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如同陆炳一样风尘仆仆,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即便如此它还是一匹良驹,不用看别的,光看体格就知道,真乃是身材高大样子俊美的宝马。马儿的眼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睫毛下是那双迷人的眼睛。宋瘸子心中一动,就抽了块抹布随便扫了扫马身上的灰尘。马儿打了个响鼻,颇有不满的挪了挪身子,也不知道是嫌宋瘸子的抹布脏还是嫌烟尘大。
宋瘸子笑骂道:“这倔脾气的畜生,你娘是驴吧这么倔,哼哼,骡子命。”随口说着粗鄙的玩笑,马儿也不理他,可能是听不懂西北官话吧。突然老宋看着自己那看不出颜色的抹布上有些异样,定睛一看竟然满抹布上都是血。再看自己的手上,也全是。
宋瘸子摸摸自己全身上下,没有发现受伤的地方,再看看这马也没有带伤的迹象。宋瘸子心头一惊,看向自己的手,又凑在鼻子上闻了闻,不是鲜血,颜色太淡了,好似什么淡红色的颜料一样。宋瘸子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这匹马,是........是汗血宝马!
宋瘸子有些害怕了,刚才来的究竟是何方人也,竟然把这匹无价天马随意放在这里就走了,一点也不担心,这是心大还是有恃无恐呢?宋瘸子突然起了歹心,骑上这匹马远走高飞转手一卖就是无穷的富贵。可是很快宋瘸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别说自己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可能卖不掉这匹马,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孰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更何况敢这样做的人能是一般人,自己若是偷了他的马只怕离死也就不远了。宋瘸子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钉马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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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走入酒馆当中,进去之前陆炳还深吸一口气刻意收敛了自己的一身杀气。可这一进门,还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屋内有七八桌客人,大多都是粗鄙的汉子,还有两桌蒙面人,他们停下了话语齐齐看向门口,但瞬间又放弃了观察陆炳,继续交谈嬉笑起来。
想来也是,陆炳的身材高大粗壮,若是在中原之地尚且还会引人入目,而在西北,血性男儿的天下,各个都是健硕的汉子,陆炳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陆炳找个了地方坐了下来,桌子上满是油污,黑乎乎的感觉都擦不出来了,更是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颜色。陆炳也不嫌弃撩袍就坐,坐定后,要了一壶酒和一整块牛肉以及随意安排小二自行上几个小菜果腹,陆炳本来是不想喝酒的,但后来发现西域这边都饮茶砖,乃是中原茶叶的下脚料制成的,极其难喝。
对于茶砖陆炳是知道的,有条道就叫茶马道,专门经营茶马生意,也就是以茶换马,用汉人低劣的茶砖换取西域的骏马。朝廷为此还专门设立了一个茶马司作为监管,只是西北战事频发,政权交替频繁,茶马司早就给荒废了,所任官员也多成了闲官。
这种茶砖在大明内陆是极其便宜的,但到了西北就很贵了,但胡人又离不开茶,平日里他们多是吃些牛羊肉,若没有茶去油去腻通便润肠,只怕要痛苦死了。现在虽然没有了朝廷监管,但是民间的茶马生意巨头还在把持着这条茶马道上的秩序,比如秦地陕南陕北纵横的马帮头子常璐奇就是一号。
这一行,以茶换马,中原又缺马,利润说大也大,但都是用马刀和鲜血拼出来的,因为每年出去的茶砖要经这些巨头控制的。这并非是仗着自己厉害就欺行霸市,这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汉人较多,茶叶也多,茶砖制作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再说本来给胡人的,也用不着怎么精细,所以可以说家家户户都能制造。
一旦如此,旁人看到巨大的利润都会富贵险中求一把,貌似做起茶马生意,如此一来番邦的茶砖必定多了起来,价格也就降低了,势必会造成茶贱马贵的局面。到时候再想从番邦进马,那可就难上加难了,朝廷要付出大量的真金白银,更会因为对战马的需求更加受制于人。
故此,朝廷的茶马司是重中之重,只是现在朝廷的职责被这些巨商马帮把持着,不消说定有当地官员从中作祟假公济私,从而网开一面从中得利。陆炳要拿下西域的疆土,建立自己的天下,就必须先拿下茶马司。这不光是对朝廷有利,可以增加税收并还市于民,不让寡头欺行霸市做垄断。最主要的是,纸包不住火,这种通商的朝廷衙门可是消息灵通的喉舌,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旁人说不出来个四五六,万一真的在西北建国称帝了,这事儿传到京城,只怕依照朱厚熜的脾气,兄弟得反目成仇了。
