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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柳长青和柳魁商量起名字的时候,也觉得黑这个姓给女孩子取名有点难,起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合适,不符合黒德清的要求,有一天,他们又说起这事的时候,旁边练习写字的小雲突然说:“干脆叫黑阳吧,太阳又明又亮,太阳一出来,黄昏不就没影儿了?太阳还恁热,照她一个生到冬天哩小妮儿咋都使不完,黑叔叔要是嫌一个太阳不够,咱就起俩太阳,黑阳阳,多美多好听。”
    柳长青和全家人都觉得这个名字好,好听,朗朗上口,大方,意境开朗,给男孩儿女孩儿做名字都不错。
    柳魁来京都之前的晚上住在柳侠那里,黑、德清正好打电话,柳魁跟他说了,黑、德清非常满意。
    柳侠感叹:“柳雲那小孬货,脑子好使着呢!平时小雷淘力气人,都是他在后面出的坏主意。”
    猫儿也赞成:“嗯,小雷聪明都用在捣鼓小玩意上了,小雲那孬货聪明都用在怎么弄到好吃的、怎么气人上了,小萱现在也让他给教的一肚子孬主意。
    不过小叔,大伯说,几个小孬货一听说我生病,就都在菩萨跟前替我许愿呢,小萱还跟他姑姑说,让我早点好,好跟五叔一起回家吃槐花饺子,他说姑姑对他最好,肯定会听他的。
    所以小叔,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有小萱他姑姑保佑着,我肯定可快就好了。”
    柳侠用力揽了猫儿一下:“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你肯定很快就好了。”
    晚上九点半,在一间陈设简单的休息室里,一群人都紧张地看着身穿白大褂坐在桌子后的人,那人正拿着几张化验单在看,那是柳侠带来的中原省医学院的化验单。
    虽然知道根据同样的化验单,医生得出的结论也应该是一样的,真正可能改变结论肯定要重新化验,可柳侠还是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林培之教授把化验单放下,摘下眼镜,带着笑容开始问猫儿问题:“你最早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
    猫儿垂下眼帘,迟疑了一下才说:“八月份,从栖浪水库我小叔那里回家后。不过先生,我没什么不舒服,就是老觉得累,老想睡觉,连着睡几天我就觉得好很多。”
    柳侠心难受得要炸开,猫儿已经病了四个月了,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林教授又问:“除了觉得累想睡觉,你还有其他特殊的感觉吗?”
    猫儿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小叔回来后,他说我睡觉时老出汗,我自己不知道,其他什么不舒服都没有,三叔和小叔按我们那里一位先生说的给我做补血汤喝,还给我吃补血的药后,我觉得我现在没那么容易累了。”
    林培之看着柳侠问:“什么补血汤?他都吃过哪些药?”
    柳侠把王君禹给猫儿看病的情况和他说的那些食疗方法及服用的药物仔细地给林培之复述了一遍。
    林培之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
    柳侠说完了,猫儿接着说:“先生,我觉得我没病,我听我三叔说,我小叔上高三的时候也是这样,老睡不够,沾着床就能睡着,我们班也有很多同学都跟我差不多,有时候上课,我们怕自己睡着,就主动去站在后面听课。我只要不去学连着睡几天,就会好很多,连着去几天学,就又会觉得没劲,所以,我觉得我只是有点累着了。”
    猫儿在第二次持续发烧好几天以前,确实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他因为怕柳侠知道后会心疼难受,硬扛着让自己表现得跟以前一样,所以柳川和晓慧也一直没看出端倪,他们每天都跟猫儿见面,对猫儿脸色慢慢苍白也不容易察觉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柳侠难受猫儿现在又从内心积攒起力量的缘故,他今天觉得自己比前几天好了点,至少他觉得有点力气,不像前些天,连翻个身都觉得累了。
    但林培之教授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对猫儿说:“柳岸,我也觉得你现在的情况跟学习过于紧张有关,不过从化验单看,你——贫血确实比较严重,需要住院治疗,怎么样?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住下吧?”
