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九这边没有迎战,而另一边契丹联军居已是抵达,而罗艺高开道也各率了一千精骑前来会师。
罗艺看到契丹的营地,第一个感觉是人头密密麻麻的数不过来,第二个就是毫无章法,脏乱差。
契丹还尚处于部落联盟时代,虽说分作八部,但每部之下,还有各个大大小小的头人。故而大军一旦聚集,人声鼎沸,十分杂乱。
持着青牛白马大纛的契丹可汗大贺咄罗,除了能将号令传达给手下八个夷里堇外,根本无法如臂使指般,传令下来,何况契丹为了征讨辽西,又拉了不少室韦,白霫,靺鞨部落中零散的族人,也一并来趁火打劫。
故而查点兵马,按部就位成了当务之急,现在仅契丹就有十余万人马,按照以往结绳记事的办法来点数,那就是将契丹所有的绳子拿在一处,也是不够用的。
看着契丹人如此乱哄哄,几十,数百人以部落为单位,这里散作一群,哪里一团,高开道只是嘴巴瞥一瞥,而罗艺直接就是不屑,隋军从伙长,队正,旅率,校尉,郎将,将军一级一级而上,位序分明。
看看对面的李重九大军就知道,两万多人行进有序,中军的一个旗号,如臂使指般调动至两百人的团。而部队行进皆有阵列,每一队每一团在何处皆有规矩定制。
当然罗艺自信自己带兵,行伍二十几年,肯定比李重九还要胜过一筹的,至少他就看出李重九大营几处细微不足之处,但又如何,他兵法韬略再好,可惜他的手下只有一千人马。
想到这里,罗艺不由仰天长叹,不免哀叹起为何老子时运不济来。
面对如此情况,最后契丹人还是找到解决的办法,事实证明就算没有文化,但活人不会给尿憋死,契丹人也是有自己的土智慧的。
大贺咄罗用绳子在地中央四四方方围起一块地,之后令麾下士卒从后面进入,每点齐一百人,就从前面放出,之后按照突厥的军制,每百人任命一名百人长。
最后契丹人有一千一百多个百人队,由八部夷里堇,大贺咄罗父子各统领一百个百人队。罗艺虽是看不起契丹人的组织与纪律,但看见髡发契丹的骑兵,各个相貌彪悍,却也是不敢小视。
在按下大营后,罗艺听到远处牛角号呜呜的响声。
这牛角号的响声粗狂嘹亮,随即十几个同样的牛角号亦是一并响起,应和了起来,乍闻之下颇有惊天动地之感。
契丹士卒皆是奔出了帐篷,看向牛角号响彻的,随即一面面的大纛,仿佛白色云朵一般从遥远的山后头升起,渐渐将整个山头覆盖。
大营之中,李重九与大将正在商议军情,陡然也是听到山远处巨大牛角号声,远远听得好似什么凶兽在怒吼一般。
待听闻奚族三部主力抵达,李重九与众将立即停止军议,登上高处观阵,只见远山之上密密麻麻覆盖满了各种白色黑色的大纛。山谷之中奚族的骑兵犹如大江大河掘了堤一般,前后滚滚涌来。
奚族三部,靺鞨,丁零,以及汉军将士对奚族三部的底细皆不甚明了,当下这边虬里汉派来的木昆奚部的将领,则李重九以及众将禀告,奚族三部的底细。
首先是生在在草木丰茂的乌珠穆沁草原上的辱纥王部战士,皆是弓马娴熟之辈,特别是胯下的乌珠穆沁马。要自导好马良弓,皆是草原勇士必胜的追求,而能够得一匹乌珠穆沁马,则是每个草原勇士梦寐以求之物。
乌珠穆沁马乃是突厥马之中的名种,有着吃苦耐劳,耐饥耐渴,耐暑耐寒的性格,跑得又快又有长劲。而辱纥王部的两万多名骑兵中,则是人人胯下一骑。
当然骑乘着乌珠穆沁马的辱纥王部战士,也是草原上跑得最快,最能长途奔袭骑兵,连突厥也对辱纥王部战士忌惮几分。
李重九顺着木昆奚部将领一指,看到远处五色编织而成的大纛,那就是辱纥王部俟斤渥满都的大纛。此大纛乃是当年始毕可汗突厥赐给他统御奚族五部。李重九看见辱纥王部的军容,略有所思。
接着对方接续介绍另外两部,莫贺弗,契箇两部,战马虽不如辱纥王部,但却也各有特色。
莫贺弗部,据说是奚族五部之中,最擅于畜牧的部族,畜牧除了牛羊马外。莫贺弗部最喜欢就养豕。
李重九听了不由讶然,豕即是猪,在南北朝时,汉人喜欢牛羊肉,而不喜欢食猪肉,而就算有养猪的,也不是用饲养的办法,一般也是放养(注一)。
