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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景永强缩头垮腰地站起,把一个破了洞的黑绒线帽子戴头上:“走走走,你吵啥嘛,我还不是想叫你孝顺妈。”
    罗春菊走到床边,一边往头上围围巾,一边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你叫我孝顺我妈?你是想躲在我家,你是怕看见你妈,你还想要那个大衣。”
    景永强脸上讪讪地说:“我想要咋了么,妈恁瘦,又矮,她穿着可惜了嘛。”
    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地坐在土灶台前的老太太说:“春菊,永强想要,你就给他拿走吧。”
    “妈走咧,你听姥姥话,妈过几天就回来了,哦。”罗春菊把小女孩抱到床上,哄了两句。
    孩子听话地点头,爬到床里头,用破被子盖住了腿。
    罗春菊拉起男人往外走着,才回应母亲的话:“想死他,那是人家城里的好心人给你的,你就好好穿着,他看见啥都想要。”
    她说着,已经打开了门,雪花飘在她脸上,她回头又说了声:“妈,我走咧啊,过几天我还来看你,到时候多住两天。”拉着男人就出了门。
    ——
    柳侠写了十一块纸箱片,柳长青和孙嫦娥的,大哥大嫂的,三哥三嫂的,二叔和二哥的,四哥的,五哥的,六哥的,小葳几个晚辈的。
    还有猫儿的,猫儿一个人的,他写了三片。
    写完,他的手有点僵了,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
    这次他竟然一口气写了三个多小时,怪不得手会冻僵呢。
    不过,这样,好像时间过的快多了。
    他从纸箱板上捏了一小撮雪放进嘴里,然后,慢慢地把那块大纸板拿起来,把上面的雪尽量往后排座倒。
    后排座下面已经堆了一小堆,因为冷,雪不会化,他倒在哪里时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他把纸箱重新在毯子上盖好,嘴里的雪也化完了,他开始呼救:“哎——,有人吗?救命啊——,我被卡在悬崖边上了——,救命啊——”
    喊完,他不抱任何希望地又包上了毯子:这种天,如果必须出门,人也会尽早出,中午没有人,下午就更不可能有了。
    可是……
    他,他好像听到了人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哎——,有人吗?是有人喊救命吗?你在哪儿咧?你再喊一声——”
    柳侠激动得差点一下坐起来,左腿刀割一般的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他把手放在嘴边大叫了起来:“我在这儿呢——,拐弯的地方——,崖边有一段石墙的地方——,救命啊——”
    四十分钟后,罗春菊骂着景永强,自己往卧牛乡的方向跑去。
    她婆家在再往前面转一个弯,再下一个大坡的地方,她要回村子里找人,这个地方距她婆家更近一点,而且,她婆家的村子比较大,有三十多户,罗安垛只有十几户人家。
    柳侠看不见人,但有个人说话已经让他高兴的不得了了,虽然这个人说的话有点奇怪,但柳侠不介意:“大哥,你只要能找人把我拉出去,我车上还有三件大衣呢,都给你,要是不够,等我出去,带你去双山买,你要多少件都行。”
    第502章 得救
    柳川和柳魁到达卧牛乡的时候,柳岸一行人刚过柳侠被驴挡住的那段路。
    他们没有找向导,即便找也没有,这种天,一说往卧牛乡去,本地人都感觉是在寻死,而且那个穷地方什么都没有,除了吃公家饭在卧牛乡上班的人,县城真没什么人去过。
    听卜鸣说往那里去只有唯一的一条路,柳岸他们马上就上车出发了,吴顺林把一个包子店的热包子全部兜底,让他们在车上吃。
    过去昨天那个小男孩下车的路口,就是一个又陡又长的坡,不过是上坡,柳岸他们还可以坐车。
    到了坡的最高处,往前是连续的盘山下坡路,坡度很陡。
    除了三个司机,其他人全部下车步行,这样可以减轻车的重量,减少势能,在当下这种路面上,能降低车辆失控的风险。
    柳岸一下车,马上跑了起来。
    他靠着崖壁一侧,倒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看上去却真的很吓人,柳葳那么大的个子,并且喜欢运动,拼了命地想跟着他,到坡底的时候还是和他拉开了二三十米的距离。
    陈震北和柳凌、郭晓峰在后面匀速前进,没有和两个年轻人一样跑,不知道后面还有多远,他们得节省体力。
    下坡时候,人比车走的快,上坡车比人块,在下一个山峰的半山腰,柳凌他们追上了柳葳和柳岸。
    柳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几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说话,这里的路已经让人望而生畏,几座山头都不见一个人影,柳侠如果没有在罗喜平家留宿,他现在的境况简直不敢想象。
    柳凌看了柳岸的侧脸良久,转脸看着陈震北。
    他没有说话,但陈震北看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柳凌的手。
    如果柳凌出了什么事,他大概会是和柳岸一样的想法吧。
    ——
    四点二十,柳川他们爬上了一个坡顶,然后,就停在了那里。
    下面这个坡,他们必须放弃车子了。
    柳魁迅速跳下车,把那捆散卖的绳子背在了肩上,高秋峰、袁黎明和于二柱把打包带和其他零碎也都背了起来,那盘完整的绳子现在成了问题,太重,谁都背不动。
    柳川掏出钥匙串,打开一把水果刀,从柳魁背着的绳子上割下五六米,然后几个人把那盘绳子抬下来,柳川拿那截刚割下来的绳子从滚盘中间一套:“走,拖到坡底下,然后先放在那里。”
    他们带这么多绳子只是有备无患,并不能肯定柳侠一定需要,所以,不能让这盘绳子拖住脚步,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柳侠。
    柳魁也赞成,万一需要,再回来拿,现在必须快点往前走着找人。
    坡陡,又有雪,拖着那盘绳子并不多是太吃力。
    他们刚走出五十米左右,柳魁突然叫到:“看,前头有人。”
