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正中央,云昭一屁股坐在一匹死马身上,摘下头盔放在身旁,正自呼呼地喘着粗气,汗水自发间流下,将脸上的腥红冲出一道道沟壑,伸手一抹之下,顿时成了一个大花脸。丁仇站在不远处,在他的面前,一排排阵亡的士兵的遗体被整齐的码在了那里,丁仇伤感地站在他们面前,目光从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战士的脸孔上扫过。
“将军,这一战,我们阵亡了八百余人,伤六百余人,伤者之中,恐怕有三分之一不得不离开军队了。”孟姚蹲在云昭面前,正在向云昭汇报着本部的伤亡情况,阵亡者比伤者要多,这是极为罕见的。孟姚亦很伤心,第三营一向就是用来啃骨头的,他们参加的每一次战争,都会付出很大的伤亡,冯口一役,万余卢城边军几乎全灭,十里铺一战,第三营去了三分之二,今天这一战是损失最少的,但眼下也损失了一半战力,如果将伤愈后能归队的士兵算起来,今日这一战,他又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战士。
“阵亡士兵的遗体火化,骨灰送回家去。要厚加抚恤,使这些战士的家人永无后顾之忧。回伤致残的士兵退役之后,吩咐地方官员分给他们土地,同时地方上每月还要给他们发一份伤残补助金。”云昭道。
“是!”孟姚点头道:“这些政策在安庆已经形成了制度,但在榆林和西部五县还没有形文,将军是不是发一份正式的公函!”
“当然,我会写信给马一功,让他主办此事,战士在前方卖命,后方得为他们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云昭站了起来,看着有些伤感的孟姚,拍拍他的肩头,“三千对五千,我们付出了一千人的代价,便全歼了对手,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战绩,我选你们第三营跟我出战,没有选错,安庆步卒,论战力你们第三营当之无愧的第一。”
“将军谬赞了,能跟随将军出战,能让将军把最坚苦的任务交给我们第三营,是我们第三营的荣幸!”孟姚大声道。“只是将军,我们得被充一些人手了,这一次损失了千把人,在西部五县,苏定方又淘走了我一批老兵,这一回可又是伤筋动骨了。”
云昭哈哈大笑,指着不远处那一批批抖抖索索蹲在地上的降卒,“你是看他这些人了吧?不用绕弯子,直接开口便是了。”
孟姚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将军,这些降卒本身还是不错的,整编过后,可以充实我们第三营的力量。”
“随你的意吧!”云昭挥挥手,“他们都归你了。”
孟姚大喜,这批降卒有小两千人,最为难得的是,这些人可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都归第三营,这一回可是赚了。
“不过你得小心些,这些人都被打破了胆,不见得还有先前的精气神,这是其一,其二,在整编之时,得小心鉴别一下,可别让有人混水摸鱼。”云昭吩咐道。
“末将省得!”孟姚喜滋滋地离开了。
孟姚刚刚离开,燕小乙已是风风火火地策马奔了过来,甲衣之上溅满了鲜血,提在手里的马风崩开了十数道缺口,眼见便是没用了,到了云昭面前,跳下马来,“老大,这一次俘虏之中的骑兵可得全部归我。我们骑兵营怎么得也得扩充一下了。”
云昭两手一摊,“你来晚了,所有的降兵我都给孟姚了。”
燕小乙怒道:“他要骑兵有什么用,给他岂不是浪费了。”
“我已经开了口,你想要,找他商量去!”云昭一副爱莫能助模样。
“找就找去,他要不给,我就翻脸。”燕小乙拔腿便要去追孟姚。
“小乙!”云昭叫住了燕小乙,笑道:“我要是你,一定会好言好语,笑脸相求,你这副模样去硬讨,官司打到我面前来,我可不会帮你说话,毕竟我先开口答应他了。”
燕小乙顿时黑了脸,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转,终于还是气呼呼地追着孟姚的背影而去,看着燕小乙离开的身影,云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燕小乙与孟姚丁仇三人之间,因为昔日的一段往事,心里始终一个解不开的结,自己可不想部将之间有什么大的不和,这样在以后的战事之中有可能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该想想办法让他们和解了,相信以孟姚的精明,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云将军,广昌的县令,矿监,还有地方守备求见!”曾凡骁大踏步地了过来,向云昭行了一个军礼,指着身后的向个人道。
“广昌县令王宾。”
“矿监廖大德。”
“广昌守备韩啸。”
“见过宣威将军!”三人向云昭见礼,两人抱拳躬身,一人却是啪地行了一个军礼。
“哦,你就是王宾?”云昭摆摆手,在衣襟之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腥,看着王宾问道。
“正是下官。”王宾小心翼翼地道。
“八月十王,你去了兴灵?”云昭冷不丁地问道。
王宾脸上顿时冒出了冷汗,王好古投靠蒙人,已经是大越朝廷的钦犯,而眼前的这位宣威将军却在安庆拼死抵抗蒙军,显然是忠于朝廷的,自己去兴灵,在此人眼中,说不定便是叛贼一伙。
心头发颤,膝盖却是软了,卟嗵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的廖大德也慌了,去兴灵,可是也有他一份儿,倒是韩啸,那时以驻防为理由没有去,此时便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一别义盖云天的模样。
“回禀将军,王贼势大,声言如果过时不去,便要大兵前来讨伐,王宾实出无奈,为了地方免受兵灾涂炭,不得已而为之,其心下官心中一向心怀大越,愿为大越鞠躬尽瘁,只是可怜百姓,才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将军明察。”
云昭不耐烦地摆摆手,“起来吧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我不是王好古,你说得也有几份道理,嗯,这一次高贼前来,你们广昌没有出兵与之呼应,可见心中还是有几份天良的,这一切便暂且揭过,不过王县令,我也实话说在前头,至于以后怎么样,还得以观后效,你明白么?”
