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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喻冬没有任何项目,他主要负责呆在大本营,看守大家的水瓶、外套、钱包、眼镜。张敬和他一起呆着,不停在小纸条上书写,一会儿把宋丰丰称为猎豹,一会儿把学习委员比作飞燕,绞尽脑汁,用光了所有可用的比喻。
    喻冬见周围没人,小声说:“宋丰丰收到巧克力了。”
    “嗯,我都吃完了。”张敬继续埋头狂写。
    “谁送的?”喻冬又问,“你知道吗?”
    张敬摇摇头:“管谁送的,反正都吃了。”
    喻冬没能从张敬这里获得答案,转头看了看周围。班上的同学基本都在大本营里,围成一堆一堆地聊天。没有谁显得和宋丰丰特别亲密,也没有人对宋丰丰投去过分关注的眼神。喻冬盯了一圈,一无所获,倒是宋丰丰发现他一脸无聊地看来看去,起身走了过来。
    喻冬呆坐片刻,转头问宋丰丰:“你不是有比赛?”
    “快了快了。”
    喻冬又转头看张敬:“你也有比赛。”
    男子400米跑之后,就是男子4000米长跑的比赛,张敬名列其中。
    4000米长跑没人愿意报,张敬身为体育委员,交表格的时候受到佟老师胁迫,只能自己往上填了一个名字。“别对我有什么期待。”他看着倒是不紧张,“我对自己也没有期待。”
    佟老师听到他的话,直接拧了他肩膀一把:“张敬你可以的!”
    张敬揉着肩膀,愁眉苦脸:“可以什么呀可以……体育委员我也不想当,只是正好轮到我了而已。”
    对他的怨言,佟老师听若不闻,乐颠颠地捧着个装满枸杞红枣菊花茶的保温杯,坐在树底下看比赛。她年纪不大,但非常注重养生,常常在办公室里煮茶,让学生想喝就去倒,不用客气。喻冬去找她谈事情的时候喝过几次,表示味道太淡了不合自己口味,想自己带点儿蜂蜜加进去。
    佟老师让喻冬别去人多的地方,先把手臂养好了再说。这头聊着天,那头的发令枪已经响了。喻冬猛地回过神来,扭头发觉宋丰丰已经不见。
    “宋丰丰!!!”跑道上有一堆人正在边跑边喊,“加油!”
    佟老师慢悠悠喝下一口温茶:“能赢。”
    宋丰丰先是拿了分组赛第一,紧接着果然拿了决赛第一。
    “差0.2秒我就打破去年的纪录了!”他头上搭着块毛巾,和几个人一起走回来,逮着喻冬就说个不停,“去年的纪录也是我创下的。”
    喻冬嗯嗯点头。
    “你怎么不去看?”宋丰丰有些失望,“我跑得很好啊,起步特别快。冲线的时候校报记者好像给我拍了张照,我看到镜头了。”
    喻冬又“嗯嗯”两声,用左手拍拍大腿,权当给宋丰丰鼓掌。
    宋丰丰坐在他身边歇了一会儿,拽他去看张敬比赛。
    张敬的4000米长跑要绕操场10圈。他平时偶尔也打打羽毛球或者散散步,但从没参加过四公里长的竞技比赛,现在站在起跑线上,整个人都恍惚了。
    “10圈!”他扭头对跑道外的宋丰丰和喻冬吼,“10圈呐朋友!”
    “10圈而已。”宋丰丰举起手里的奶茶,“你点的招牌丝袜已经到了,在终点等你。”
    喻冬也对他露出了笑容,仍旧用左手拍大腿,为张敬鼓掌。
    跑第一圈的时候,张敬还是有点样子的,虽然不是领头的,但也不至于落后。
    到了第三圈,张敬已经成了倒数第三个。
    宋丰丰跟着他跑:“丝袜!你的丝袜!”
    张敬熬到第五圈,开始散步。
    喻冬和班上的其他同学全都随着张敬在跑道外移动:“加油!加油!加油!”
    张敬抹了把脸上的汗:“求求你们别加油了!加了我还得往前走,我下不来台。我要弃权了老师!”
    佟老师连忙从拉拉队末尾赶上来:“张敬你在这里弃权了我看不起你!你明年考试还有三年之后的大考能不能坚持就看今天了!”
    张敬:“这跟4000米跑有什么关系?”
    他开始散步之后,不喘了,气也匀了,争辩起来中气十足,有理有据:“佟老师你这是唯心的世界观,一点也不马克思。”
    裁判在外侧跑过,大声怒吼:“参赛选手不要聊天!还跑不跑!”
    张敬:“不跑了……”
    佟老师及众人:“跑!”
    他的声音完全被压住,只好垂头丧气,继续咬牙散步。
    张敬最后是被裁判从跑道上请下来的,他的散步行为让整个比赛进程严重延迟。张敬又开始蹬鼻子上脸:“我要坚持走到终点,明年考试能不能过就看今天了。”
    裁判正好是他的政治老师,哨子一吹:“又唯心了是吧!初三1班参赛代表张敬,完成比赛!”
