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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柳长青对师傅点点头:“那中,就抱着照吧!”
    柳侠不高兴了,等着眼睛对照相师傅说:“俺猫儿瘦是瘦,可俺孩儿结实。”
    “幺儿!”孙嫦娥轻声呵斥了一句。
    那师傅这才注意到柳侠,扭头问柳长青:“这是你家孩子?”
    柳长青说:“孩子没规矩,你别见怪。”
    师傅摆摆手:“见啥怪,多好的孩儿,我认得他,天天晌午吃饭时候来俺这门口拾字纸,年前派出所的老郭来照相,出去的时候钱掉了,孩儿刚好看见,拾起来撵上去给他了,十几块呢,这孩是个有出息的。”
    孙嫦娥说:“那不是该呢嘛,本来就是人家的钱。”
    师傅笑着点头:“ 听嫂子一说话,才知道这孩儿为啥恁懂事。”
    柳长青笑笑:“皮的很,在家里能把人气死。”
    师傅笑着走到红色的背景布边,拉开一点,拿着两根宽宽的红布条过来:“刚才那女的,上面生了四个闺女,这生了个孩儿,你没看,快上天了,一进来就开始吆喝他男人,我不想搭理她;你们哪,咋说也是孩儿百天呢,单独照一张吧,咱用这布条把孩儿的肚子上、胸口上一绕,绑到车子后头,或者在前面系成俩蝴蝶结,又好看又能把孩儿给理直。”
    猫儿前面两个大红的蝴蝶结,坐在小童车里却不停的包着小嘴,随时可能哭出来。
    师傅连拍了好几下,从蒙头的黑布下钻出来:“好了,出来保证好看。”他看着柳侠把猫儿抱出来,伸手摸摸猫儿的头,和柳长青说:“那个啥,你们几个合照一张吧,不要钱,我自己弄了个相机,想自己学着冲印,孩儿这个我还送县城给你们冲,再照的是我自己试手的,不要你们的钱。”
    柳侠眼巴巴的看着柳长青:“叫我抱着猫儿照一张呗,叔正好拿住俺学手,好了咱就要,不好,俺叔反正也不要钱。”照相是柳侠从来没想过的奢侈,而且居然可以抱着猫儿照,那一定不能放过。
    师傅不等柳长青发话,马上拉过一把椅子:“来来来,哎呀,咱这孩儿真会说话,就冲这声叔,我要给俺大侄子照几张好的。”
    柳侠学着刚才那个男人抱胖孩子的样子,把猫儿脸朝前放在自己腿上,也把猫儿的棉裤拉开,把小鸡儿给露出来。
    师傅把窗帘全部拉开,去角落的一个包里小心翼翼换了个手拿的照相机,对着两个人在镜头里看了半天:“孩儿的罩兜儿颜色老浅,照出来效果不好,要不,咱还把那个红布在他胸前弄个大花儿,衬着孩儿的脸好看,虎头帽去了吧,要不照出来有点老土。”
    孙嫦娥毫不犹豫的按照师傅的话执行,猫儿胸前的大红花一直衬到下巴那儿,猫儿只有短短胎毛的头发黄黄的趴在头上,脸一点点儿大,可能因为有熟悉的柳侠抱着,也不瘪嘴委屈了,眼睛睁的溜溜圆。
    照完相出来,在国营饭店门口,柳长青让柳侠等一下,柳侠正好也不想去学,就一条腿站着,一条腿跨着架子车前面的一根车把上,把架子车支平,孙嫦娥坐上去抱着猫儿,现在的天还冷,猫儿小,不禁冻。
    等了快半个小时,柳长青才出来,拿出两个用黄油纸包的东西,分别递给妻子和儿子:“趁热吃。”
    是两个热乎乎的烧饼夹,热的烫手的烧饼,里面夹着卤成酱红色的肉,香气扑鼻,柳侠看着柳长青不接烧饼夹:“伯,我早起吃过饭了。”
    “我知道,”柳长青扶着架子车:“你也去坐被窝儿里吃,我正好拉着把你送到学校门口,我今天正好来公社开会呢,九点半才开始,听说会很重要,要是晚了,晌午会管饭,你到时候让柳钰来校门口等我。”
    这年头会特别多,大队书记和生产队长来公社开会,一般中午都会发两个烧饼夹,柳长青几乎从来没吃过,每次都是在学校门口让人把正在上学的孩子叫出来,给他们吃,如果是星期天来开会,烧饼夹会带回家,让孩子们分着吃,从柳魁到柳侠,一直都是这样。
    孙嫦娥看了又看:“长青,我早上吃了饭又坐一路架子车,这心里到现在还堵着呢,你吃吧。”
    柳长青拉着车子头也不回地说:“成年来开会都是发这个,我早就吃的不想吃了,你快吃吧,凉了肉就不好吃了,食堂的人说早上光卖烧饼不卖肉,昨天剩下的肉都是凉的,我特地找了个认识的师傅给热了热。”
