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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如果不是因为蝗灾实在是太大,严家家主完全可以去别的省,好比说,在京畿道购买苹果和葡萄,就是因为今年的蝗灾太过厉害,严家家主担心京畿道也会跟着完蛋,因此才特特地向贾赦请罪,表示今年他们的葡萄酒、酿果汁买卖怕是没有分成了。
    也因为严家家主的及时反应,让贾赦得知蝗灾的消息甚至比朝廷还早许多。
    也因为这个缘故,贾赦甚至比朝廷早了一步做了布置。
    他一边让严家帮他去南面收购更多的鸡苗鸭苗鹅苗——严家本来就是海商,别的没有,船肯定有,找船的本事也肯定是一流的。有了严家都船,害怕运不来鸡苗鸭苗?——另一边则把这些原本关在笼子里面的鸡鸭鹅都放了出来。
    因为贾赦在京畿道的养殖庄子多,加上京畿道地域广袤,竟然让那些蝗虫只祸害了京畿道东南方的几个县。
    偏偏从山东出来的流民们都饿昏了头了,看见这些鸡鸭就去抓,也不管是不是有主儿的。
    为此,贾赦手下负责放养这些鸡鸭的佃户们跟这些流民们起了好几次冲突,还闹出了伤亡。
    偏生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的官儿,治理境内不见什么本事,见贾赦鸡鸭多还不让流民们抓,便把弹劾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更有王子腾,之前就因为王熙凤一事跟贾赦有嫌隙,当即落井下石,气得贾赦直接撩起衣袖,就差直接在金銮殿上揍他了!
    被大臣们拉开之后,贾赦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在金銮殿上对皇帝哭诉道:
    “……万岁,不是臣没有同情心。实际上臣早就备下了一百多万斤红薯,都是去年新打上来的。至于这鸡鸭鹅,万岁,鸡鸭鹅吃蝗虫啊。哪怕它们每天每只只能吃下五只蝗虫,一万只鸡鸭鹅,一天就能够吃下五万只蝗虫,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万只蝗虫啊!不是臣舍不得那些鸡鸭鹅,实在是,这些鸡鸭鹅乃是消灭蝗虫的功臣。如果任由那些鸡鸭鹅都进了那些流民的肚子,那蝗虫怎么办?任由它们祸祸完山东之后再祸祸京畿?那些泥腿子看到臣养的鸡鸭鹅倒是成了恶狼了,可面对那些蝗虫立马成了虫!有手有脚也不知道扑杀蝗虫,还说是天罚!既然是天罚,那他们就呆在山东受着便是,又何必来祸祸臣养的鸡鸭鹅?那可是臣特地去南面采买来的,就是为了治这个蝗虫的。又不是没跟他们准备粮食,就是他们摸几颗蛋,臣都不会跟他们计较,偏偏他们非要抓臣的鸡鸭鹅……”
    皇帝本来还在为蝗虫的事儿焦心呢,听了贾赦的话之后,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人文武大臣,怒马轻裘,往京畿道东南方去了。
    横竖也不算远,快马的话,三五天就能够打个来回。只是最后那么几十里地需要步行。
    也就是这需要步行的几十里地,让皇帝知道了贾赦手下的鸡鸭鹅到底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从开始步行的时候,就偶尔零星有飞蝗往人的脸上扑,到了后来,竟然是越来越多,甚至是遮天蔽日,连天色都不大看得见了。
    而就在皇帝和诸位大臣的面前,在他们的脚边,一只小公鸡叼着一只拇指粗细的蝗虫从他们身边走过。看见这些人并不来抓他们,那只小公鸡这才咽下嘴巴里面的蝗虫,然后去追另一只。
    不止鸡,鸭子、鹅,都是如此。
    举目望去,数以万计的鸡鸭鹅在田地里面扑腾着,也就是因为这些鸡鸭鹅,使得这些飞蝗在进入京畿道之后,数量大减。
    这些鸡鸭鹅还有人看守,两个拿着扫帚的汉子看到皇帝一行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地主,便过来道:“贵人是在这里有田地吗?贵人也看到了,今年的收成完蛋了啦。”
    皇帝道:“这位老乡有礼了,我是听说,这里有很多流民……”
    “哦,贵人想说的应该是流民闹事儿的事儿吧?那都过去好几天了。也亏得我们老爷,对了,贵人不知道,我们老爷是荣国府的一等神威将军。我们老爷跟府台大人打了招呼,让那些流民干活,以工代赈修河堤去了。虽然米面不够,但是糜子和红薯却管够的,每顿还有一个蛋呢!”
    顾之章道:“那些流民都去了?”
