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与黄宣武坚持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反向冲击,夜晚偷袭,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但在卢城营面前,一切皆是浮云,除了损兵折将,丝毫没有办法撼动对方的阵线,当王强的第四营投入战场之后,赵黄二人终于决定投降。
响水洞战场,除了战死的数千联军士兵之外,剩余的二万余人在赵黄二人的带领之下,向征北军缴械投降,他们除了得到一个可以保住性命的承诺之外,什么也没有。
云昭满意地安排这些降兵分批离开潞州,向北地进发,这些人,将成为广大北地的又一批屯垦者,也许过上一年半载,他们中的许多人,也会像千牛卫士兵一样,将北地视做他们的家,在那里生根发芽了。
北地缺人啊,每一个人丁现在在云昭看来,都是宝贵的,有人,便能开垦荒地,种植粮食,有人,便能为矿山提供源源不绝的劳力,有人,商铺才有伙计,有人,才会有货物的不但被消费,不断地为北地创造税收。
潞州已经没有成规模的敌人军队了,只剩下潞州城,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杨宏发坐守空城,用一夜白发来形容也不为过。
征北军的大部队根本就没有光临潞州城,只是不断地有骑兵出现在潞州城外,绕城而走,他们的怪叫声,吆喝声,肆无忌惮的观察着城墙,对着城池品头论足,但这已经足以让城内胆战心惊了,聚集在潞州的十余万大军逃得逃,亡得亡,现在在城内拿着刀枪守卫城池的只是一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杨宏发毫不怀疑,当征北军的第一枚霹雳炮弹落在城头之上时,这些人定然会一轰而散。
杨宏发不敢逃,因为城外充斥着征北军的斥候,自己守在城中,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要是抱着侥幸心理逃出去,撞在这些斥候手中,也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自己砍了再说,那才冤枉透顶。
杨宏发不知道云昭的大部队去了那里,但很清楚的是,云昭不会忘了潞州城。
在战战兢兢之中,在一片惶恐之中,一骑自远处而来,大摇大摆地停在了离城仅有数十步的地方,来人明显不是一名军人,长袍绾巾,一副文人模样。
“城上的人听好了,我叫杨青,是知州大人的本家侄儿,快去禀报知州大人,就说我要见他!”来人在城下,扯开喉咙喊道。
云昭的大军开始向着他既定的目标展开战略行动,潞州,云昭觉得杨青一个人去就够了,对于杨宏发来说,杨青现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对于杨青的突然抵达,杨宏发犹如在黑夜之中看到了一盏明灯,在饥饿之中突然捡到了一个馒头,又或者是在冰天雪地之中,突然有人送来了一件厚厚的棉袄,那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当初一夕之间,杨青的父母兄弟姊妹从潞州神秘消失,杨宏发便以为杨青这只他放出去的风筝已经断了线,想不到的是,在杨家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杨青却以救星的面貌出现了。
杨青当即被以最隆重的礼节迎进了潞州的知州府衙。
“杨大人!”杨青昂着头跨进了府衙,面对着自己曾经的族长,他不卑不亢地抱拳一揖:“久违了!”
“杨青,你亦是我杨氏子弟,你面对的可是杨氏族长,为何如此无礼?”杨宏发还没有吭声,旁边一个白发老者已是厉声责喝起来。
杨青转头看去,认得那人是杨氏的一位宗老长辈,论起辈份,自己得叫一声大伯,他冷冷一笑,伸手指着大堂,“这位大人,这里是潞州知州大堂,杨大人是潞州知州,杨青现在是朝廷内阁门下行走,奉镇北王王爷之命前来公干。”杨青声色俱厉,毫不留情地反驳着,顿了一顿,看了一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位宗族长辈,语气终是缓了下来,“如要论私谊血亲,应在杨氏宗族祠堂,而不应是在这潞州大堂。”
杨宏发心中也着实不痛快,以前这个杨青在宗族内虽然才学出众,但每次见到自己不是低声下气,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时移境迁,今日他竟然可能在自己面前大声喝斥宗族长辈了,但形势不由人,眼下他是胜利者一方,而且听他自报官职,居然是内阁门下行走,前途可以说一片光明,自己那里还有底气要求他什么。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杨大人,不知镇北王爷派你前来所谓何事?”
杨青呵呵一笑,“知州大人,你这可是明知故问了,潞州如今状况,路人皆知,世家联军灰飞烟灭,娄湘率兵远遁,偌大一个潞州,竟无一兵一卒可用,镇北王爷派我前来,只是想问一句,知州大人是降呢还是战?”
杨宏发被杨青险些噎了一个倒栽,看着盛气凌人的杨青,不甘心地道:“镇北王爷如此托大,需知我潞州城中还有我杨氏健儿数千,还有数万青壮可供驱使上阵厮杀,鹿死谁手,亦未可知呢?”