    柳川他们也看到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比较高,山路盘旋而下,他们可以看到左前方拐了两个大弯之后的一段路上,有一群移动的黑点,那是人。
    而第一个大转弯处,从右侧的小路口也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坡太长,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从橙色头巾判断,是个女人。
    柳魁和柳川像打了强心针一样,不管不顾地往下跑去。
    十分钟后,柳川一身是雪地滚到了罗春菊面前。
    ——
    柳侠不停地看表,十分钟,十五分钟,十八分钟……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景永强冻得在山路上来回跑,不时就嚷嚷两句,他冷了,他想回家去。
    柳侠许愿会给他买很多军大衣,又哀求了他好几次后,便不再吭声,那个大嫂是个热心人,这个男人……
    柳侠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景永强没有真的走,柳侠不知道他是还惦记着自己许诺的军大衣,还是他其实是嘴硬心软,也或者是怕那个大嫂骂他。
    不过即便如此,柳侠还是希望他留下来,有个人在,柳侠就觉得有点希望,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他真的非常非常绝望。
    “哎呀,冻死咧冻死咧。”景永强又开始嚷嚷,“再不来人,我就真走咧。”
    柳侠在心里数着数,又捏了十二下腿,够二百下了,又开始捏脚。
    被挤压的时间越长,肌肉坏死的概率越大,柳侠增加了按摩次数,希望尽可能保住自己的腿。
    景永强叫起来:“哎,你咋不说话呢?你没事吧?”
    柳侠说:“我一天都没喝水了,有点渴,不想说话。”
    景永强说:“你那汽车上不是有雪吗,你吃雪呗。”
    柳侠“哦”了一声,把捏脚的数目给忘了,然后从头又开始。
    昨晚上可能是太紧张了,他完全没有干渴或饥饿感,今天早上开始有点渴,但他只是吃一点雪润润嗓子,他看过一个荒野求生的电影还是电视,上面说,雪非常容易带走热量,低温环境中,如果没有短时间内获救的把握,保持体温很重要。
    他体温到现在都没有问题,两只脚都是热乎的,但早上那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遇到人。
    现在,他在心里数够了一百下后,慢慢坐直,捏了一小撮雪放进嘴里。
    景永强小心翼翼地来到悬崖边,柳侠可以看到他的头部,他说:“我忽然想起来咧,你这个车这么大,肯定可沉,就算俺婆姨叫了人过来,咋给你弄上来啊?”
    柳侠的心呼地沉了下去。
    见到人罗春菊和景永强后,他就觉得自己肯定得救了,根本没想过具体的救援方案,景永强这句话提醒了他,在这种高度危险的地方救人,需要专业的工具和专业人士的指导。
    他脑子里乱了好几秒,才问:“你们村有当过兵的人吗?”
    当过兵的人,哪怕没亲自参与过救人之类的事情,至少通过其他途径见过比较多的特殊情况,由这种人参与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有点希望。
    景永强说:“当兵都是城里人的事,咋可能轮到俺呢,俺们村儿一个认识字儿的都没有。”
    他本来是个特别怂的人,刚开始,就算柳侠处在这样的境况,他跟柳侠说话也畏畏缩缩,只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话多了起来。
    柳侠强压下心里重新升起的恐惧,说道:“不认识字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多带点结实的绳子过来,想办法把车子先拉住,减轻点下面这棵树的压力就行。”
    绳子系在右侧的轮子上,或想办法套住车子前面,有个向上向右的力,他的左腿没准就能出来,整个车子的状况也能安全好多。
    可是,景永强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结实的绳子?俺平常用的绳子,都是自个儿编的草绳,你说结实的绳子是啥?麻绳?”
    柳侠呆住了。
    他知道草绳,他小时候,家里平常用的绳子也都是草绳,用各种韧性比较大的草搓的,临时捆个草、麦秸之类的没问题,如果用来拉几千斤重的二犊子……
    “哎,好像有人来咧。”景永强忽然说,明显的兴奋起来。
    柳侠身上一激灵,就像听到罗春菊的声音时一样,他顾不上再失落担心,屏着呼吸侧耳细听。
    真的,他听到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一大群人。
    虽然知道他们可能没有工具,可能暂时没办法把自己弄上去,柳侠还是激动了起来,这么多人,总不可能看着自己死在这里。
    声音越来越近,柳侠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柳侠忍着左腿钻心的疼痛,想冒险站起来一点,可车子轻微的摇晃就把他吓得全身一颤,又慢慢坐了回来。
    他把毯子扒下去一点,好像这样能让声音传过来的更快些,然后,他听到了……三哥的声音?
    柳侠的手紧紧攥住了座椅的边,扭着头,瞪大眼睛看着路的方向。
    只是一个很像三哥的声音,让柳侠的心一下就热乎乎地胀满了,他感觉自己和熟悉的世界又连上了,车祸的恐惧瞬间消失,被另一个恐惧取而代之:他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幺儿,幺儿,小侠,是你不是孩儿?是你不是?”
    “幺儿,小侠,是你不是啊孩儿?”
    柳川和柳魁的声音交替着在空中响起。
    柳侠拼命大叫起来:“是我——,大哥——,三哥——,是我……”
    ……
    柳川和柳魁趴在山路的边沿,眼睛通红,用指尖触摸着柳侠的指尖:“孩儿,幺儿……”
    柳侠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哥,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