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怪他,怪他早上的时候没让她接那个电话,之前她甩自己的那两巴掌,恐怕也是她想打他的吧?
“对不起……”想到这个,易少川也自责的要命。
“易少川,我们差点害死了年年,差一点就害了他……”
她的责备,宛如刀子来来回回的在易少川的心口割扯,每一刀都痛的让他想死。
“大小姐,不要再说了……年年,现在已经没事了,多谢观世音菩萨她老人家保佑,”何妈叨叨着,叶欢也收了声,目光从易少川身上离开,似不愿再多瞧他一眼。
在叶欢抱着年年睡觉的时候,有护士过来叫她,让她把年年抱进病房,说是要打针,叶欢才意识到,她根本没问医生刚才把易少川叫进手术室说了什么?
“他现在好好的,而且已经不流血了,为什么还要打针?”她固执的坐在原地不动,让护士一时犯了难。
易少川暗吸了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心痛的难过,对她解释,“年年流了很多的血,太虚弱了,需要补充一些盐水和葡萄糖,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很弱,对不对?”
叶欢抬眸,瞧了他半天,最后又不相信的问道,“真的?”
易少川喉头哽涩,说不出话来,只有点头,这次她没再说什么,而是抱起了年年,看着她有些颤抖的身体,易少川走近扶住她,只是才走两步,身后另一个手术室的门也打开了。
“谁是孕妇的家属?”女医生的声音有些尖锐,在空荡的医院长廊里久久回荡。
叶欢感觉到易少川扶着自己的手越来越松,她听到他低哑的回声,“我,是……”
他的身体连同他身上的气息离叶欢越来越远,她抱着年年的手臂突然失力,差点没抱住年年,叶欢并没有转头,只是默默的感受着他离开自己。
年年从楼梯和高云珊一起跌落,这事在叶欢的心里有疑结,她可以容忍高云珊夹在自己和易少川之间,甚至能容忍她和易少川暧昧,却是不能容忍她可能伤害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当何妈说,高云珊和年年一起滚落时,她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在她心里,年年跌倒一定和高云珊有关。
“你是怎么做丈夫的?怎么能让自己的老婆出现这样的意外?孩子没有了……而且以后也不能再生育了,”身后,医生的话很清晰的传来,叶欢只觉得顿时后背冰冷一片。
高云珊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躲在自己的空间里,不再与人说话,甚至不吃不喝,她这个样子已经三天了,从她醒来时,从她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她就成了这个样子。
易少川对她亦是不知道安慰,与叶欢一样,他心底也有疑问,可是看着高云珊那漫无边际的伤,他觉得事情不会是他们想像的那样,他了解的高云珊不是那样残忍的女子。
年年虽然没什么大事,可是明显虚弱很多,叶欢也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反正他看上去就是少了往日的活泼,常常会发呆,而且对于那天早上发生的事似乎很害怕,叶欢几次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都摇头,然后会恐怖的叫着,“血,好多血……”
年年被那天的血腥场面吓到了!
由于高云珊没有家人,易少川便是她这个时候唯一的支撑和依靠,易少川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多了一些,可他仍是积极的联系国内外的专家,将年年的检查资料寄了出去,而他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当铁证般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易少川只有接受这个结果,他联系了红十字会,联系了各国的名家医院,开始为年年寻找合适的骨髓配型。
叶欢还不知道年年患白血病的事实,她只觉得年年是流了血,受了吓而已,可哪怕她只是这样认为,她也小心的寸步不离开他,唯恐他会再受伤一样。
薛子路来到医院的时候,叶欢正给年年讲着故事,看到薛子路,年年仍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很讨人的说了句,“薛爸爸,我好想你,你怎么才来?”
“你这个小东西就是不让人省心,怎么会摔下来?”薛子路轻问。
“薛爸爸,你怎么没带多多来?”年年避开了这个问题。
提到多多,薛子路的脸一僵,就听到年年又说,“我这里是血液病房,不传染的。”
“多多跟他妈妈了,”薛子路摸着年年的手,心狠狠的疼着,他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看到那个小东西了,而这一个礼拜里,那个小东西连个电话也不打给他。
他定是再也不想自己这个爸爸了吧?
