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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阮绵绵摆手,站起身就要扶她,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三姨太看到她的手伸过来,眼皮一跳,立刻躲开了,也不再提太太的事儿了。
    看着那只白白净净的小手,三姨太就怕弄脏了她。
    *
    佛堂里檀香阵阵,许明茹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木鱼一下一下地敲着,嘴里念着佛经。
    往常总能让她静心的佛经,如今再念千百遍,也是心烦意乱,她知道自己乱了心神。
    邢嬷嬷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太太拧着眉头,不再是往日慈悲的模样,相反透着一股焦躁感。
    “太太。”
    木鱼声一下子就停了,许明茹立刻开口问道:“铭心答应我的事儿,办得如何?”
    “妥了,八少爷已经在三姨太那里住下了,六小姐今日也去看过,临走的时候,带着三姨太的大丫鬟春杏回去的。”
    听到邢嬷嬷这个回答,许明茹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辛苦她了,她那儿可有什么麻烦?”
    “三姨太又开始吐了,这症状还挺严重的,也不肯请大夫。”
    许明茹眼睛一瞪:“阮富那条狗又去她那儿了?”
    “是的。”邢嬷嬷犹豫了片刻才道:“前些日子说是嘱托三姨太照顾八少爷去了一回,今儿在六小姐那里看到春杏,又派人去三姨太那里说,今晚上过去。”
    她的话音刚落,许明茹就气得摔了佛珠。
    “那畜/生为什么一定要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他的大姨太、琴姨太呢?现成的要往他身上贴的他不要,偏偏犯贱要去不喜欢他的人那儿,混账,混账东西!”
    许明茹毫无形象地大声叫骂着,她眼眶赤红,一身素衣也遮掩不住她面上悲切的神色。
    佛祖度化世人,可惜她早已一念成魔。
    她骂完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太太,您莫要太伤怀。”邢嬷嬷立刻冲上前,拍着她的后背。
    许明茹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佛堂建在西南角,阳光不足,她又不肯请大夫,终日缩在屋子里,身子更不好。
    “邱芳呢?她不是一向把那条狗当成宝,谁都不能染指,恨不得日日都把狗链子拴在阮富的脖子上,怎么最近都不管了?”
    邢嬷嬷扶着她坐好,才轻声道:“自从二小姐出国留学之后,大姨太就不怎么霸着老爷了,而且最近她忙着给六小姐添堵。”
    “贱人,贱人!她害我女儿,怕我报仇,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出国。呵,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许明茹更是气得跳脚,也不知道想起什么,竟是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把邢嬷嬷吓了一跳。
    “太太,您快莫生气了!”她七手八脚地安抚她,好不容易灌下去几口热茶,才让许明茹缓过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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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7 赠送弹珠
    “顾爷,这儿是通往荷花池的小路,前头还有凉亭,您进去坐坐?我们老爷知道您不喜欢热闹,这里虽然路远些,但是人少,家里的姨太太小姐不常过来的。”
    顾瑾言坐在软轿上,前头领路的是阮德的儿子阮行,大家都叫他小总管。
    或许是常年在外面跑,见识不小,只是话太多有些吵人,在看人脸色方面还欠缺了不少,得要跟阮总管多学学才是。
    “那边是着火了吗?”他抬起手一指。
    阮行顺着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没声了。
    “这是哪个混丫头在烧纸吧?府里不让烧纸,晦气。顾爷,您先去亭子里坐一坐,我去去就回。”
    阮行刚想走,就被唤住了。
    顾瑾言眯了眯眼,的确是有两个小姑娘在边上烧纸,专门挑这条道,明显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
    “你们府上之前是不是死了个丫头?”他低声问了一句。
    阮行刚想摇头,又想起前些时日传得风言风语,立刻干笑着遮掩:“是死了一个,不过已经埋了,这些小丫头不懂事,估计是与那丫头交好的人。”
    “我来贵府有七日了吧。”他手里拨弄着几颗弹珠,稍微用力拧了拧,就发出“咯咯”的声音,还不等阮行回答,他就吩咐:“把那两位请来吧,就说我有件事儿想拜托她们。”
    阮行一愣,刚想说有什么事儿他来办就成了,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见软轿被抬去了凉亭里。
    他不由得在心里腹议,这位顾财神爷当真是脾性古怪,俩烧纸的丫头有什么好拜托的。
    他边走边胡思乱想,他爹曾经教过他,一般能耐越大的主子越不喜欢说废话,即使主子说什么一时听不懂了,也要把话记在心底,琢磨几遍再说。
    顾爷说他来了七日,这有什么深意吗?他来的那日,正好丫头死了,所以今儿是那死人丫头的头七!
    阮行没想到自己瞎琢磨,还真的琢磨出点意思来,果然阿爹没骗他,这些主子说话就不喜欢直来直去,那这位爷请俩烧纸的丫头又是为何?
    “有人来了。”
    阮行走近了之后,就听见一个丫头惊呼了一声,他立刻回神,张嘴就骂:“你俩是不是嫌命太长了,府里不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闭上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楞在当场。
    其中一位小姑娘怎么越看越眼熟,阮行一下子想起他爹跟他提起过,六小姐前段日子找过他帮忙。
    “小行哥。”
    还不等他回神,阮绵绵已经脆生生地开口了。
    她儿时跟着阮富,阮行也跟着阮贵,所以二人还算是玩伴儿。
    “六、六小姐——”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挤出一句问候来。
    顾瑾言依旧坐在软轿上,视线一直盯着阮行和那俩丫头的方向,眼睛轻轻眯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爷,我们在阮家待了挺长时间了,这上海滩都没逛过,您这生意怎么开展啊?依小的看,这阮富恐怕没安好心啊,而且您瞅瞅阮家,纸醉金迷,但是姨太太却不少,外面的传言也不好听,阮家专养吃人的妖怪!”