    柳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虽然提前就肯定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柳侠内心的绝望和恐惧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加深,但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表情甚至还没有当初听到王君禹说猫儿贫血的时候那么紧张,
    所以猫儿听到林培之的问话扭头看他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柳侠有点遗憾和无奈的模样,猫儿问林培之:“大夫,明天不行吗?我今天晚上想回家睡。”
    他三天都没见到小叔了,他想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紧紧地搂着小叔,享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林教授把桌子上的化验单收起来递给柳侠,带着点对小孩子的调侃笑着说:“我们医院可是一床难求啊,其实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有空床位呢,如果没有……”
    柳侠打断林培之,十分急切地说:“林教授,我们住,现在就住。”
    曾广同和许应山委托的那位副院长也连忙表示,请林教授一定帮忙,尽可能安排个床位,今天晚上就住下。
    猫儿再次看看柳侠,也对林教授说:“我住,今天就住,如果病房没床,走廊也行。”
    林培之拿起了电话打给病房。
    两个小时后,在血液科病房走廊尽头,多了一张钢丝床,床上是一个粉色的大花被子,里面的两个人相拥而卧,细细低语。
    第225章 住院
    夜深了,萦绕在耳边的絮语渐渐低落,直到无声无息,落在颈窝里暖暖的呼吸也越来越均匀悠长。
    柳侠睁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凝视着怀里的人,慢慢地把臂膀越收越紧。
    他想把他的宝贝和自己融为一体,不管以后有多长的岁月,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就能像现在这样,真实地看到、拥有他的宝贝,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睡着和清醒时候的样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的快乐,他的忧愁,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
    他还能拥有多少这样的日子?
    猫儿知道自己的病了,柳侠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当他从中原省医学院那位老专家的诊室出来后故作轻松地提出来京都看病,猫儿只是震惊地看了他几秒钟就高高兴兴地为自己终于可以暂时摆脱非人的高三生活而振臂欢呼的时候,他就感觉到,猫儿对自己的病有了预感。
    猫儿不想让他为难,不想让他费尽心思地想借口,所以默契地配合着他的谎言,甚至主动为他提供理由。
    柳侠闭上眼睛,他想起了听说他和周晓云分手消息后的猫儿安静从容的模样,那天,猫儿肯定也想到了他和周晓云分手的原因,所以猫儿没有追问他一句,也是跟今天一样,为他找了很多分手其实未必是坏事的理由。
    柳侠把脸贴着猫儿的额头,心如刀绞,他这样懂事乖巧的宝贝,此刻这么温暖地躺在他怀里的人,将有一天,他永远都再也看不到他感受不到他了吗?
    永远是多远?
    柳侠不敢想,不管你多么想念,不管你等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有再相见的一天,这就是永远吗?永远的感觉,原来如此令人绝望
    柳侠拼命地呼吸,感受着猫儿独有的味道,宝贝,如果没有你,小叔活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呢?
    柳侠蜷缩起身体,把猫儿紧紧地包裹在了自己怀里,世界好像太大了,他四面临空,找不到可以倚靠的地方,他只能这样抱紧了猫儿,想象着当他们的世界走向毁灭的时候,他们仍然可以在一起。
    柳侠不知道自己是被惊醒了,还是压根儿就没睡着,他听见从不远处一个病房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那声音很快从呻吟变成了痛苦的哭嚎,哭嚎声持续了几分钟,他看着医生护士走进那个病房,又看着他们离开,然后一个护士端着托盘又进去,十来分钟后,哭喊声停止了。
    从紧挨着他们的病房正好出来一个人要上卫生间,柳侠问他那哭声是怎么回事。
    那人说:“那小孩儿才九岁,化疗时间长了关节疼,以前吃止痛片,现在每天都得打止痛针,天天到这个点儿就得来这么一阵。”
    柳侠下意识地搂紧了猫儿,一直到天快亮护士开始推个车子挨着病房抽血,柳侠都没再睡一眼。
    这里不承认中原省医学院的化验结果,所以猫儿今天要重新抽血化验。
    昨晚上没有病床,今天会有人出院,猫儿要等到大概十点左右才能有病房住。
    柳侠连被子一起把猫儿抱到昨晚上护士给猫儿铺好的临时病床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抽血。
    护士的技术很好,猫儿没有一丁点痛苦的表示。
    柳侠问了护士一句:“请问,结果什么时候会出来?”