    “不敢扑杀蝗虫的都去了。敢扑杀蝗虫的,如今跟我们一样都在地头忙活呢。就是娃子们也都挎着篮子在捡鸭蛋。”
    他们的伙食也是禽蛋加红薯、小米啥的。
    有主家,加上这数以万计的鸡鸭鹅,这些人倒是比那些流民心中安定很多。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家不会不管他们。
    第79章
    因为蝗灾, 贾赦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回家了,就连这年的中元节都是来去匆匆的,因此, 贾母颇为担忧。
    这日上午,大家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就忍不住道:
    “也不知道老大在外面好不好。”
    王夫人没有开口, 她是弟媳妇,不好随便议论大伯子。
    王熙凤见状,便道:“看老太太说的。虽然说大老爷中元节的时候来去匆匆, 可听说大老爷去的地方他是新置办的庄子, 用的都是自家人,哪里不好的?”
    邢夫人听得直皱眉,忍不住道:“什么大老爷?琏儿媳妇,你嫁进来都五六年了, 连声公爹也不叫吗?而且,你叫老爷大老爷, 那么, 在你的心中, 这府里的家主又是哪个?”
    贾母原本还想跟王熙凤好好说说的,却不想邢夫人竟然当着她的面数落王熙凤偏偏邢夫人句句在理, 她也不好意思打断了去, 因此越发觉得没意思。
    王夫人见状, 忍不住道:“嫂子要教训凤哥儿, 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在老太太面前, 又有外客的时候教训?”
    邢夫人冷哼一声,道:“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脾气不好,是凤丫头自己不讲究。进门都这么些年了,连自己公爹是谁都不知道!”说着,又对薛姨妈道:“宝玉他姨妈,你来评评理,若是这是你们家蟠哥儿的媳妇。你生不生气?!”
    薛姨妈当然不能说她不气。
    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婆婆都不能忍好吧。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老太太,心疼晚辈,让凤哥儿都把这府里当自己娘家了。”
    贾母这才微微笑了起来,道:“姨太太见笑了。说起来,如今的云丫头就跟当年的凤丫头一样,说是史家王家的孩子,却是一样在我跟前大的。她们早习惯这些称呼,难改过来也是有的。”
    薛姨妈道:“看老太太说的,也是老太太把凤丫头和云丫头疼到了十分,这两个孩子才会把这府里当成自己家啊。”
    谁说薛姨妈不会说话,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就轻飘飘的,把这事情给抹了。
    完了,贾母这才拍了拍王熙凤的手,道:“凤丫头,你一向伶俐,怎么在这事儿偏就孤拐了呢?你婆婆说得不错。老二媳妇虽然是你的亲姑妈,可你是老大家的儿媳妇,你要管家,需要向老二媳妇请教说你婆婆没有经验教不了你,那也是没法儿的事儿,可是,别人能把老大叫做大老爷,你却是不能的。明白了吗?”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称呼,却代表这亲疏。
    王熙凤叫贾赦大老爷却叫贾政老爷,那是默认自己是贾政那边的人了。可实际上,她却是贾赦的儿媳妇,而不是贾政的儿媳妇。
    关于她亲近贾政这边却远着自己的公爹婆婆一事,在贾家早就非议许久,甚至为了这事儿,贾赦跟王子腾都在金銮殿上干了一架。
    贾赦都如此表示了,王熙凤依然故我,也难怪邢夫人如今都敢当着贾母的面训斥王熙凤了。
    邢夫人的话,王熙凤敢不在意,可是贾母的话,她不能不听,少不得低声应了。
    王夫人这才道:“对了,嫂子,以往你都是带着尤氏和严氏两个人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怎么今儿个那尤氏怎么不见?”
    邢夫人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有喜了。到底是我们琏儿的第一个孩子,因此我让她在屋里歇了。”
    邢夫人说得极其轻松,可王熙凤当时的脸色讲究变了。
    她就好像挨了一记闷棍一样,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紧接着,变成了惨白。
    她当然知道,如果这个尤二姐生了儿子意味着什么!
    薛姨妈先是一愣,继而连声恭喜。
    王夫人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就没有庶长子……”
    邢夫人道:“弟妹说的,我如何不知?可是你看看,琏儿成婚已经多久了?宝丫头来了我们家三年有余了。琏儿跟凤丫头成婚都六年了至今都没有听过响动。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点头,让那尤氏开怀。”
    邢夫人说的才是免死金牌。
    结婚六载都听不到响动,在这个档儿,尤二姐传出喜讯,就是外头知道了也没有话说。
    谁让王熙凤自己的肚子不见动静呢?
    听到邢夫人的话,王熙凤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贾琏不进她的屋子,叫她生些什么来!