“下官明白,明白。下官一定尽心竭力为将军效力。”
“不是为我效力,而是为大越效力!”云昭斥道:“我安庆边军千辛万苦地才从安庆到了这里,可不是为了你向我效力,而是要抗击蒙军,消灭叛军,使益州免于落入贼人之手,这一切,你可得明白。”
“下官明白,将军忠义无双,在安庆勇抗蒙军,英勇事迹是传遍大越四方啊,便连田里百姓也知道我大越出了一个了不起的数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四品将军啊!”王宾心头一松,阿谀奉承之词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说得云昭都有些脸红了。这个四品将军来得有些蹊跷,到现在云昭还没有弄明白这里面的关窍呢!
“好啦好听,不说这些啦,说点实际的吧,广昌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捡重点简要地说一下。”
“是,是,是!”王宾连连点头,这些所谓的重点他在兴灵已经说过一次,这一回倒是驾轻就熟,说得流利无比。
“广昌全县约有人丁二十万,其中一半人务农,另外一半人却是靠着广昌的铁矿为生,大多数是矿工或者在冶炼作坊作事,广昌粮食勉强能够做到自给自足,主要是靠铁谋生,除了两家官办大型冶炼厂外,还有十家官办军械作坊,生产大越军队的制式武器,刀,枪,箭头等,另有上百家私人兵器作坊,他们产量小,主要是量身定做。”
“哦,那规模还不小嘛!”云昭点点头,“冶炼作坊一年能出多少毛铁,多少精铁?”
“回禀将军,两家治炼作坊一年能产毛铁百万余斤,精铁约二十万斤。”王宾赶紧道。
毛铁百万斤,精铁二十万斤,云昭听得是心花怒发,心想这一次自己可真是发财了,想想以前的窘迫,战场之上连断刀断枪都得收回去加炉,这一次有了这么多的精铁,自己手下可要发了,看着战场之上士兵身上破破乱乱的甲衣,心道弟兄们,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让你们穿上簇新的甲衣了。
廖大德赶紧补充道:“广昌有数座出铁量极高的矿山,约有三万余名矿工,官办作坊生产的制式武器质量是极好的,那些私人作坊虽然规模小,但技术却更精良,如果有必要,他们亦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扩大规模,现在规模较小,主要是朝廷有限制。”
“这个想法不错!”云昭道:“这仗只怕还有得打,对了,你刚刚说有三万矿工,这管理上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矿工多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如果一旦有什么骚动,可不是好玩的?”
廖大德赶紧道:“回禀将军,以前也有过,但自从我上任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
云昭嘿嘿笑道:“这么说,你是一个很能干的矿监了。”
“不敢当将军夸奖,只是尽心作事而已,韩啸大人在维持矿山的稳定上面也是费心了心思的。”廖大德赶紧道。
韩啸向前下,“云将军,卑职麾下一千地方守备军,五百人驻扎在矿山,另外五百人驻扎在广水,愿为将军效力。”
“很好!”云昭看着三人,“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现在不说这些废话了,你们带我进镇子瞧一瞧,这一段时间,我要呆在广昌,看看你们嘴里所说的这些矿山,作坊等。”
“请,请,下官等已在镇子里准备了酒菜,将军征战了半日,想必也饿了,进镇用过饭,再去视察也不迟。”
云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在集结的军队,王宾立即会意地道:“下官出镇之时,已经下令镇中每家每户都要蒸十斤馒头,马上就能送来了。”
云昭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想得挺周到,走吧!”(未完待续。如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