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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祥瑞名不虚传
    张二仪是谁?神机军师朱武。此人不但头脑活络,口舌便给,而且胆子贼大,敢于以身犯险,纵然深入虎穴,亦面不改色,加上西门庆号准了天朝君臣的脉,一句白鹿祥瑞一出,童贯妥妥的就上钩了。
    回到少华山,朱武将情况一说,西门庆大喜。管你童贯是真心招安还是笑里藏刀,只怕你大部队不来;但凡你一来,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于是西门庆调兵遣将,安排下大口袋,就等童贯来钻了。
    童贯那边,第一件事是先派出流星快马,把扑去跟少华山报仇玩儿命的两千人马给叫停了。要是这帮兔崽子杀红了眼,把少华山山寨给平了,把白鹿祥瑞一刀给宰了,童贯就得哭死。
    刚把悬崖勒马的人打发走,小兵来报,京兆府知府大人魏稳自戴了镣铐,在在辕门前长跪不起,口口声声请大人从严发落。童贯听了哈哈大笑,亲自出去拨乱反正。
    见了面,童贯一把将魏稳拉起来,亲热地嗔怪道:“魏大人,你这是何意?”
    魏稳见童贯翻脸比翻书都快,他更加不寒而栗,又麻溜地往下跪:“卑职该死!卑职有罪!在京兆府这些年,卑职确实贪污腐化,做了些错事,狠弄了几个钱儿!卑职愿意马上把家财‘充公’,只求童大人从‘严’发落!”
    原来魏家家人受了童贯的怒斥,跑回去跟魏稳一说,魏稳如雷轰顶。本来他明着派人去递少华山匪帮史进的黑材料,暗着送礼,没想到史进路子野,抢在头里搭上了童贯的线,把自己的黑材料给递上去了。官做到他这么大,腿裆里的屎痂子尿痂子是剥不完的,一听盛怒的童贯要上弹章收拾自己了,魏稳就知道,这回要大出血了。
    于是知府大人当机立断,现在不是要脸的时候,赶紧扒了官服,弄了副最轻的镣铐给自己挎上,在京兆府黎民士庶惊诧莫明的眼神里,魏稳骑了马一路狂奔,跑来童贯这里做最后的挽回。
    童贯和魏稳心有灵犀,他清楚地听到了魏稳心里那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声音,当下又是哈哈一笑,一把拉了魏稳往自己大帐里走,可怜魏稳披挂了镣铐走不快,又不敢走不快,于是以蠢公移山的精神激励自己突飞猛进,终于捱进了童贯的帅帐里。
    进帐后,却听童贯大笑一声:“魏知府,恭喜你啊!你指日就要高升了!”
    魏稳听了,魂飞魄散,“咣当”一声跪倒,大哭道:“大人啊!求您法外开恩,留小的一条狗命吧!”
    在魏稳听来,童贯的话属于别有用意,自己指日高升往哪里去?当然就是往西天如来佛那里去报到了。可大宋是个官儿就明白,现在最吃香的是道教,释迦牟尼是不受待见的,往他那里去,魏稳当然不愿意了。
    其实这样的话,魏稳自己也没少说。比如当初他陷害铁面孔目裴宣时,就曾假惺惺地去给配军的裴宣送行,还声情并茂地道:“在职为徭役,去职为休息,裴孔目且好生休息一番,自有善报。”一回头,他就马上找来了一票心腹,想要让裴宣善报到底,永远休息下去。
    今天要是童贯也跟自己来这么一手……魏稳胆战心惊之下,连连磕响头,地皮都恨不得撞碎了。
    童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位深刻认识到了自身错误的天朝好干部拉拔了起来,温言抚慰道:“魏大人休要错会了意,方才我痛斥尊介,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演戏给贼人看的,其实我知道魏大人你为官正直,所在多有政绩,是咱们天朝难得的好官,本帅保举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弹劾呢?”
    此言好比定海神针,终于稳住了魏稳大人如四海翻腾云水怒般不稳的三魂七魄——领导原来不是针对自己呀?日祖宗!日姥姥!本官白洗心革面幡然悔悟了!
    心神一定,魏稳知府的政治智慧又回来了,当下试探着问道:“大人说,方才是演戏给贼人看?”
    童贯点头道:“正是!”然后神神秘秘地把白鹿祥瑞的出现跟魏稳说了一遍,然后又亲密地拍着魏稳的肩膀道,“魏大人,在你的治下出了祥瑞,官家知道了,龙心一喜,你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呀!”
    魏稳闪电般厘清了头绪,当下恭声道:“那些少华山的匪徒竟然敢私藏祥瑞于寨中,其不可测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大人以智谋凌于贼众,将白鹿祥瑞救拔于水火之中,正是劳苦功高,功高盖世,胜过平定一百场叛乱!”