    小护士看都没看柳侠,不耐烦地说:“结果送过来直接就交给大夫了,用不着你们管。”
    柳侠一只手摁着猫儿抽血的地方,一只手把猫儿包好在自己怀里靠舒服,看着他很快又睡着。
    他不在乎护士的态度,他受过比这个恶劣的多的,只要这里的技术好,不让猫儿多受罪,对自己说话多难听柳侠都不会介意。
    七点钟,柳侠和猫儿吃了在医院的第一顿饭,柳侠看着那些饭菜就没有食欲,猫儿却吃得很高兴,吃完了还坚持要自己去洗碗,柳侠陪着他,两个人一起去洗。
    夜班护士让柳侠赶紧把他们睡的钢丝床和被褥找地方放起来,说不许影响了她们科室的卫生。
    柳侠看到了其他几个家属都把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他把他们的东西也拿到哪里,硬给塞了进去。
    柳侠去放东西的时候,猫儿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说话生硬脸色难看的护士进去的那个房间。
    他是第一次见到小叔遭遇这样的对待,只是问一句话都要被人嫌弃。
    八点上班,柳侠根据护士说的,花一块钱办了个陪护证,要不他如果有事出去,就进不来病房了。
    医院的规矩很严,除了星期天和每周二、周四的下午有两个小时允许亲友探视,其他时间人根本进不来。
    办好证,就等着医生查房了,医生们正在按照惯例开朝会,查房轮到他们需要很长时间,他们俩人没事,猫儿躺在了他的临时病床上,柳侠坐在床沿,两个人轻轻说话。
    他们都没提猫儿的病,只说高兴的事,凤戏山,凤戏河,柳家岭的家,柳家岭的大院,荣泽的家,他们俩的小院子……他们计划,等猫儿痊愈出院了,他们什么都不管,先回柳家岭住三个月再说。
    柳侠早就发现,他拼了命想把猫儿带离柳家岭,而猫儿却一直以来都对柳家岭非常依恋,他对柳家岭的记忆全部都和柳侠连在一起,所以和柳侠所认为的不同,猫儿对柳家岭的所有记忆几乎都是美好快乐的,这让柳侠的心在绝望之余,也痛到了极点。
    九点多点,柳侠看着一个苍白憔悴的中年男人被人搀扶着离开,两个护士推着一叠干净的被褥进去,很快,一个护士站在那个病房门口冲他们叫:“加床,叫柳岸是吧?把你们的东西收拾一下,过来住31号床。”
    血液科在九楼,猫儿的31床在南面靠窗的位置,柳侠和猫儿站在窗前,看着下面急急惶惶来回走动的人,猫儿对着柳侠嘿嘿笑:“小叔,这下你放心了吧?我住上院了,还是林大夫的病号儿。”
    柳侠双臂把猫儿圈在怀里,两人默契地左右轻轻摇晃着身体:“嗯,放心了,全中国最好的血液病医生,你很快就能变得跟以前一样,跟个石头蛋子那么结实了。”
    柳侠在原城和王君禹通电话的时候,王君禹告诉他,到了京都,要尽最大努力找个好专家看,一般情况下,医生对经自己的手收治入院的病人都会关注的更多点,对医生而言,医术的差别也许就只是那么一点点,但对具体的一个病人,关键时刻,那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所以柳侠到了京都后,才会一反往常的随和豁达,直接了当地请求曾广同,请他用自己的人脉想办法走后门找找林培之,曾广同答应后,他还担心不保险,怕万一不成耽误了时间,又坚持走正常途径去医院排队挂林培之教授的号,王君禹说,林培之是现在中国血液病研究领域的第一人。
    病房有三张床,靠门的29床住的是个四十来岁、看上去挺强壮的男人,中间30号大约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英俊,脸色非常白,在屋子里还带着个灰色的绒线帽,这两个人都在输液。
    猫儿现在非常容易累,所以他们只站了一会儿,柳侠就让猫儿换上了昨晚上领到的病号服半靠在床上休息。
    蓝白格子的病号服穿在猫儿身上长短合适,只是太宽了些,显得猫儿更瘦了。
