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大门从宫廷政变那一天起,就没有完全打开过,只是偶尔打开一条小缝,供人出入,今天终于完完全全地打开,看着被打开的大门,秦柔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仅闻到了自由的空气,更是看到了大门之外那光明的前景。
曹仪出现在大门里,光线自他身后而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阴影恰好罩在了秦柔娘的身上,使她完全身处在阴影之中,秦柔娘不由皱起了眉头,向后退了几步,让自己重新出现在光明当中。
她傲然看着曹仪,这一回合,她是胜利者,曹仪不得不上门来结束这场战争了。
“贤妃娘娘,别来无恙?”曹仪从进门起便一直盯着秦柔娘,当看到秦柔娘后退数步,从自己的阴影之中走出来重新置身于光明之中时,额头青筋不由跳动了几下,但马上便又恢复了平静,笑容可掬地拱手一揖。
“托首辅大人的福,还没有死!”秦柔娘淡淡地道。
“这个,贤妃娘娘还真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一力阻止,此时的娘娘只怕早已重新投胎做人了!”曹仪笑道:“想必您也知道,陛下是一定要杀你而后快的。”
“如果不是你,我会落到这一地步?”秦柔娘看着他,“你是想要我感谢你吗?或许我恨你更多一些。”
“感谢也好,恨我也罢,娘娘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以娘娘的聪慧,当知道我的来意!”曹仪微微一笑:“娘娘不给老臣一个座位吗?”
秦柔娘袍袖一拂,转身坐到了窗前的桌旁,伸手微微一让,曹仪笑着走了过去坐下,“多谢娘娘赐座!”
秦柔娘微笑不语,一边的沁娘也用略带讽刺意味的眼光看着曹仪。
曹仪微愕,不知秦柔娘这是闹那样,以秦柔娘的聪慧,当知道自己的来意,亦不会跟自己做些根本无益的事情。
正自错愕莫名之间,一股凉风突然自窗外而来,吹拂在脸上,顿时寒冷入骨,再看对面的秦柔娘,缕缕青丝已随风而起。曹仪顿时反应过来,一旦反应过来,反而觉得屋子里更加寒冷彻骨了。
“这是我的疏忽,娘娘受苦了!”曹仪微微摇头,拍拍手,“来人啊!”
曹刚大步走了进来。
“安排人,将这里重新整治一下,这成什么样子,娘娘的屋子里都快要结冰了,钉着窗户做什么?打开,糊好窗纸。”
“是,大人!”曹刚转身大步而去。
“给大人上茶!”秦柔娘转身对沁娘道。
“娘娘,我们这里没有热水。”
“那就给首辅大人上一杯凉水!”秦柔娘淡淡地道。
沁娘转身,片刻之后,已是端来两个杯子,两人面前一人一杯,柔娘端起其中一杯,“首辅大人,请!”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曹仪端着杯子,皱眉半晌,终于还是放了下来,“娘娘,还是饶了老臣吧,老臣年纪大了,这冰碴子一般的水,老臣实在是喝不得。”
“首辅大人喝不得,本宫却已经喝了很长时间了!”秦柔娘笑道。
“这是老臣的错!”
“幸好这场战争是我赢了,否则,我想,我会连这种冷水也喝不着了,所以,我甘之如饴!”秦柔娘笑道。
曹仪连连摇头,“娘娘,这场战争你没赢。”
“我如果没赢,你会出现在这里?首辅大人,你不会厚颜说你赢了吧?”秦柔娘讥讽地道。
“娘娘没赢,我则输得更惨,我们的这场争斗只有一个赢家,那就是云昭!”曹仪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
秦柔娘顿时僵在了那里,“云昭?”
“娘娘可能还不知外面的具体情况吧,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娘娘可能猜得出?”
“两点,一是罗网的行动部门给你们造成了极大损失让你们无法承受了,我想紫燕应当脱险了,也只有她,才能整合所有的罗网分部,抵消王启年的叛变所造成的影响。对了,王启年应当已经死了吧?”