“多多找到妈妈了吗?那太好了,”年年替自己的好朋友高兴。
薛子路苦笑了下,问道,“多多很想找到自己的妈妈吗?”
因为薛子路对多多态度不好,多多的很多话都不给他说,现在薛子路想从年年这里知道些多多的想法。
年年比较是小孩心智,并没有多想,实话实说,“是啊,多多说做梦都想要妈妈,想问问妈妈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想问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他?”
听到这里,薛子路已经听不下去,他仰起头,才能逼住自己要滑落的眼泪。
“薛爸爸,多多真不是你的孩子吗?”年年替多多问了。
薛子路已经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平复了下酸胀的情绪,“当然是了,要不然薛爸爸干嘛养他?”
“可你对他好凶,一点都不像是亲爸爸,”年年的每句话都像是刀子划在薛子路的心上。
“严父出孝子,”薛子路胡扯一句。
年年瘪瘪嘴,嚅嚅的回道,“我觉得爸爸还是亲切和蔼一点好,就像是我爸爸对我……薛爸爸,多多其实很爱很爱你的,就算你讨厌他,他也爱你。”
“是吗?”薛子路都不知说什么了,如果真的爱他,为什么要跟苏瑾走?如果真爱他,为什么这么久也不打个电话?
“真的,”年年很坚定的点头,可是薛子路却一点期翼都不敢有,因为是他把和多多父子亲情的路斩断了。
年年和薛子路聊天,而一边的叶欢却呆呆的,她被刚才年年说的‘血液病房’惊到了,年年只是流了血而已,怎么就住进了血液病房?而且这一瞬间,她突的想起了当年小妍受伤后的情景,如此的相似。
可下一秒,她就猛烈摇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但,她的一颗心已经乱了,乱的没有了章法,也没有了样子。
年年和薛子路玩了一会,最后拿着他带来的玩具睡着了,薛子路吻了下年年的小脸,开始审问叶欢,“年年怎么会摔下楼梯?”
叶欢回神,眼前掠过那日别墅的血腥场面,她不知道怎么去说?哪怕她有疑惑,可是没有证实,她也不想乱说。
“那个女人也受伤了?”薛子路问向叶欢,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叶欢点了点头,医生那天的话,她全部听进去了,那样的事实哪怕发生在别人身上,可也让听着的人毛骨悚然,“孩子没了,而且,一辈子不能再孕。”
薛子路的身子明显也颤了下,她似乎也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半天,才声音低潺的问了句,“怎么会这样?”
“那天,她和年年一起摔到楼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到的是血,那么多的血……露露,我不知道该不该那样想……其实我也不愿那样想,可是,可是太巧了……而且之前年年和她一直水火不容……”叶欢微颤颤的说着,这几天以来,她都在这种情绪里苦苦的挣扎着,那感觉糟糕透了,像是溺水的人总也抓不到浮木一般。
高云珊早就醒了,叶欢知道,只是她却始终没有去看她,她不知道见了面,该对她说什么?
“一定是那个女人……”薛子路说的如此肯定,“你想想啊,年年那样整过她,她怎么会不记恨?而且,她恨的恐怕不止是年年,更应该是你……有你存在,哪怕有了孩子,易少川也不会要她……所以,她就制造了这次意外。”
叶欢漆黑的眼眸里全是迷茫,她看着薛子路,听着她把事实分析的如此准确,可却是不愿相信那是真的。
“怎么会呢?就算她恨我,也不应该对年年下手的,不会的……年年只是个孩子,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叶欢终是善良的,善良的她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可是她望着远处空洞的双眸,却是闪闪的颤动着,仿佛是与心底的某种情绪迎合、碰撞。
“叶欢你不能用自己的善良衡量每一个人……我算是看透这个世界了,女人不碰到男人就是一汪死水,遇到了男人之后,就会变成能吃人的海浪,会把你吞的连骨头都不剩,”薛子路发表着自己的感慨,一点点击退着叶欢的辨别力,直到最后,她不再把年年的摔倒当成意外。
割巴恐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女人也有了报应……这叫人算不如天算……年年没事就好,以后你小心点那个女人,”薛子路握住叶欢的肩膀,给她安慰和支持。
叶欢怔怔的,心底如长了草一般,荒芜成一片,她虽然认可了薛子路的说法,可终是想不明白,高云珊会恨自己到那种地步吗,以至于要对年年下手?