    柳侠看着穿上病号服的猫儿,好像看到了世界的末日——猫儿的末日,……他的末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坐在床边把猫儿一绺翘起来的头发理顺,笑嘻嘻地压着嗓子说:“小帅哥就是小帅哥,穿上病号服也照样帅。”
    猫儿拉了拉病号服的前襟,颇为嘚瑟:“这是绝对的。小叔,我以前每次在电影里看到住院的人穿这种衣服,就会想,咱们那里的医院怎么没有这么漂亮讲究的衣服啊?嘿嘿,现在我也穿上了,等回家就能跟小莘他们显……”
    “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说话这么大声,让不让别人休息啊?”30床上的年轻人突然冲着柳侠和猫儿发声。
    柳侠和猫儿同时愣住了,他们俩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很小,可以说是在窃窃私语。
    柳侠揽住了打算拿话呛回去的猫儿,抢先说:“对不起,我们以后会注意。”
    30床闭上眼睛,没理会柳侠的道歉。
    29床看着30床,做了个无奈摊手的表情,对着柳侠无声地笑了笑,看上去很友好。
    猫儿对着30床怒目而视,但他看出柳侠不想纠缠这事,所以没吭声。
    柳侠回了29床一个微笑,继续趴在床头跟猫儿轻轻说话。
    彼此不认识,柳侠根本不会怕30床,他只是想到,住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和猫儿一样的病,30床脸色非常非常苍白,同样苍白的嘴唇上还有几个黑红色好像血痂的斑点,他的情况应该比猫儿还严重,人看着非常虚弱,柳侠不可能跟这样一个人计较长短。
    猫儿说了一会儿话就想睡着,正好林培之教授带着几个人进来,猫儿马上睡意全消。
    林培之教授很亲切地和29、30床说话,询问他们的感觉,他掀起30床的衣服为他检查时,柳侠看到了30床身上一片片深深浅浅说不清颜色的淤血斑,柳侠心惊肉跳,猫儿以后也会这样吗?
    轮到给猫儿检查了,林培之例行地先听心脏,然后让猫儿也把衣服拉起来检查,昨晚上灯光下看不真切,他没给猫儿做身体检查。
    猫儿很瘦,身上的皮肤也很苍白,但干干净净,没有淤血斑,柳侠紧张地观察着林培之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没看到他害怕看到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点。
    林培之检查完后说:“下午化验结果才出来,如果需要,可能还要进一步检查,暂时还吃着昨晚上开的药,柳岸,你觉得累的话,想睡就睡,不要硬撑着,休息好对身体恢复也很重要。”
    猫儿点点头。
    柳侠问:“林教授,让我小侄继续吃那种补血的食物和药可以吗?”
    林培之说:“当然可以,如果你们有条件,他又愿意吃的话,可以继续按照你们原来的饮食来,正常人吃那些食物也是有好处的。”
    柳侠说:“谢谢您!”
    林培之离开后,猫儿对柳侠说:“小叔,医院的饭菜我觉得挺好吃的,而且,我都住院了,输水什么的,肯定比吃饭治快得多,你别再想给我做饭的事了。”
    猫儿昨晚上坐车过来,当时已经比较晚了,没怎么堵车,从曾广同家到医院还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如果柳侠每天来回跑着给他做了饭再送来,那得多辛苦?而且,那样一来,他每天又得有一半的时间看不到小叔了。
    柳侠没强硬地坚持:“小叔就是那么问一下,还没完全想好呢,小叔不会把你自己撇医院自己跑那么远去曾爷爷家做饭的。”柳侠心里想的是在附近租个房子自己以后给猫儿做饭吃,今天早上只吃了一顿医院的饭,他就不想让猫儿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