    张敬回到大本营,受到了热情款待,大家为他扇风,为他递上冰凉的丝袜奶茶,并且告诉他,他是十六中十多届校运会以来,第一个被裁判宣布提前完成比赛的选手。
    可以说是创造了历史。
    喻冬的鸳鸯喝了一半,宋丰丰问他去不去看自己的4x400米接力预赛,喻冬立刻说“好”,跟着他过去了。
    “好玩吗?”宋丰丰问他,“校运会。”
    喻冬说:“我以前的学校也有校运会。”
    “到底好不好玩?”宋丰丰回头看他,“这是一般疑问句。”
    喻冬咬着吸管:“还行吧。”
    其实挺好玩的。他在心里说。
    闹哄哄的一天过去了,校运会即将结束,
    喻冬发现周围人的情绪越来越高了,几乎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地等待着最后的比赛。
    校运会当天的最后一场比赛,是校篮球队跟老师的表演赛。
    “我们学校的篮球队虽然没有足球队这么有名,但是打得也不错。”宋丰丰把护腕和护膝解开,“你等等,我会帮你找个好位置。”
    喻冬对篮球比赛兴趣不大:“为什么不是足球队踢表演赛?”
    “打篮球的老师比较多。”宋丰丰跟他解释,“我们学校的年轻老师比较少啊,大多都是女老师。能踢满全场的男老师一个手都数得清。篮球赛相对来说容易一些。”
    喻冬看了眼手表,距离平常的放学时间还有半小时。
    “半小时能打完吗?”他问,“我不想看。”
    张敬已经从上午的惨败中恢复过来,头上戴着宋丰丰的头带,校服外套直接系在腰上,上身只穿了短袖衬衣:“为什么不看?最好玩的就是表演赛了。”
    喻冬慢慢皱起眉头。
    宋丰丰和张敬都渐渐熟悉了他的各种表情。他脸上的表情本身就不太多,皱眉这一行为往往指向各种复杂的意义:不耐烦、厌倦、审度、嘲讽……
    “野蛮。”喻冬说。
    人和人的冲撞,场边过分热烈的欢呼,还有拍打篮球的声音,球鞋在场上摩擦的声音,都让他感觉非常不适应。
    喻冬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己曾经在观战的时候被篮球砸过,还砸得很准,正中额头。
    想到当时的情景,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要是那颗球再往下一点儿,他的鼻子已经歪了。
    宋丰丰对他下的定义不以为然:“你懂篮球的规则吗?”
    “懂啊,我看过的。”喻冬很认真,“就是懂才觉得野蛮。”
    张敬不解:“那足球野不野蛮?”
    “野蛮。”喻冬立刻说。
    张敬:“那你还去看宋丰丰训练?”
    喻冬:“要不是宋丰丰在训练,我不会看的。”
    张敬摸摸下巴:“原来你认为宋丰丰也是个野蛮人。”
    宋丰丰吃了一惊,连忙看向喻冬。喻冬简直无言以对:“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个结果的?”
    张敬抓抓脑袋,坐在喻冬面前,神情特别认真。
    他和喻冬的关系并没有宋丰丰和喻冬那样好,喻冬和他都认为对方是个聪明人,这是他俩成为朋友的基础。张敬觉得这其实就是信任了。
    “喻冬,我们这里,没有高尔夫球场,也没有马场,更不会有人和你一起玩草地滚球或者滑雪。”张敬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以免伤害喻冬,“但是我们也有很多活动啊,打篮球,踢足球,我比较喜欢打羽毛球和乒乓球,宋丰丰他最喜欢什么你知道吗?不是踢足球,是钓鱼。”
    宋丰丰纠正他:“是钓鱿鱼。”
    张敬表示这种细节不重要:“你现在连班上同学都没认清吧?以后上了高中呢?初三的体育课基本形同虚设,可是高中不一样了。你会打排球吗?篮球呢?或者羽毛球足球?”
    喻冬看着他,神情透出些固执。
    “这些很重要吗?”他问张敬,“我不觉得。”
    “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重不重要?”张敬摘了头带,把它压在喻冬的头发上,“可能试了也不觉得重要,但也许很好玩呢?打打比赛大家就熟悉起来了,很容易的。”
    喻冬垂下眼皮,有点儿动摇。他知道张敬是好意,可是他着实缺乏兴趣。
    “我打游戏很厉害。”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个长处。
    张敬摆摆手,不想再说:“算了算了。”
    宋丰丰推推喻冬,笑得狡黠:“今天先看比赛,明天周六,没有课。你到我家里来,我有好东西,让你开开眼界。”
    第08章
    宋英雄是渔船大副,那艘船也是他和几个同族兄弟一起做的,每趟都有分红,所以宋丰丰家的生活水平并不差。
    兴安东街这栋两层的小楼房很旧了,是宋英雄爷爷那辈人留下来的,修缮好几次,旧坯子外刷了新墙皮,只要不近看,没什么大的瑕疵。它和周围的小楼都一样,直上直下,大门大窗,全不讲究设计。
    宋丰丰告诉喻冬,其实他爹在稍远的城里还买了两个套间,住起来比这里舒服。只是因为宋丰丰的户口在兴安东街上,上初中时划片分区,他分到了十六中,如果住市区那就太远了。
    “等我上高中,我就不在这儿住了。”宋丰丰说。
    喻冬从冰箱里拿出两根花生大少,闻言有点儿诧异:“你要搬了?”
    “你不搬?”宋丰丰接过一根,立刻撕开,“从这里去市三中,骑自行车都要半小时,又不能住校。不是说高中很忙么?还得上晚自习,不方便。”
    “我不走。”喻冬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我跟外婆住这里,至少住到上大学。”
    宋丰丰犹豫了。他在十六中最谈得来的朋友无非就是张敬和喻冬。张敬和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可张敬的家就在辉煌街,离市三中不远,他不存在搬不搬的问题。宋丰丰反倒有些担心喻冬:“那我也不搬了,唉,舍不得你。”
    喻冬莫名其妙:“舍不得我什么?”
    宋丰丰想了想,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
    喻冬觉得跟他聊天很费脑子:“你叫我来到底开什么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