陆炳边想着边吃着小二刚端上来的菜,本来以为这里茶难喝才要喝的酒,结果酒也不怎么好喝,都是热辣辣的烈酒,劲大味冲,喝下去很是烧心。不过这里的客人都是赶路的人,喝酒无非是为了御寒解乏罢了,谁也不会想要到这大老远的西北来品美酒的。陆炳不是这么事儿多的人,也就一口肉一口酒的吃了起来。
刚才让店小二随意安排几道菜,陆炳这才发现这些菜都是些肉菜,比如畜生的下水内脏之类的。在这不适合耕种的西北,或许青菜的价钱要比肉贵得多。陆炳这样是真心吃不惯,光吃大荤的不觉得有些油腻,于是边用酒送着嘴里的东西,边用余光观察着屋内的众人。
陆炳坐在角落里,放眼看去正好把一屋子人尽收眼底。这屋内显然是四拨人,一波好似是本地居民,来这酒楼无非是吃点东西喝点酒一起吹吹牛聊聊天罢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关卡商道上就吃商队,现在并非行路的旺季今天也没有大批商队,大家也都不忙,闲暇时间在文化生活的西北也只能如此打发时间。
另外两波人一波好似是小伙商队,共有六个人,在这里打尖住店等待大批人马到来,也好汇集一处共同往西北走,此般无非是抱团取暖应对路上可能发生的危险。当然他们也可能是刀客,因为陆炳发现其中两个人的虎口处有厚茧是使刀的行家,而另外几人的拳锋都是平的,定是没少练拳。
还有一波人看起来也是常动刀剑的主儿,浑身上下透着杀气和蛮气,陆炳估计是来吃酒的马匪,也不知道是来镇上盯梢打探马队实力的,还是做别的什么。
最后一波坐了三张桌子,足有十多人,陆炳还真看不出来他们是干什么的,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他们带着刀,不过在西北带刀上路并不算什么,他们的刀具什么样子陆炳也不知道。这全由于他们身上罩着的大黑袍子,面容也被遮挡住了。他们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从那里坐着,一桌子肉菜摆着不动。陆炳眼睛没事儿就瞟向那边,想想看着帮类似于阿拉伯人装束的人是怎么吃饭的,是摘下面罩还是用别的方法。
突然那波马贼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冲着蒙面人说道:“你们还有一张椅子没有用,可不可以借给我们用一下。”马贼所谓的不过是一张空闲的长板凳罢了,那伙人只是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表示同意,但并未说话回答。
马贼不悦了,认为这伙人轻视了他,嘟囔两句拿着凳子走开了,眼睛不停的往这边瞅,但却并未有再一次的行动。毕竟这大漠边缘一语不合拔刀相向的事情太多了,面子固然重要,可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儿和别人拼命,要知道这个年代受了刀上万一感染可是要致命的。那伙商队打扮的人闻到了两波人的火药味,提起手中的家伙和行李就往外走,本地居民则躲入了后院当中,只有陆炳纹丝不动依然坐在那里吃肉喝酒。商户中有人提点了陆炳一句:“兄弟,这里风大,去外面避避风吧。”
“谢了,酒菜未吃完,平白无故浪费了不好,总之谢兄台提点。”陆炳抱拳说道,那人也抱了抱拳,又摇了摇头还欲再说什么,但见马匪看向这边也只得离开了。虽然他们之中有个中好手,更有几个老刀客老拳师,可出来求财的也没有太计较面子,连回望一眼都没有,叹了口气离开了。这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为自己叹气,还是为大明边关的法纪不严而叹气,亦或是为了那在他们看来不知道厉害,不明事理自找死路的陆炳。
不一会儿功夫,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那几个马贼站起身来迎了出去,门外进来四名风尘仆仆的大汉,进来就要酒要肉。那店家不敢怠慢,连忙照办,可这家店铺一共就这么大,屋内的凳子或许还够,桌子却不够了,其他桌子上都是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剩饭。小二忙来拾掇,却见原先坐在位上的一个大汉直目而视给逼了回去。现在屋内有空位的也就是陆炳一人独占一张桌子,还有就是那帮蒙面人松松散散的坐着。
一名刀疤脸的大汉一看便是头人,因为所有的马贼唯他马首是瞻。刀疤脸长得很凶,一条刀疤从左嘴角一直划到右眼,他扫了陆炳一眼。陆炳倒是自饮自酌,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也好似不经意的抬眼撩了那刀疤脸一眼。
刀疤脸坑坑洼洼的脸上有双浑浊的眼睛,眼睛浑浊不代表着不会看人。那刀疤脸也算大漠上纵横的汉子,见过不少大刀客和强人,什么人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陆炳不好惹他看出来了,因为陆炳尽管极力压制,但刀疤脸还是能感到一股杀气,顺着陆炳的眼睛直直的传递到他的眼睛里。
刀疤脸汉子放弃了在陆炳身上打主意的可能性,旁边那些蒙面人人多势众况且看起来神秘的很,也都不太好惹。但看到手下小弟的样子,心中明白了几分,就低语问道,手下喽啰把事情说了通,刀疤脸有些作难了。
可是带着自己手下,若是就这么走了还真说不过去。加之刚才那不开眼的小喽啰,公开的给自己告状,说什么旁人瞧不上他等等,这话声音虽然小,但屋内的人应该都听见了。这让刀疤脸更是进退两难,想要找回场子,那说不定就是一场生死恶斗。若不把面子找回来,只怕要威信受损以后难以服众,那以后还怎么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