兄长,你这个女婿还真是胆大,敢挤兑你这个岳丈。但我们就这么听仲华的,让镇筸兵前去救援广西么?镇筸兵虽然不是我们湘勇直系,但也能打仗,若是损失了也极为可惜。”
曾国藩笑而不语,抿了口茶看了郭嵩焘一眼,郭嵩焘沉吟道:“曾帅的意思有几层,适才李重说的对,常德已经出了援兵南下,若湘勇不发一兵一卒也说不过去,这第一层意思咱们还是要出些援兵南下。而镇筸兵虽然与我湘勇配合作战,但他们的钱粮都是靠荣禄经营的商号提供,李重此人又是个死脑筋,从未真正融入湘勇,因此这第二层意思便是将镇筸兵调去救援广西,无论其胜败如何,咱们湘勇内部才算侧卧之榻无人酣睡了。其三便是让荣禄安心,我们湘勇还是支持他的。”
曾国荃皱眉道:“就一个出兵救援广西还有这么多门道?”
曾国藩点点头道:“仲华这样做无非是自保之道而已,他始终是曾家的女婿,朝廷这次发落他便是不把我们湘勇看在眼里,也是时候让朝廷知道我们的态度了。稍后本帅还会专门上一道折子,回复朝廷湘勇出兵救援之事,折子里本帅会专门提到仲华来信劝说出兵,也让朝廷知晓此事。”
曾国荃奇道:“适才兄长你还怪我大声吵吵,就怕别人知道我们和仲华还有联系。”
曾国藩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李重这般大模大样的来求将令出兵,看来仲华便是已经有了安排布置。出兵救援广西对仲华来说有助于他复起,那我们就拉他一把,他在朝中失势对湘勇来说没有一点好处,他若是能复起才是好事。他既然要找人声援,那本帅就为他声援!”
曾国荃嗯了一声笑道:“兄长对我就呼呼骂骂的,对仲华就这般维护。”说到这里只见曾国藩眼光又凌厉起来,后面的话连忙咽下,转个话题道:“也不知道李重此去能否原身而退?”
曾国藩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你别小看了仲华和李重,仲华能让李重领兵前去,自然有办法自保,常德的援兵看来是要吃大苦头了。”
……
数日之后,镇筸兵出兵广西救援江忠源的消息便来到了萧云贵的案头,同时他的案头放了一份常德清军出兵的路线、兵力等等部署的详细情报。
萧云贵看完之后皱着眉头反复思量了许久后,才提笔给广西的陈玉成写了一封长信,随后交给白泽堂用信鸽接力传递发往广西前线。
……
已经是十一月下旬的天气,虽然广西地处南疆,但几次北风吹临之后,气温还是降了下来。虽然不似北国那般严寒,但在广西前线的太平军还是换上了厚厚的冬装。
广西柳州府城外,太平军围城营地之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将近三万名征集来的民夫正在热火朝天的挖着围城壕沟,十余门大炮已经竖立在营地内修建的土台之上,正时不时的朝着柳州城开炮。
陈玉成站在不远处观看土台上的大炮发炮,跟着皱眉说道:“这些从浔州府弄过来的清妖大炮也太不好用了,打得慢不说,还要垒上土台才能够得着柳州府外围的清妖营垒,亏得还花费了不少人力畜力才运过来。”
他身旁的张文祥道:“也怪属下是轻装前来,第三师的火炮没能运到。”
陈玉成摆摆手笑道:“我也就是抱怨两句,你若是不轻装过来,又要多等一段时日才能赶到了。陈师长就是小心,担心我这里兵力单薄,让第三师轻装过来。不过也好,你们来了之后,才能真正的准备打一打这柳州府了。”
张文祥道:“陈师长这次在桂林围住了江忠源,第一师和第二师上下都憋了口气,一定要血上一次被此獠逃脱的耻辱,是以大量征发民夫青壮修建围城营垒。有了营垒围困,也才能抽出第三师西来增援。”
陈玉成嗯了一声,道:“这次陈师长一定会解决了江忠源此獠,不过收到情报,清妖常德、衡阳都有援兵南下,估计一路会来解柳州之围,一路会去解桂林之围。”
一旁的柳州义军大将何苟贱躬身道:“陈帅,既然清妖有援兵南下,就让末将带领柳州义军去会会他们吧。”
陈玉成微微一笑说道:“柳州义军在大明山与清妖周旋逾年,还是多将养些时候为好,清妖无论哪路援兵前来救援柳州,都由骑兵前去解决,你们还是和第三师一道把柳州府围好便是了。这次兵进广西,西王便交代了,但有清妖援兵前来,定要围城打援,消灭清妖有生兵力为目的之一。”
正说话间,一名参谋官快步赶来禀报道:“长官,有天京西王信函到。”
陈玉成哦了一声,急忙接过拆开来看,看完之后陈玉成眉头紧皱起来。
张文祥问道:“难道西王有什么新任务么?”
陈玉成缓缓说道:“西王给我们出了个不小的难题,白泽堂得到确切消息,常德清妖和衡州清妖全都往桂林而去,没有援兵来柳州府,西王要我们定要全歼这两股清妖援兵,特别是衡阳来的湘勇,这支湘勇虽然打着湘勇的旗号,但却是湘地精锐镇筸兵。”
张文祥一拍手道:“那有什么为难的?属下请求带领骑兵团前去桂林围歼这两股清妖援兵。”
一旁第三师师迅导官郑岩驮笑道:“这两股援兵兵力多少你都不知道,就叫嚷着带骑兵团前去围歼人家么?”
张文祥道:“第一军的骑兵部队从来不问敌人有多少,只问敌人在哪里!”
陈玉成微微皱眉道:“这种有我无敌的精神很好,但各级指挥官千万不能轻敌,特别是你这个级别的,头脑给我清楚一点。”当下接着说道:“西王的要求是全歼这两股清妖,而清妖镇筸兵也多是走惯了山道的苗兵出身,桂林那边山地颇多,不适合骑兵大范围机动,要是打成击溃战便不是西王的初衷了。”
张文祥也不担忧道:“那就让第三师的步兵团前去,我们第三师的步兵也是走惯了山道的,当年在福建追剿福建清妖的时候那就是有全军铁脚板之称了的,不然这次陈师长也不会派我们赶来柳州。咱们再跑回桂林去,那也是等闲之事。”
陈玉成道:“第三师三个步兵团打完平乐府战役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桂林,然后又来柳州,士兵疲累固然是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走了之后,柳州府这边怎么办?”说到这里几个太平军首脑也发觉,真要完成西王的任务,是有些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