杨青大笑起来:“知州大人是在说笑话吗?某亦知道,杨氏还有数千私军可堪一战,但那可是杨氏健儿,大人难道想学古太冲,陈昂身首分离全军皆墨,还是想学古星河,仇开来被高悬旗杆示众于万人之下,赵普黄宣武三万大军,只不过撑了三天便尽皆投降,不知知州大人自信可撑几天?”
杨宏发嘴唇嗫嚅,半晌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杨大人,你可能不太知道征北军的内情,他们是以战绩论军功,王爷之下,骄兵悍将求战心情,无人不想用知州大人的人头来搏一个封妻荫子,现在正磨刀霍霍,瞪着潞州城呢,如果不是杨某念着旧情,苦苦哀求王爷,现在出现在城下的可就是征北军的大军了!何去何从,杨大人速做决断,杨某已尽人事,尽人情,可也算对得起杨家列祖列宗了。”
杨青的一番话终于彻底击溃了杨宏发的心理防线,“镇北王爷怎么说,我们献城投降,可有什么条件,能给杨某人什么待遇?”
杨青心中大喜,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其实此时征北军大军已经各自开拔,根本就没有围攻潞州城的准备,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做,拿下潞州城,其实便是他这个书生的一己之责了。
“杨大人,实话告诉你吧,先前你在潞州的一些举措,已经大大地激怒了征北军上至王爷,下至将领,你不会忘了在潞州煸动百姓,围堵征北军之事吧,王爷曾说,单论此事,便可以将你砍头一百次亦不为过。不知杨大人还想要什么待遇呢?”
“你是说什么也没有?”杨宏发变色道。
“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杨青双手负在背后,淡淡地道:“如果杨大人献城投降,那么,你将是第一个向我征北府投诚的南方知州,王爷发话了,看在这一点上,不再追究杨大人以前的过错,同时,允许杨大人携带私人财物移居兴灵,在那里,征北府会为你提供宅院,同时为杨大人你提供一份资政的职务,领取一份俸禄,其余杨氏子弟,如有出色者,我征北府的大门自然是向他们敞开的。”
“也就是说,我投诚之后,只会有一份只领俸禄不做事的闲职,而且只许带走家中浮财,那我杨氏在潞州的田地,宅院呢?”
“这些都将充公!”杨青毫不留情地截口道。
“杨青,你亦是我杨氏子弟,云昭这是抢劫!”杨宏发怒道。
“知州大人,你知道赵普与黄宣武投降之后,他们被押去北地,将会做什么吗?”
“与我一样?”
杨青放声大笑,“杨大人,你想得太美了,他们将为我家王爷去种田,种得好再说其它!”
“赵黄二人去种田做农夫?”杨宏发倒抽了一口凉气。
“为了活着,自然便得去做!”杨青冷冷地道。“知州大人不想潞州破城,杨氏灰飞烟灭,便得做出取舍,财重要,还是人重要?”
杨宏发颓然坐倒,“就没有转擐的余地么?”
“杨大人,这已经是极为宽大了。”杨青缓缓地道。
“可容我考虑一二?”杨宏发道。
“时间要快,我最多在这里呆上今天一天,明日便要返回,我等得起,孟姚这些杀人入麻的悍将可等不得。我在征北军中地位可远远比不得此人,杨大人,你当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杨宏发连连点头,“杨青,你既然回来了,总得去杨家祠堂祭祭祖宗,叩几个头,烧几柱香。”
杨青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这是自然!”无论他走到那里,血脉里杨氏的血液终是不会变,即便自己想忘记也不可能,要不然这一次王爷也不会急令自己从兴灵赶到潞州了。
杨氏宏大的祠堂之中,杨青恭恭敬敬地叩头,烧香,看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灵牌,“族长,准备将先祖灵位迁到兴灵去吧,这一辈子,你不可能再回到潞州了。”
杨宏发默取得半晌,“杨青,这个决定由你来做吧,从今天起,你便是杨氏一族族长了,杨氏的存亡便由你来决定了。”
“我?”杨青有些诧异,按照云昭的意思,杨氏族他这个位子,肯定得由他来做,原本以为还得费些心力,没有想到杨宏发如此光棍。
“我已经完了,以后也就一寓公而已,一个家族想要发展,没有政治上的依靠,那是痴人说梦,你是北朝第一位状元公,才学过人,如今又在内阁门下行走,深得云昭信任,将来必然能带领杨家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我虽不舍,但为了杨家,我亦只能忍痛退位,这是所有家族宗老的决定。”
杨青微微点头,伸手从杨宏发手中接过了代表家族族长的印章。
翌日,潞州城门大开,杨青引领着杨宏发以及杨氏宗族所有男性子弟,一路行向云昭的中军大营。
到此时,潞州已完全落入云昭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