“娘娘说得不错,娘娘与我的三天之约,连一天也没有用,就在我的亲卫面前,王启年被活活烧死了!”曹仪苦笑着道,“娘娘却说说第二点。”
“第二点,应当是雄阔海,你们没有拿下他吧?”秦柔娘笑道。
“娘娘说得都对,但又都不对!”曹仪道。
“这是怎么说?”秦柔娘皱起了眉头。
“罗网的行动队再厉害,总也杀不到我头上,杀不到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的头上,大越别的不多,但想做官的却多,有这个才能的人也多,用一句过江之鲫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血流得很多,但却不足以让我妥协,而只会让我更愤怒,我会更执着于扑灭娘娘的势力,因为做为我们来讲,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局面,我不喜欢被威胁。”曹仪一字一顿地道,“曹某做事,喜用阳谋而讨厌阴谋。”
“而雄阔海知机得早,率秦家军盘踞绥化,也仅此而已,在卫州,不说我们世家私军,光是卫州镇军,以及闵卫两家,就有超过五万人马,娘娘,雄阔海再武勇,能挡多久?”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秦柔娘疑惑地问道。
“紫燕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她下令大范围内的刺杀官员,但她做的第二件事,则造成了极大的危害,她与云昭的职方司合流了。”
“合流?”
“不错,她下令罗网与职方司合流,在她的帮助之下,职方司袭击了我们在卫州的仓储,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辎重粮草,我们攻击雄阔海的行动不得不停下来。即便到了如此地步,我们亦将雄阔海逼到了绝境,但这个时候,却让我不得不停下进攻的脚步。娘娘可猜到什么了?”
秦柔娘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半晌,终于停了下来,“我被关起来时,征北军已经打到了潞州,莫非潞州已经失守了?”
“娘娘果然是聪明人。”曹仪竖起了大拇指,“娄湘这个狗贼率三万潞州镇军抛下友军跑到了通州,以至于潞州兵败如山倒,我来之前,刚刚接到最新的战报,赵普,黄宣武三万联军已被迫投降云昭,潞州尽数落入云昭之手,其麾下大将胡泽华,王强两人率两个主力战营已开始进逼通州,而我们的大量精锐部队还在通州围剿雄阔海,想要将他完全歼灭,还不知要多长时间,如果通州再失守,那上京就再无遮挡了,所以,我只能来找你,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吧,我们需要团结起来,共同对付征北军。”
“潞州都失守了?”秦柔娘低着头,喃喃地道。
“是的。”
“皇帝怎么说?”
曹仪摇摇头,“不瞒娘娘说,在娘娘被关的那一天,因为心痛皇后之死,陛下二次中风,据太医所说,恢复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受此打击,陛下心性大变,根本就不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商讨对策了。”
秦柔娘冷冷一笑,“昊儿呢?”
“娘娘放心,一旦我们达成协议,我自然负责将小皇子给您送来。”
秦柔娘微微点头。
“娘娘,面对如此危局,不知娘娘有什么考虑?”曹仪忽然问道。
讥讽地看了一眼曹仪,秦柔娘冷笑:“首辅大人,你是想考较我吗?”
曹仪亦不否认,“娘娘,皇帝眼下做不来事了,我想,在很多事情之上,我们需要达成一致,否则到时候你做一套,我们做一套,不免又回到了老路之上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柔娘道:“曹仪,你不会认为,就凭着你们几家私军以及卫州镇军再加上通州的军队就能挡得住征北军吧?”
“娘娘不妨直言。”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们这些军队的战斗力如何,我相信你们曹家的军队战斗力必然不输于卫军,但是在通州集结了这么多统属不一的军队,指挥想必是一个大问题吧?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不败才怪!”
“娘娘中意谁?”曹仪问道.
“当今大越,还有几人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威信?”秦柔娘反问道.
“苏灿,从良?”
“苏灿不行.”秦柔娘断然道:”调从良去卫州吧!让他去统一协调这些统属不一的军队,以他的能力,威望,当会将这些军队有效地整合在一起.”
“从良一去,南部怎么办?”
“让苏灿接替从良在南部的位置.”秦柔娘想也没想.”南部都是卫军,苏灿与从良合作多年,当能担起此重任!”
曹仪深深地看了一眼秦柔娘,”苏灿杀了秦家满门,我还担心娘娘复出之后,第一件就是要对付他呢!娘娘不恨他?”
“国事为重!”秦柔娘淡淡地道:”说不恨那是假的,但如果他能替我儿子守住这江山,这仇恨忘记又何妨?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我不能因为死去的而放弃活着的,在我看来,我的儿子便是我的一切,能为他做事的人,我都要保着.”
“娘娘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曹仪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娘娘,响鼓不用重捶,明人不说暗话,在娘娘走出这间大殿之前,还有很多事情,我们得当面说清楚.”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