    敢跟顾瑾言这么说话的,就只有一起长大的随从郭涛了,他是完全不懂,一向生人勿进的顾财神爷,为何竟然答应阮富来阮家住下。
    虽说内眷与他没什么交际,也不会不长眼地来打搅他,但是一屋子脂粉气,总归不好,而且他们来的头一日,就听说一个伺候人的丫头中毒身亡了,六小姐还被下人气得躺在床上快不行了。
    “你过来,我有件事吩咐你。”
    顾瑾言难得地冲他招手,郭涛先是一愣,心中就涌出几分紧张,大爷不喜与人太过亲近,这次要说悄悄话一样的吩咐,肯定又是憋了什么坏主意。
    “不是,爷你跟一女娃娃计较——”郭涛听他说完之后,瞳孔都扩大一圈,结果话还没说完,接触到顾瑾言警告的眼神,立刻改口道:“不听话的孩子都要教训,女娃娃也一样。”
    “不是教训,是试探。”顾瑾言纠正道。
    “哦。”郭涛认命地点头,在他眼里没差别。
    *
    阮绵绵低眉顺眼地跟在阮行身后,慢慢地往凉亭走去,心里琢磨着这个贵客究竟有何贵干。
    顾财神爷的大名,她是听过的,他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阮绵绵还窝在阮富怀里的时候,他就知道北平顾家有个小财神爷,做生意从来不亏本,会说话的时候就会跟人家讲价,从他十几岁真正慢慢接手家族生意的时候,更是有做一行赚一行的本事。
    不过传闻这位爷脾气古怪,高兴的时候对人千般好,不高兴了分分钟把人的脸皮往死里踩,这时候让她们两个烧纸的丫头过来见他,又是何意。
    她走进凉亭,脑子里正思考着什么,忽然感觉一个东西黏到了脚底,她没防备就这么实打实地踩了上去。
    结果才发现是颗珠子,脚底一滑,整个人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噗通”一声,任谁都没想到,六小姐进了凉亭之后,竟然直接跪倒在地,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她这动静太大了,把领路的阮行吓了一跳,一起跟着来的春杏更是瞪圆了眼睛,狐疑地看了一眼郭涛,转身去扶阮绵绵。
    “小姐,你没事儿吧?”
    阮绵绵刚刚摔得有点惨,膝盖直直地跪倒在地,手掌拍在地砖上,更是刺刺的疼,当场眼眶就红了。
    论让她流泪这事儿,肉体的疼痛绝对排在最前面。
    郭涛瞧见她哭了,顿时心底就涌起了罪恶感,他头一次觉得自家大爷脑子有问题,试探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这女娃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病弱之体,难不成还能躲开?
    结果现在把人家惹哭了,看他怎么收场!
    “小姐,这里有颗弹珠。”
    春杏一直十分警觉,她就走在阮绵绵旁边,如果地上有什么碍事的石子,她绝对会提醒的,怎么会凭空多出一颗弹珠来?
    “顾爷?”阮行是知道眼前这位财神爷,随手都会抓着几颗弹珠把玩。
    说起来他这爱好也是挺奇怪的,人家手里都转着俩核桃,就他拿着小孩子的玩意儿。
    “弹珠是我的,不过方才都是由我随从拿的,怎么回事儿?”他冲着阮行点了点头,然后就直接扭头看向郭涛,眼神中带着责备的神色。
    郭涛只能瞪大了眼睛,想要表现自己的无辜,不过他注定是要成为替罪羊的,乖乖地行礼认错:“是小的手滑掉地上了,还请六小姐见谅。”
    阮绵绵早就被扶着坐在了石凳上,摊开自己的手掌,眼泪汪汪地看着。
    柔嫩的掌心都破皮见血了,至于跪着的膝盖也隐隐作痛,她可真够惨的。
    “无事,无心之过罢了。”她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但是始终压不住哭腔。
    “小姐,您能走吗?奴婢去给您拿膏药来。”春杏踌躇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快步去拿膏药。
    虽说留阮绵绵一人在这里不好,不过阮行一看是陪着贵客的,总不能让他去拿,更不能让客人动手了,阮绵绵这副样子,估计走回去也挺困难的。
    阮绵绵拿着帕子擦眼泪,等到回过神的时候,阮行已经被郭涛拉出了亭子,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六小姐,你喜欢玩儿弹珠吗?”顾瑾言开口,他边说边从锦袋里面掏出一颗弹珠在桌子上滚动。
    阮绵绵眨了眨眼睛,“幼时爱玩儿,现在没人陪我玩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他在南方吃到的糖藕,用筷子夹起一块,牵扯出很长的丝,不止藕甜,里面夹着的糯米也别有一番风味。
    顾瑾言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从软轿上站起,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他站直了身体,阮绵绵才发觉眼前的男人极高,而且丝毫不瘦弱,相反有一种极强的气势。
    她坐在石凳上,只到他的腰间,小小的一只,好像随时被他吞灭。
    “送给你。”他将弹珠塞进她的掌心里,冰凉的指尖,跟他的声音一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