她还在纠结,薛子路看得出来。
“也不是我说你,以后不要那么善良……如果不是你让那个女人住进别墅,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么一档事,年年出院以后,要么你让姓易的给你另换住处,要么你直接让那个女人滚蛋……我可告诉你了,有一次就会有两次,你没看过电视吗?从古到今,女人为了争风吃醋,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薛子路这么一说,叶欢只觉得有一种疼在心内蓬勃滋长……
易少川在高云珊出事以后,他几乎寸不步离的守在她身边,偶尔他过来看年年,也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时间应该是高云珊睡着了以后。
叶欢虽然努力的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可从易少川疲惫的神色里,低婉的叹息中,还有他每次看年年来去匆匆的脚步中,她看得到高云珊对他的重要,比她想像中的重要很多、很多。
她怎么就忽视了,她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年,是高云珊满满的填充着他的生活,他的记忆,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没有她和易少川之间那般轰烈,可却是细水长流的润泽,那情早已渗入骨子,融入血液。
高云珊对他的挚爱,连她都觉得感动,更何况他呢?而她的孩子……
叶欢在意识到这一切时,她的心宛如裂开了一座深深的沟壑,深的不见谷底。
春天的夜,风还是很凉,凉的刺骨,叶欢裹了裹身上的外套,一步一步向着高云珊的病房走去。
玻璃窗内,淡黄的灯光透着暖晕,可是这暖却暖不到窗外的人。床上的高云珊木然的坐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她的脸色很白,就连一直娇艳的红唇,也没有了血色,叶欢不由的就想起了那天看到的大滩血迹。
易少川坐在旁边,正小心的削着苹果,这是叶欢第一次见他削苹果,从他的侧脸看过去,能看到他神情里的专注,那么的认真,而他的这份认真却如无数的牛毛针,扎着叶欢的心上,看不到针眼,却能感觉到血液横流。
屋里,易少川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一根一根签好,并拿起一块递过高云珊面前,她呆呆的并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易少川温溺的声音轻声的叫她,“云珊,吃块苹果。”
她没有动,却是抬眸看他,像个小孩般的眼神,直瞧的人无助,而他却是极富耐心的举着苹果,“听话,用手拿着……”他哄着她。
心理医生说过,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受了严重的打击才会如此,他要一点点帮她恢复,让她走出阴影,而且之前她又服用过大量的安眠药,如果这次不好好调理,恐怕会留下后遗症,会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
高云珊却并不张嘴,只是看着他,一双没有任何眸彩的眼睛里,只有无尽的迷茫,每每看到这样的她,易少川就会很心痛。
“珊珊乖,”易少川学着高忠振哄她的样子,将苹果又凑近她一点,而片刻之后,她果真张开了嘴。
易少川将苹果缓缓放到她的口中,伸手抚了下她的发顶,“好不好吃?”