    柳侠想忍住,可口水不听话的在嘴里打转,他用力咬了一大口:“伯,可好吃,不过,咱以后不买了,老贵。”一个烧饼夹要两毛钱,他拾一星期字纸也挣不来。
    孙嫦娥装着看被子里的猫儿,低下头用被角擦了擦眼,也吃了起来。
    那天中午,柳钰真的拿回去了两个烧饼夹,柳侠说自己早上吃过了,不肯吃,他就和柳凌、柳海三人分着吃了。
    不过凌柳把里面块儿大一点的肉都挑出来,硬塞进柳侠嘴里了。
    那天,柳长青的会一直开到几个孩子下午放学,他们又像早上一样一人拉架子车,几人坐架子车,几个人跟着,唱了一路歌回家,柳长青在关家窑停下,让柳钰拉车,只剩下一个山岭,不会有事了。
    柳长青要去召开大队所有支部成员和生产队长、民兵队长参加的会议,他估计,这个会可能要开一整夜了。
    猫儿的百天照一个月以后才取回来,效果震惊全家,柳侠得意的站在堂屋的炕上,一张一张向大家展示照片,家里人一声声的惊叹让他非常满足,他取出来后坚决不让柳凌他们几个看,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
    猫儿单独的百天照虽然委屈的瘪着嘴,但看上去却比本尊胖点,软乎乎的可爱得不行;最具震撼效果的是柳侠和猫儿的合影以及四个人的合影,漂亮无比的彩色照片,不是那种脸蛋涂得特别红,衣服涂成一团绿或黄的那种彩色,是和真的衣服颜色一样真实、和谐的色彩,柳侠抱着猫儿照的那一张,猫儿的小脸儿粉嫩可爱,下面的小鸡鸡乖乖的趴着,当然,没有看到照相师傅说的什么褶子。
    家里最近的气氛很不一样,其实是柳家岭大队乃至整个望宁公社家家户户的气氛都不一样。
    柳长青最近会特别多,公社开完大队开,然后是生产队继续开,上星期日还去荣泽县城开了一次会,那天他带回来的其他消息柳侠都没听清楚,因为他只听到说“三队”(张家堡)的牛生了个小牛犊,就拿起柳魁给他从望宁卫生院寻来的打吊针用的瓶子跑了出去。
    三太爷家的母羊年后彻底没有奶了,奶粉又太贵,猫儿每天只能喝两瓶奶粉,其他的都是米油,现在猫儿可以吃点馍了,人家说吃鸡蛋更好,可是他们家的鸡蛋都是要攒起来卖钱还账的,猫儿一星期吃两个鸡蛋,已经是非常奢侈了,每次给猫儿蒸鸡蛋,柳葳和柳蕤都眼巴巴的看着,柳蕤急了还会大哭,躺地上打滚,孙嫦娥每次都把蒸蛋分一部分给柳蕤他们两个吃,那是她的亲孙子,就是再疼猫儿,她也不忍心看着那两个才几岁的孩子那个样子。
    柳侠总是想起照相馆里那个胖孩子,猫儿跟人家一比,就好像小鸡娃和大白鹅的区别。
    他得赶紧把猫儿养胖点。
    望宁公社整体属于山区,尤其是南部,没有一亩的水浇地,都是学着大寨的风格尽量的开出梯田的模样,可他们这里的山和大寨还不一样,人家的好像都是黄土,而望宁南部的山什么样的都有,石头山,土山,(很久后柳侠才知道,他们这里是非常奇特的喀斯特、石英岩和黄土丘陵混合并存的地貌),开出来的庄稼地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最大的整块地也很难超过五亩,机械化,图片上威风霸气的联合收割机,在这个地方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所以,这里每个生产队都有饲养室,养牛、驴,这些是非常重要的生产力,也是这里的人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的饲养而不被扣上某种压死人的政治大帽子的、过年时还可以改善一下伙食的动物。
    柳侠没上学之前经常跟着柳长青来大队部开会,应该说在没有猫儿之前,柳侠他们几个就信天游的把附近的所有村寨都遛的很熟。
    柳家岭大队的大队部在张家堡,现在的名称是柳家岭大队第三生产队,饲养员是六十多岁的张六辰,老头儿看见柳侠抱着瓶子进来就笑了:“我就知道你不能放过这老黄,去吧,单独拴的那个,会挤不会?”