    这话正说进了童贯心眼里去,当下再拍着魏稳的肩膀哈哈大笑:“江南为何叛乱?皆因少华山贼寇私自截留白鹿祥瑞,这才害官家暂时失了天下的气运!只消本帅将白鹿献上,那时正神归位,群邪退散,我天朝必然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什么梁山西门庆、什么江南方腊、什么西夏、什么契丹,统统都是官家碗里的菜!”
    魏稳两眼放光:“只求大人带契小人则个,若得寸进,必当结草衔环而报!”
    童贯便道:“这个何劳你说?本帅点兵的这些天,那些兔崽子聒噪得你苦,我也不是不知道。难得魏大人深明大义,一句重话儿也没在本帅面前提起,本帅心上实感念你不尽!如今既然有了这么个立功的巧宗儿,岂能少了魏大人你的好处?我且引大军头里去,赚开了少华山,就洗荡了那山寨,然后请了白鹿祥瑞,便是天字第一号儿的功劳!魏大人你且准备仪仗,风风光光地把白鹿祥瑞送上东京城去,就是你富贵终生的了局!”
    魏稳听了,扑倒在童贯靴下,涕泣道:“大人对小人,垂天高地厚之恩,如慈父爱子,无微不至——小人愧无可报,若蒙大人不弃,愿拜为义父,终生尽孝!”
    童贯听了大喜,但面子上却推辞道:“魏知府说笑了!你春秋还长于本帅,若贸然以父事本帅,却岂不让本帅在天下人面前讨愧?”
    魏稳饱读读书,道理张口就来:“儿尊大人为父,何必限于年岁?实当敬以盛德。大人功追伊吕,德迈孔孟,辅帝君官家于当朝,父黎民百姓于天下,不亦宜乎?又民间有云——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可见圣德无辈,尊长无岁,理亦明矣——儿这里一片血海般的赤诚,还请大人垂怜!”说着,一头深深地栽进地下,再不拔起。
    童贯见魏稳说得满情满理,再推辞不得,只得长叹道:“白鹿祥瑞,真吉庆也!还未献于官家,就令吾得一佳儿,此生无憾矣!”说着,把椅子往上首摆端正了,大刀金刀地坐了下去。
    魏稳喜上眉梢,心道:“这番因祸得福,若不是白鹿祥瑞,如何能拜得到这么个硬爪的干爹?”当下响头磕得加倍用力,童贯的铁甲卫士还以为有重骑兵前来踹营,急忙冲进童贯帐中救护,被童贯叱退。
    扶起了魏稳,童贯叮咛道:“儿啊!为父在朝中,贴身服侍圣天子,一举一动,都有人注目,只恨不得挑出一万个错儿来,把我打发了去,他们去分圣宠——因此你我父子之情虽笃,却不可宣之于人前,免得授小人以柄——可记住了吗?”
    魏稳便叹道:“孩儿理会得——可怜爹爹有功于社稷,却囿于身份,不得享乐于天伦——一念至此,却怎不叫儿感千古之悠悠,独怆然之涕下……”说着泪落如雨。
    童贯也擦了擦眼睛道:“我儿休急着伤心,且办正事要紧。这白鹿祥瑞进京之事,你打算如何办理?”
    魏稳早已有了腹稿,收泪恭声道:“爹爹容禀——孩儿是这样想的,白鹿祥瑞一出,我天朝子民人人脸上都有光彩,因此人人都应该出一分力气,也正合圣贤书中教谕的忠君爱国之理。因此儿计划把永兴军路的赋税翻上三倍,限十日内收齐,然后以这些钱操办,将白鹿祥瑞送进京师——却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童贯听了,摇头道:“这万万使不得!江南方腊造反,东南财源因此枯竭,只得向中原内地征求。这里的赋税,已经翻好几倍了,你这时再翻三倍,岂不竭殚民力,害苦了百姓?若激起个民变来,误了进献白鹿祥瑞的大事,甚多甚少?”
    魏稳再拜道:“孩儿目光短浅,若不是爹爹指点,不免坏了大事!”
    童贯点头道:“做官不可太贪,你把赋税再翻一倍,也就是了——只消白鹿祥瑞送上京城,就是山大的仙缘,海深的道果,还用在乎那点儿赋税吗?”
    魏稳听了,茅塞顿开,谢过爹爹指点后,喜笑颜开地回去办事了。
    送走了孩儿,童贯命人宣来自己的心腹——平叛军的行军总管刘延庆,命他大军拔寨都起,兵发少华山,去谋白鹿祥瑞。
    刘延庆谏道:“官家让大帅进剿江南方腊,十三道金牌催得火急。如今点了这么些天人马,似乎已经迟了,若再弄甚么白鹿祥瑞出来,若被御史们参上一本,大帅岂不吃亏?”
    童贯哈哈大笑,指着刘延庆道:“你们这些武将,都是死脑子。要知道在官家心里,叛乱是小事,祥瑞才是大事!做臣子的不办大事却办小事,永世不得进步——你可明白了吗?”
    刘延庆喏喏而退,然后飞符遣将,兵进少华山。这正是:
    莫道此时无现报,须知明日有青天。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