高云珊嚼着苹果,开始流泪,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无血的脸颊滚落,易少川知道她的心里并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她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而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他坐起了身,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
过去的三年,他们朝夕相处,他了解高云珊,她不是个攻于心计的女人,所以,年年的事,他不相信是她故意的。
“宝宝没了……我好喜欢宝宝的……我梦到了他的样子,那么的好看……”她趴在他的肩头,嘤嘤的哭着,呜咽的低诉惹人心疼。
叶欢就这样一直站在窗外看着,看着他对她极尽的好,好到让她嫉妒、心疼、难过……
他的怀抱原来也可以给别人。
那晚,叶欢一直隐在窗外,看着易少川给她洗脸、擦手,甚至给她梳头,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叶欢不曾拥有过的,他给自己的从来都是强势的爱,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刻细致过。
虽然叶欢知道高云珊现在是病人,她不能计较这些,可是她做为女人还是会嫉妒。
“易少川原来你对别的女人也可以这样温情……”叶欢心底的声音如破碎的巨浪,一片一片开始纷飞,那刻,她没有流泪,那刻,她突然发现连眼泪都绝迹了。
叶欢就这样一直站在玻璃窗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平静的近乎麻木,可是一双手却紧紧的揪着身上的外套,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的悲伤正被无尽的放大,还伴着惶然的无助。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转的身,忘记了如何离开的,只是她的眼前全是他对她的温柔,就连那一夜的梦里也是那样的场景。
她的心如被别人毫不留情的打了一枪,血淋淋的痛,让她不再有任何期望。
又过了几日,年年已经好了很多,也恢复了快乐,只是医生每天仍然给他打针,把他的小手都扎了无数个针孔,叶欢看着就痛的钻心。
叶欢要给年年办理出院,医生坚决不同意,她气大的与医生争吵,直到把易少川惊动,赶了过来。
“我要带年年出院,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天天住在这里?”叶欢其实早就敏感神经了,因为血液病房这几个字,是扎在她心头的刺。
“欢欢,你听我说,”易少川最后只得把叶欢拉到一边,他知道自己最近一直在照顾高云珊,没有和她好好沟通年年的病情,而现在他更是不敢说,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一边的休息室里,易少川和她对望着,有千言万语想说,这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叶欢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一下子陌生很多,陌生的让她恍惚的,仿佛这个男人她从来不认识。
他瘦了,下巴尖了好多,而且还长出了一些青青的胡碴,虽然并不影响他的俊美,可是却让人能一眼感觉到他的憔悴,一双漆黑的眼眸依然犀利,只是那汪深暗中又有丝丝隐隐的血红,让人想到他一定过了很多个不眼的夜晚。
叶欢虽然只去看过一次高云珊,可是关于他和高云珊的事,她却知道很多,不是刻意的去打听,而是这里的护士太关注他,时刻都会谈论到他,说是高云珊夜里会不睡觉胡闹,他就给她讲故事,会说以前的事,直到把她哄睡……
他的憔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不值得她心疼的,叶欢在心里警告自己,可是她的心仍然会痛,割心的痛,痛的让她甚至不能呼吸。
她微闭了下眼睛,努力摒掉那些让她难过的画面,艰涩的开口,“易少川你去照顾她吧,年年的事不用你管,我可以。”
她极力让自己平静的去说了,她不想让易少川以为她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可是她话里的介意,还是一下子就能听得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易少川想解释,他知道自己这些天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高云珊身上,忽略和她和年年的痛苦,可是现在高云珊已经好转了,高云珊好了,他才会有全部的心力来照顾年年,而且他已经在与赫默南联系,他知道该是摊牌的时候了,可惜那人却环球旅行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不陪在她和年年的身边,可并不代表他不关心年年,他除了照顾高云珊之外的时间,都用在了联系国内外的专家权威。
“不要说了,我也不想听……易少川,你怎么对她是你的事……你可以无视她对年年的伤害,而我做不到……你心疼她,心疼她失去了孩子,也与我们无关……年年是我的,他的事我说了算,”叶欢知道既然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不介意一次说清楚,本就是只隔着一层窗纸的事,捅开了倒也不再有避讳。
她的每一个字都戳着他的心,可他却做不出解释,只能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你不能这么任性,你这样会害了年年……”他声音暗哑,还夹带着无法说出口的痛苦压抑。
“不!年年要出院,我不要看着年年打针时害怕的样子,他好好的,只是流了些血而已,”叶欢的情绪有些激动。
“叶欢,”易少川的黑眸翻滚着只有他懂的疼痛。
叶欢扬起一抹心酸的冷笑,“易少川,如果你还当年年是你的儿子,就让他出院,别再让他承受针扎的痛苦……你知不知道,每当看着针扎向他,就像是扎在我的心上?”
她狠狠的捶着她的胸口,一下一下,却像捶在他的身上。
“你可以不管我的心疼,但不能不心疼年年……他叫你爸爸,他是你的孩子……”
叶欢的每个字都如刀子,插在他起伏的心口,并一下一下横竖的割切着,那痛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易少川痛的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护士慌张的跑来,“年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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