    柳侠干脆的说:“会。”
    可真到了母牛跟前,柳侠觉得自己好像不太会:老黄和三太爷家的山羊块头错的太多了,他们的奶也差异极大。
    柳侠刚刚已经那么自信的说了自己会,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说不会,他硬着头皮往老黄身边靠,一直在不停吃草的老黄突然发出一声很响的“哶”,还冲着柳侠踢了下后腿,柳侠闪的快,差点把瓶子给掉地上打碎。
    张大爷见状赶紧过来:“畜生要是生了孩儿,跟人一样,护犊子,老母鸡孵鸡娃的时候还啄人呢,牛虽然脾气好,这刚生完小牛犊也一样,来,跟着我,慢慢的摸摸他的毛,哎,对,就这样。”
    柳侠挤了满满一瓶,又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瓶塞塞进去。
    张六辰说:“一瓶够不够?要是不够,明儿多拿个瓶子过来,多挤半瓶,我多喂老黄点草就出来了。”
    柳侠猛点头:“不够,俺猫儿吃可多,就那还可瘦。”
    从这天开始,柳侠每天上学书包里都背着两个瓶子,下午放学后就从关家窑和柳凌、柳钰分开,他和柳海拐到张家堡挤了牛奶再回去,柳凌他们是初中生,尤其是柳凌是毕业班,作业多,得早点赶回去写,星期六下午,他们几乎都会和柳侠一起拐过来。
    猫儿现在每天喝一斤半牛奶,有时候甚至是二斤,再加上奶粉,猫儿现在几乎不咋喝米油了,偶尔喝,那也是因为猫儿看着别人吃东西就着急,大家逗他玩,渐渐的,猫儿的小脸儿胖了点,脸蛋儿软乎乎的,还有了一点点好看的双下巴。
    第6章 猫儿认人了
    不知不觉间,杏花开了又谢,漫山遍野都被翠绿和万紫千红的野花铺满,春天来了。
    整个冬天,柳家岭的人都没有吃过一根青菜,他们最多下面条的时候能放点春天时候晒干了存下的槐花和野菜,那也是很奢侈的东西,柳长青一家除了小蕤和猫儿,每个人的嘴角都烂着,孙嫦娥最厉害,嘴里面大大小小都是中间一个小脓点的泡,喝口水都疼。
    枸杞芽,黄黄苗,白花菜,面条菜,地曲曲儿……现在家里每顿饭桌子上都会有一两样绿莹莹的菜,这让孩子们觉得,好日子总是跟着春天一起来的。
    三月,下了第一场透彻的春雨,榆钱儿让全家人吃了几顿饱饭,柳侠他们也有一星期都没能去上学;四月,坡上坡下,岭上岭下的槐花开了,山里到处都是槐花飘散的清香。
    而猫儿,开始认人了。
    一到黄昏时候,他除了柳侠和孙嫦娥,谁都不让抱,他不但胖了点,小脸肉乎乎的,嗓门儿也大了不少,尤其是黄昏的时候孙嫦娥当真腾不出手抱他,而柳侠又没回来,不得不让其他人暂时抱着他的时候,他总是哭得声嘶力竭惊天动地。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天下起小雨,老师虽然让柳凌他们几个提前放学,几个人一出校门就开始跑,可还是没来得及,刚翻过上窑坡就开始下了,他们不敢再放开跑,出过一次那么大的事,他们每天上学前都被一遍又一遍的交待,早上能迟到、下午能晚一会儿到家,路上都不能急。
    本来就晚了,几个人又拐到张家堡去挤牛奶,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老远隔着两道沟,柳侠就听到了猫儿嘶哑的哭声,柳侠一下急了,撒腿就跑,跑的太快,一下滑到了坡底下,他护着书包里的牛奶,胳膊顾不得护着自己的脸,翻下去的时候坡上的圪针把他的脸给剌了好几条血道子。
    柳凌几个吓坏了,慢慢拽着坡上的野灌木溜下去,把柳侠拉上来。
    秀梅抱着猫儿站在西厢房走廊下,柳侠没拐过来自家的那个坡就开始喊:“猫儿,小叔回来了,不哭了。”
    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猫儿一下就停住了,扭着身子顺着声音找人,柳侠一拐进院子,猫儿就冲他伸出两只小胳膊:“啊——,啊呀呀——”
    柳侠把书包递给柳海,跑过去抱住猫儿:“好孩儿,不哭了,猫儿乖,不哭了。”
    秀梅松了一口气:“你再不回来我就给难为死了,眼黑儿时候开始哼哼唧唧的哭,哭了一会儿就撑着不在窑里,一直看着您几个放学那条路,我抱着他一直悠来悠去,可是越哭越狠,这都快俩钟头了。”
    进了窑洞,就着油灯的光,柳侠看到猫儿一脸的鼻涕眼泪,嘴巴一瘪一瘪的还在委屈,时不时抽一口气,他想用自己袖子给猫儿擦脸,一看,上面都是泥,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泥把猫儿身上也给蹭上了。
    秀梅本来已经走到灶台边准备做饭了,忽然看到几个人身上的泥,再看一眼柳侠,吓了一大跳,过来捧着柳侠的脸对着灯光仔细看:“这是搁哪儿给摔的?身上有事没?”