莫贺弗人,养猪当然是为了食其肉衣其皮。莫贺弗皆杀猪,亦崇拜猪,据木昆将领所说,对方族中士卒不少都将猪之图案纹在身上。
听对方这么说,李重九一方汉人大将皆是大笑,言道哪里有此怪癖。用尉迟恭的话说,就是果然是一群豕犬之辈尔。
李重九亦是笑了笑,但他知道在如东夷部落,甚至通古斯部落中,对豕崇拜并非稀有的事。满人中努尔哈赤,满语中的意思,就是野猪皮,而其弟舒尔哈齐意为小野猪皮,同时古代汉人造字时,以逐字比作射猎,走字旁加豕,说明在追猎野猪。
李重九放目看去这莫贺弗部骑兵,也多是身上缀着野猪牙,插雉尾为冠饰,皆披着野猪皮所制的皮甲,皮盾。打过猎的都知道,野猪皮之坚硬,故而用野猪皮制成的皮盾皮甲虽不如铁甲,但较之一般皮甲却要坚硬许多。
至于契箇部中,位于奚族数部之中最北,不仅是汉人,就是奚人内部对其了解也不深,听闻他们族人与白霫甚是和睦,族长与白霫都伦纥斤部世代通婚,而且部族之中,女子亦十分彪悍勇猛,常常随着丈夫一并上阵厮杀。
而这一次随契丹南征,据斥候回禀,契箇部中也有两三千女骑行军。
莫贺弗,契箇两部这一次各出兵万余骑,与辱纥王部一并,兵力超过五万骑。
披着毡衫,手持箭矢的奚族骑兵,从山谷中抵达平原时,山下契丹人声势大振,契丹人同样吹起牛角号,欢迎友军的抵达。
漫山遍野皆是契丹将士们的欢呼声。契丹人将大斧,大锤,狼牙棒皆是高举,扯开胸口的兽皮开始高呼,仿佛已是取得了大胜一般。
见到这一幕,靺鞨,丁零,甚至汉军大将皆面有忧色,突地稽向李重九言道:“可汗,若是老大人再不率军起来,恐怕我们军心会受到动荡。”
“不错,我们目前的军力,不足以与契丹奚人对抗啊。”
“是啊,是否派军向西搜索,接应一下!我看必然是消息为契丹人阻隔的道理。”
李重九闻言默然。
与契丹人声势高涨相对,反观李重九一方汉军营地,则是十分沉寂,似无动于衷,也似被吓破了胆一般。如此更令契丹人好生耀武扬威了一阵。
会师之后,契丹奚人无不士气高昂,当下契丹奚族罗艺高开道等人,进行军议,商量决战之事。
契丹奚族几部的头人,见罗艺高开道兵少,皆是不甚看重。
大贺咄罗作为这一次盟主,没有作声,不过辱纥王部俟斤渥满都,倒是有意见,当下当着众人毫不客气地言道:“你们两个汉将手底也有两郡,上万兵马也是有吧,怎么这次才带来这点人。”
罗艺不作声,皆是不屑,也是因为他与这般番人不熟悉,更重要是他听不懂突厥话。高开道却是有几分熟络,当初在渔阳郡时,他就臣服突厥,如刘武周,李渊一般,想借助突厥来替自己增势。
这一次联络上奚人契丹共伐涿郡,居中策应,他也有联络之功。
高开道用一口不地道的突厥话,言道:“我们与李重九之前交战,部属都损失很大,我丢了安乐郡,而罗兄则是失了涿郡。不过确实我们还有数千步卒,但留之威胁敌军后方粮道。若是敌军不速速于我们决战,我们步军会主动切断其辽西郡后路。”
“笑话!”渥满都直接斥道,“那李蛮子手下都是骑兵,你们步军行动甚慢,如何切断其粮道。”
高开道一愕未料到对方也熟知兵法,言道:“时间久了其必定会露出破绽,此处兵马已够多了,我们留一只兵马在其后方,收效会比这里大。”
“你们汉人就是狡猾,胆小,怕死!”一名奚族大将哼地一声,也不顾高开道之言辞,直接就下了断语。
高开道闻言还想说几句,但见在座番人的脸色,当下知趣不再言语,此刻他倒有几分羡慕罗艺,一句突厥话也听不懂了。
罗艺看高开道神色,冷笑用汉话低声笑道:“这般番人,不知道李贼的厉害,让他们碰碰钉子也好,到时候这些人就懂得敬重老子了。”
高开道摇了摇头,同样以汉话低声言道:“罗哥,我看这形势不对,那姓李的小子不过就四万人马,契丹人奚人就是再蠢嘛,你说猛冲硬挤也是,也可以打得过。到时候契丹奚人一胜,我们二人又怎么办?不是更没地位了吗?”
罗艺听了高开道这番话亦点了点头。
注一:史书上说拓跋珪掠奚,得马牛羊豕十余万。说明当时奚族有大规模养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