    没错,打那年贾琏倒趿着鞋子冲出王熙凤的院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那个小院儿,就是初一十五,贾琏也宁可在外书房过,也不肯靠近那个曾经他跟王熙凤两个一点一点经营起来的小家。
    贾母听说之后,也深深地点了个头,道:“嗯!是该如此。”又难得和颜悦色地对边上的严氏道:“你也该加把劲儿了。我等着双喜临门呢。”
    严碧琚早就飞红了双颊,道:“看老太太说的,这事儿,要看送子娘娘呢。”
    贾母看她明艳照人,又带着小妇人的娇羞,就知道贾琏对这两个妾还不错,心中不免长叹了一声。
    要贾母说,王熙凤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跟贾琏青梅竹马,而贾琏又是个心软长情的性子,王熙凤又满心都是贾琏,按理说,他们夫妻俩怎么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才对。
    可是,造化弄人。
    偏偏就是贾琏和王熙凤,竟然走到了这如冰的一天。
    别人是相敬如冰,而他们干脆连敬都没有了,直接冷如冰霜。
    贾母看得出来,这两年,王熙凤的一颗心已经渐渐冷了。
    如果说贾琏跟王熙凤刚结婚的时候,两颗心都是热的,都是火辣辣的话,那么,那一年,贾琏的心先冷了,所以他离开了。
    而现在,王熙凤的心也冷了。
    贾母知道,也许距离贾琏王熙凤和离的日子不远了。
    贾母如今也只希望,王熙凤不要因爱深恨才好。要知道,因爱深恨的女人的报复才是最可怕的。
    第80章
    薛宝钗也觉得王熙凤咎由自取:如果不是王熙凤多年如一日地不把公婆放在眼里,如果不是王熙凤抬着架子小夫妻第一次闹矛盾的时候想着让贾琏低头而不是先把丈夫拢回来, 他们夫妻也不会走到今天。
    可是薛宝钗到底是王熙凤的表妹, 看不起王熙凤直接叫王熙凤凤丫头是一回事儿, 当着长辈们的面附和着笑话王熙凤却不符合她接受过的教养,当然,最近她也总算是知道了, 贾琰不喜欢她插手她屋里的事儿, 尤其是现在, 又是长辈跟前,薛宝钗少不得更加注意一点,因此便凑趣儿, 道:“老太太,上回我去二妹妹屋里, 才坐下没多久,就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雉鸡飞到了二妹妹的院子里,想来今年府上的好事儿可不止一桩呢。”
    贾琰一听, 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为别的, 就为了薛宝钗口中的雉鸡二字。
    不独贾家这样的人家, 京中富贵人家的女眷们, 从太太奶奶到下面的姑娘小姐, 谁没有两件带凤的首饰?就是尤二姐、严碧琚两个妾, 进门之后也有偏凤的大簪呢。
    但是, 雉鸡却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
    因为在后宫里面, 只有皇后的翟衣上绣有十二行的雉鸡。
    虽然人们经常把龙凤呈祥挂在嘴边, 把龙比作皇帝,把凤比作皇后,但是,正经的礼法中,绣着雉鸡的翟衣也只有皇后能够使唤。就是属国藩王的王妃,也只配用九行雉鸡的翟衣,而后宫的高位妃嫔们,她们可以穿正红、可以有凤冠霞帔,但是绝对没有穿翟衣的资格。
    内廷会给三夫人六妃准备凤冠霞帔,但是绝对不会给她们准备翟衣。
    翟衣才是皇后专属的。
    而那一行行的雉鸡才是皇后的标志。
    贾琰既然是要进宫的,又怎么会不注意这些,当下皱起了眉头,道:“宝姐姐你又来了。不过是后花园里养的野鸡野鸭追着蚂蚱飞到了我的院子里罢了,又有什么好说道的?”
    虽然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里肯定会放养一堆的野鸡野鸭作为点缀,虽然说雉鸡就是野鸡的学名,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大家绝对不会使用雉鸡这个名字。
    薛姨妈也回过神来,知道女儿说错了话了,连忙道:“二姑娘不说,我都没想到呢。今年的蚂蚱特别多,还喜欢往人的脸上扑。也难怪府上养的大锦鸡都高兴坏了。”
    贾琰道:“是啊。”顿了一下,贾琰还是没忍住,道:“其实京畿还算好的。听说外头在闹蝗灾,飞蝗吃空了山东和河南,这两地的百姓流离失所,京畿道靠近这两个省的州府都受到了冲击……别说是赋税了,今年朝廷还要找出银子赈济灾民呢。就连万岁都减了宫里一半的用度。”
    王夫人道:“难不成大老爷这些日子都在忙这些?”
    贾琰道:“是的。不止父亲,连万岁都出宫巡视京畿道了。”
    薛宝钗忍不住道:“那岂不是说,大老爷如今就在万岁跟前?”
    贾琰异常平静地道:“是的。如今万岁也顶着扑面而来的蝗虫巡视各地,更何况是父亲?听说父亲连靴子都走坏了两双了。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舒服惯的,比不上万岁的龙马精神。因此我格外担心。”
    王夫人道:“大老爷也真是的。这样的事儿,为何不带上我们老爷?”
    事关贾政的前程,王夫人早把王熙凤丢在一边了。