    柳钰说:“身上没事,搁老歪梨树那滑下去了,幺儿听见猫儿哭就着急,俺几个下去拉他,也……”他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几个的脏衣服,大部分都是大嫂洗的,今天又得洗一大堆。
    秀梅吐了口吐沫把柳侠脸上的血道子挨着抹了一遍,伸手把猫儿抱过去:“好了,渗了一点血,不过不深,没啥事,您几个赶紧都脱了,哎,猫儿,乖,小叔脱了衣裳就抱你。”
    猫儿不管,秀梅一抱过去嘴巴就一下接一下的瘪,跟着“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伸着手要柳侠抱。
    柳侠一只手解扣子,一只手接过猫儿,慢慢儿的把他放炕上,让猫儿抓着他的手:“好了好了乖,小叔抱了。”
    几个人里面的衣服也都湿透了,他们外面的衣服虽然补丁摞补丁,但好歹都有两件换洗的,里面可是都只有一件,山里的晚上还很凉,几个人就挤着坐在炕上,边写作业,边等着秀梅做饭。
    猫儿可能是哭的时间太长累了,柳侠把他抱怀里写作业,一小会儿就睡着了,睡梦中还不时地抽噎。
    何秀梅搓着馍剂子说:“咱伯咱叔跟您大哥一大早就去大队开会了,估计还得到半夜;咱五爷家宝柱说的媳妇,石头沟的,好儿都看过了,五一结婚,那女的长的别提多丑了,比黑狗他媳妇还矮,娘家人原先要四床被子,两身儿衣裳,前几天又叫媒人捎信说,要六床被子,四身儿衣裳,要不就不结婚,后天的好儿也不让送,宝柱都二十七了,比您大哥小一岁,再不结婚,就真过龄儿了,五爷没法了,把宝柱他姑和仨姐都叫过来,说他们要是不把宝柱结婚的东西弄齐,他就撞死在他们面前,他姑和仨姐回去借了几天,今儿晌午吃过饭才把被面儿跟花(棉花)送过来,五奶奶过来叫咱妈过去帮忙缝被子,得赶上后儿送好儿,小葳、小蕤也跟着去耍了。”
    柳海奇怪的问:“咱妈眼都花了,五奶奶咋不叫你去呢?”
    秀梅说:“你们不懂,结婚缝被子、做衣服都是有讲究的,属相得合,还得子孙命好的人才能去做,一般都得要儿女双全的人,咱妈虽然不是儿女双全,可咱家日子过的比一般人都好点,还有,他们说咱妈生了七个,成了五个,子孙命旺。”
    柳侠他们以前就听他妈说了,大哥柳魁本不是老大,上面她还生过一个闺女,六天的时候没了,柳凌上面也还有一个,也是闺女,四天没了,他们这里很多孩子生下来几天后夭折,说是得了“四六风”;后来他们知道了,其实就是新生儿破伤风。
    孙嫦娥一直说自己命里该着没闺女。
    他们几个吃饭的时候,秀梅又把猫儿的牛奶给热了,等温度合适,柳侠也不叫醒猫儿,直接把奶嘴放在猫儿嘴边,猫儿眼也不睁,准确的噙住了奶嘴吸吮起来,吃了小半瓶,才睁开眼看着柳侠,柳侠把奶嘴拿出来换气的时候,猫儿冲他笑的“咯咯”的。
    秀梅吃着饭摇头:“你就这么一只手提溜着抱,他就高兴,我抱着他在院子里晃悠半天,拍的手臂都酸了,他还是一个劲儿的哭,这小孩儿啊,不知道心里想啥呢!”
    柳侠本来想说,猫儿知道你心里头不待见他,可是,他看看灶台上他们刚放下的一大片碗,还有地上扔的一堆脏衣服,没说出来。
    柳侠知道自己嫂子比人家家的嫂子好,可一想起她心里嫌弃猫儿,柳侠还是心里很不舒服。
    柳钰学习最差,每天的作业却总是第一个做完,今儿也一样,他收着作业本说:“大嫂,明儿小凌去荣泽参加全县初中生作文比赛呢,你给他准备几个好饼子呗。”
    秀梅一听眼睛马上亮起来:“真的?是去荣泽比赛?”
    柳凌对自己所在学校没有信心,连带着对自己的水平也很怀疑,他怕让大家忙一场,最后自己却取不了名次,所以他有点不好意思:“嗯,说是如果得了一等奖,不用考试就可以进荣泽高中,不过,我觉得我肯定不中,大嫂,你别专门给我做饼子,我就吃平常的……”
    秀梅把还没喝完的饭碗一推:“那可不中,到时候跟人家一起吃饭,就俺家兄弟持玉米掺红薯面饼子,大嫂心里还不得劲儿呢!再说了,中不中的你也是咱望宁公社最好的。”她过去扒着看角落的瓦坛子看了看,狠着心舀出半碗好面:“小凌,吃甜的还是咸的?吃甜的我现在就泡柿饼,明儿清早给你烙不耽误。”
    柳凌说:“不用了,嫂,就咱那馍带俩就中,你都忙一天了……”年下吃了饺子后,家里除了柳葳、柳蕤和猫儿吃的馍里掺一点白面,其他人都只能吃玉米和红薯面,他看过家里装白面的瓦坛,最多还有两碗面,可离新麦子下来还有一个多月呢。
    秀梅把半碗白面倒进和面盆里,又舀了半碗玉米面:“您要是有一个考上大学,吃上商品粮,嫂子忙死也高兴,凌儿,你不说,我就给你做咸的了,你明儿比赛呢,柿饼馍太瓷,吃多了压心,正好我今儿掐了一把野韭菜,本来说明儿给咱伯跟您大哥做俩韭菜盒子呢,先给你使了吧,得多吃点菜,要不解手都解不出来,小葳今儿早起屙屎的时候,屁股都流血了,把我心疼的不行。”
    柳凌怎么抗议都没有用,秀梅坚持把原来准备给家里两个棒劳力吃的野韭菜给他做了三个菜盒子。
    柳长青是半夜让柳魁和柳长春架着胳膊抬回来的,他也滑了一跤掉到了坡底,柳魁和柳长春急着下去拉他,脸上也和他一样给挂出了血道子,不过他们俩其他地方都没事,柳长青左腿却疼的走不成路了,小腿肿起来很粗。
    一家人全都聚在堂屋窑里,柳魁要去准备架子车拉他爹去卫生院,柳长青不让:“这天,上窑那个大坡千万不能走,我没事,这不动也就不疼了,我估摸着最多也就是膝盖骨脱臼了,明天天晴了,去您五娘那里,扳过来一下就好了。”吴玉妮不光管接生,其他杂病她也得一手包。
    秀梅往锅里添了水准备烧,柳魁问她:“烧水干啥?”
    “给咱伯用热毛巾捂捂,捂捂就没恁疼了。”
    柳魁说:“现在就是要捂,也是凉毛巾,我在部队时候专门教过,过了二十四小时后才能用热东西捂,你先去把咱那个绿花被子抱过来,把咱伯的腿支高些。”
    柳长青挥挥手:“不用,半夜了,都回屋睡吧,有事我叫你们。”
    柳长春对柳钰、柳凌说:“今儿下雨,你们俩就在这边睡吧,我自己没事。”
    柳钰说:“那我跟你回去吧,小凌明儿还要去荣泽参加作文比赛,别让他过去了。”柳钰不放心父亲一人在家里,春节后,他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后就回家睡,孙嫦娥怕他孤单,就让柳凌每天过去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